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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六:誅心 文 / 柳寄江

    跟著劉盈身後進殿的紫衣少年走到呂雉身前拜下去,「姑母,半月不見,你身子還大好吧?」抬起頭來,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神情憊懶而親暱,

    「是六郎啊。」呂雉應了,轉首問劉盈,「你父皇為你延請孫奉常為太子太傅,太傅今日教了些什麼?」

    劉盈恭敬道,「今日教的是《周禮》。」

    「好,」呂雉笑了一笑,「這倒是孫太傅的本行。」一轉又問,「你們從廷尉府回來,王恬怎麼說?」

    呂六郎聞言臉色一黯,回過頭看劉盈,劉盈歎了口氣,「姐夫自然是不肯承認,王恬也找不出什麼憑證。不過他們雖恭敬的待著,卻決口不提最後判置的事情。」

    在座三人都神情沉重,心中明白,趙王張敖最後的結局,不過在長樂宮中最上位者心念的轉折間。轉瞬間,呂六郎拍案怒道,「陛下這根本就是針對太子來的,陛下已經開始著手砍斷太子羽翼,莫非真的存了用神仙殿那無知小兒來替表弟太子位的意思麼?」

    「豎子噤聲,」呂雉橫眉怒斥,「這種話也能亂說麼?」她掃視了殿中諸人一眼,「若是有人傳到陛下耳中,你要陛下怎麼想?」

    殿中諸婢侍斂聲靜氣,嚇的臉色慘白,不敢動彈。

    呂雉微微一笑,細長的指甲在面前案上劃出一條印痕,「我椒房殿的人,哪個要是不長眼多說了一句話,」她淡淡道,「本宮自有處置。都下去吧。」

    張嫣在殿中宮人俱低下頭退出去的時候抬起頭來,偷偷打量著劉盈的神色,見他神色平靜,只是一雙眼睛微微黯然。不覺在心中歎息一聲。父子做到如此地步,高帝如此作為,劉盈受傷的不僅是太子的地位,還有身為人子的心吧。

    「而陛下並無易儲之意,但戚姬那個賤人卻一直在挑唆,」殿中上首,呂雉絮絮道,面色平靜,聲音卻犀利,「我們也不能不早做預備。」

    「姑母說的是,」呂六郎頷首,「我們該怎麼做?」

    呂雉目光閃爍,儘是銳利,「論煽枕邊風,我自然比不過戚姬。所以,我們的著眼點,不在後宮,而在朝堂。」

    「——朝堂之中,立功最高,退身最早,才幹最高,最受陛下尊敬的,便數留侯。盈兒,」呂雉轉首和藹笑道,「你去見一見他,若是能說動他的支持,縱是你父皇,也不敢輕易再提起念頭了。」

    劉盈抬眸,「母后,你要知道,我的身份,並不適合去見留侯。」

    而且,若我見了,話說盡了,就不好再盤桓了。

    呂雉目光微沉,沉吟道,「說的也是。」

    「姑母,讓我去吧。」呂六郎笑道,「我去就不礙了。」

    張嫣捧起案上的漆繪雲紋高腳耳杯,暖了暖手心,心道,原來這位呂家六郎就是呂祿啊。

    商議已定,呂祿又說笑了幾句,忽然向張嫣笑道,「翁主,我家小五娘還安好吧?」

    「噯?」她錯愕的眨了眨眼睛,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呂伊,抿嘴一笑,「她好的很呢。」不肯再多說。

    呂祿慵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剛才在外面聽翁主說話,翁主心思善良,和你母親一樣呢。」

    「是啊,」呂雉很是愛聽這樣的話,悠然道,「滿華小時候就像她一個樣子,若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為她步步計算,她一定會吃虧。我看著這個孩子,日後不知道如何呢?」

    「怎麼會呢?」呂祿安慰道,「不是有姑母麼,只要姑母在,誰敢欺負她?」

    呂雉笑罵,「你這孩子,嘴巴就是甜。」她微笑著彎腰摟了摟張嫣,柔聲道,「阿嫣,適才你聽到的話,不要跟別人說起好不好?」

    小心的翻了個白眼,張嫣無奈道,「阿母阿爹也不能說麼?」

    「你阿母身孕太重,不要拿這小事來擾她。至於你爹,」呂雉側臉想了想,將薄唇抿成一道直線,神情堅毅,「這事兒,他知道輕重的。」

    她應了,出得殿來,天光尚早,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荼蘼跟在她身後問道,「翁主,我們是回去還是……?」

    她回頭,離殿堂卻已經遠了,依稀可見殿中母子相對而坐,尚沒有到日後刀張弩拔的對峙,溫馨靜好。她忽然有一種衝動,也想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母親。

    「我們去找阿母吧。」張嫣道。

    呂雉一生,獨得一子一女,子是劉盈,女就是魯元長公主劉滿華了。對二人看的如性命根子一般,很是寵愛。這次魯元遭難,她便將魯元安置在椒房殿西次殿,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經過魯元窗下的時候張嫣停住前行,她問自己,你真的能夠將裡面的那個女子當做自己的娘親麼?

