彭白沙幾個雖然沒太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倒是大致明白這個瘦弱,看起來像學生娃兒的周老闆的兒子說他們是上門討打.沒有想到周家欣這個文弱少年會跳出來,幾個打滾拉皮的袍哥大爺倒是愣住了.
但一剎那間,彭白沙就醒悟過來.這個不懼三刀六洞,背過九出十三規,見過滾釘床過刀山下油鍋,十數年才混成了舵把子的老光棍(不要命)老雜皮(流氓)知道.今天如果不在眾人面前把這場子找回來,也就不用在重慶水旱碼頭,九城十八門混了.命是可以丟的,袍哥人字門龍口堂大舵爺的一張老臉是萬萬丟不得的.
"你格龜兒子,你娃剛才說的啥子?"
彭白沙氣勢洶洶的滿臉殺意逼過來.
"格老子的,不弄死你個小雞娃兒!"
周彬益夫婦都嚇呆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旁邊的眾人也被氣勢洶洶的袍哥大爺嚇住了,一聲都不敢吭.只是擔憂地看著在彭白沙威逼下卻動也不動平靜如初的瘦弱少年."周少爺啊,就你娃這個小把子(重慶話身體瘦弱).還去找這些吃血泡飯的老雜皮單練.別個還不一錠子(拳頭)把你娃打到月亮上掛起,一腳尖揣到長江裡頭喂蝦蝦啊!"想到可能發生血淋淋的場面,有些膽小的人的腿肚子都在打閃閃.
這個時候,常有福(跟常寡婦姓)這個公認的憨兒倒還沒像眾人一樣被嚇傻.不知從哪裡找了一根青槓棒棒,竄出來擋在周家欣的身前.鼓著牛眼,咬著大嘴,同彭白沙幾個頂起了牤牛.
周家欣後世的重慶的黑社會,那可比這袍哥大爺凶多了:在少數保護傘的庇護下,那真是殺人放火,強買強賣,販賣毒品,設賭場,開妓院,吃喝嫖賭毒,五毒據全.啥子爛心肝壞肚腸的事都敢干,沒有他們害怕的.他們就是天,他們就是法.後來還不是在中央派來的一名幹員領導下,打黑掃非,給整了個乾乾淨淨.沙罐(重慶話指腦袋)都敲了上百,繳獲的贓款可以再修一座長江大橋.穿越回來的時候,有些案的尾巴都還在審.就憑你們幾個現在袍哥大爺的能量,也不過是威嚇欺詐,吃點血泡飯個嗎.說實在話,周家欣的心裡還真的不是太害怕.
周家欣知道,這個年代的所謂的黑社會的人.尤其是滾地皮混碼頭的人字門袍哥大爺們,多半是貧困人家出來拿個賤命混個肚兒圓.在四川袍哥這個近百年的江湖幫派中也多處於低層.雖然打滾拉皮,好勇鬥狠,但也是有一點義氣,有一點道德觀,有一點江湖規矩,有一點正義感的四有**.吃點看場子費,收點茶水錢,是劫富濟貧不是?
重慶這地方,地形就是三山環兩江,山水相間孕育出獨有的巴渝碼頭文化,那是很濃厚的.經商時間長了,攤子鋪大了,不與方方面面的紅(官場)白(一般社會傳統勢力)黑(黑社會)的勢力發生關係,那時不可能的.周家欣在與林湯圓的閒談中,就明白:林湯圓能混到今天現在的地位和勢力(你以為賣湯圓就行.那好,讓你娃賣幾年湯圓試一試,看能不能發起來),固然有他聰明能幹,勤思好學的主觀因素,也絕對離不開提拔賞識他甚至把自己的一個女兒(梁靜芝)嫁給他的袍哥天字門九堂第二堂崇光堂大舵把子－－－梁隆貴的傾力扶助.至於林湯圓後來自己開堂(地字門齊德堂)收徒那更是不用說了.
林湯圓談到周家欣家的生意開大了,開紅活了,恐怕要引得混跡在東水門一帶的袍哥人字門的兄弟眼熱眼紅.要不要林湯圓遞遞帖子,拜拜門子,幫幫場子.或者乾脆就稱是我林湯圓地字門齊德堂的少ど爸(關門弟子,一般地位較高).人字門的兄弟是不敢惹得.
周家欣十分感謝林湯圓,知道他真是把自己當成了子侄.說這個事也已有所考慮:其實,這些打滾拉皮的袍哥人家,也不全是害處.如果妥善處理,不失為一個可以利用的強大力量.組織起來,對於以後國府西遷重慶建設抗戰大後方所急需大量的人力是十分有益的.簡單地說就是:在一定條件下,矛盾是可以轉化的,流氓是可以變好的!
林湯圓覺得很驚訝.日本人佔了東北,威逼華北.以後可能還會佔些地方.但說到戰火以後可能威脅重慶恐怕不大可能吧.周家欣就大略講了這個時期的兩國的情況.指出:已由軍人把持的軍國主義的日本以強大的國力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以達到速戰速決的解決蓄謀已久的大陸問題,完成其霸權,是顯而易見的,時間也不會隔的太久恐怕會在兩,三年間,從越來越多的日本挑釁和主動摩擦也看得出來.而全面抗戰一起,日本將封鎖中國東部的沿海地區,以切斷中國與外部的聯繫.而由於中國的戰略縱深決定了這場戰爭將會是持久戰.則重慶作為有西南,西北兩條國際交通聯繫生命線的戰略地位是不言而喻.國府必將西遷東部沿海大部分工商業,甚至可能政府都會西遷重慶,以抗戰大後方基地的作用,領導中國的全面抗戰.可以相像,對於想一舉打垮國府逼迫其投降的日本人來說,狠狠打擊重慶這個最後的抗戰希望,將是壓垮中國這頭龐然大物的最後一根稻草.對重慶的打擊必定會很殘酷,時間也會不短,可能持續四,五年.
林湯圓還是不相信.恐怕現在這個年代沒有一個人相信周家欣所說的.以至於後來林湯圓在經歷近五年(在豬腳干涉下少了半年多)的日本對重慶的戰略大轟炸後常對人家說:"時事不要與曉舟爭,格老子他是開了天眼的."
再說說此時此刻的周大少吧,就見他拿出豬腳的英雄氣概,輕輕地推開了擋在身前的有福.心裡邊泛起一些感動.只是給他一分活路,一個為生的飯碗(甚至剛端上),就義無反顧地用命來衛護自己,還真是一個憨兒啊!
周家欣知道對付流氓,可以用流氓的辦法:你的坨子(重慶話拳頭)比他還硬,你的心腸比他更狠毒.這點周家欣是做不到了.也可以用文明的法子:你可以用錢砸死他,用大山般的地位權勢壓死他.他就只能仰望,只能見風使舵.周家欣用什麼呢?
人們幾乎用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到周家欣走近殺氣騰騰的彭白沙及其走狗,輕輕地問了一句:"是人字門噴水嘴子(龍口堂)的兄弟?"聲音低的似乎只有彭白沙一個人能聽到.同時,左手幾指併攏搭在右手腕上,右手握緊大指拇朝上,微微地向天上晃動三下.
"鳳凰三點頭!"同道打招呼的切口,手勢.
彭白沙的牛眼睛瞪得像龍眼了,"彭郎還是夢中人啊".楞了一下,忙用切口,手勢搭話.接下來,兩人切口不斷,手勢翻飛.具體不寫,被人用了,要遭罵死.
當兩人笑談著你請我請地走進內堂喝茶時,外邊簇擁的人們還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雷霆萬鈞瞬間化成和風細雨,這,這變化也太大了吧!驚訝的同時也對周家的實力高看幾眼.
周家欣先上來給彭白沙一個下馬威,按照打個巴掌塞顆棗的慣例,現在該給好處了:東水門及附近的望龍門,儲奇門等人字門龍口堂的兄弟,以後兩江萬家便利店的貨物運輸,押送等物流通通拿去,包圓!
"彭舵把子,以後每個月500元拿走."
"周少爺,周少ど爸,你大人是打哥子我的臉盤子喔,那怎麼好意思嘛!"
周家欣知道與這些江湖袍哥不要假斯文,要格老子的真雜皮.
"朗個嗎嫌少哈?哥子弟兄的以後煩勞彭舵把子的地方多了,還少不得要拜門子的哦."
"要得嘛,我哥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哈.少ど爸以後儘管開腔,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
"你格老子的就是個扁嘴子(鴨),肉爛了嘴硬,少提虛勁哈!"
"哈,哈"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了.
流氓變成好人難,好人變成流氓還是容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