    心思彷徨的時候殿中黃裳女官望出窗,清新爽利的笑道,「我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偷兒覬覦公主呢,原來是小翁主。翁主怎麼不進來?」是魯元身邊最信服的公主令丞塗圖。

    張嫣一笑,斂裾進內殿。第一眼就望見擁著素色錦衾靠在黃梨木雕花漆床之上的魯元,絳色牡丹花繡帳被青銅帳鉤勾起,在她頰邊垂下,嬌弱如花。

    「阿嫣過來,」她笑了一笑,伸手喚道。

    張嫣不自覺的走到她身邊,咬唇懊惱,怎麼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彷彿天生就該如此的,莫不是,世間真的有母女天性這種東西,無關靈魂?

    「這些日子苦了你了,」魯元伸手捧起她的頰,心疼道,「瞧瞧你,臉都瘦了一圈。你父無辜受罪,連累了你,以前在邯鄲的時候你無憂無慮,如今卻要小心謹慎。」

    「沒有的事。」張嫣抿唇莞爾,目光落到母親手邊的竹簡,略略有些好奇,「那是什麼?」

    「啊,」魯元面頰微紅,臉上卻歡喜,「是你舅舅帶過來的,你父王的家書。」

    「哦?」張嫣好奇取過,展開閱看,細麻線所結一尺見長竹簡之上,趙王張敖的字體清雋,用的是小篆,與自己從前所習相差甚遠,通篇下來,竟識不得幾個字。

    魯元撲哧一笑,伸手刮她皺的亂七八糟的眉,「看不懂吧?誰叫以前兒在邯鄲的時候教你讀書習字彈琴你不肯好好學?」

    張嫣又羞又惱,握著拳瞪魯元道,「什麼了不起,我現在就去學寫字。」

    「喲!」魯元戲謔,「其志可嘉。但這兒可沒有你的教書先生啊。」

    「沒關係。」張嫣道,「給我一本《詩經》,一本《楚辭》,我照著寫就是了。」

    《詩經》和《楚辭》是最基本的兩本文學經典,張嫣雖不敢說能背下來,但對著還是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照著這兩本書通篇寫下來,該習的字,也就差不多習了個十之七八了。

    魯元嗤笑,倒也示意侍婢按女兒的意思取了書冊筆硯來。

    筆是紫霜毫,墨是隃麋墨,俱是漢朝極品。荼蘼伺候著從墨囊中取出墨粒,用研子在圓硯之上研磨,不一會兒就研出墨色黑膩如漆。張嫣在書案上鋪開絹帛,正襟危坐,取筆蘸墨,按住絹帛,在其上上抄下第一篇《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魯元好奇,命塗圖揭了女兒寫好的一尺絹帛,遞到手上觀看。乍一看便笑的喘不過氣來,「你這東倒西歪的,寫的是什麼東西啊?」

    張嫣臉微紅,不肯回頭理會母親,繼續抄書。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輕微的鼾聲,塗圖放下帳子,魯元已經入睡了。

    她不想吵了母親,示意內侍將案上絹簡筆硯輕手輕腳的搬到外間去。抄了七篇《詩經》,有些厭了,便轉去抄《楚辭》,跳過冗長無比的《離騷》,選了自己最愛的《九歌》抄起。抄到《少司命》中「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句時,忽聽得殿外呂伊的聲音,「原來阿嫣你在這兒。」

    呂伊噘著唇進來,「我不是讓你等我麼?你怎麼……」

    「噓,」張嫣將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呂伊眨了眨眼睛,放低了聲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你又沒叫我在哪裡等。」張嫣懶洋洋道,筆毫並沒有離開絹帛。

    「咦,你好好的幹嘛寫字?」呂伊訝然,復又轉笑,「哦——,難道你也想學我九姑姑,做個才女不成?」

    張嫣眨了眨眼睛,「九姑姑?」

    「嗯,九姑姑是爺爺的嫡出女兒,只比我大四歲。爺爺死的早,祖母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她讀過很多書,寫的一手好字,而且琴也彈的高妙。聽說啊,」呂伊本來為了不吵到內殿午憩的魯元,已放低了聲音,這會兒更將臉湊到張嫣耳邊,嘴唇微動,聲音放輕的約莫只有張嫣能聽到,「是希望將她嫁給你舅舅,做日後大漢的皇后呢。」

    張嫣略略怔然,既是如此,為何日後史上不見這位呂九娘的名諱,反而演出了一場外甥女嫁舅的鬧劇呢?

    胡思亂想,不自覺手上用勁過了,筆毫在絹帛之上印出一塊大大的墨痕。

    「哎呀,這張字算是廢了。」呂伊捂唇而笑,拉著她的衣袖,「阿嫣算了,我們出去玩吧。」

    「要去你去。」張嫣搖頭,「我將這些竹簡抄完再說。」

    呂伊看著張嫣手邊厚厚的一跺竹簡,不由打了個寒戰,無奈道,「那你繼續抄,我先走了。」將手邊書簡一推,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不知不覺間太陽漸漸偏西,魯元睡足了精神起身,看到張嫣,不由一愣,「阿嫣你還在啊?」

    「嗯。」張嫣微笑,揉了揉寫了太久字已經酸澀的手,推開竹簡,笑道,「阿母你起來了啊。」

    「都已經兩個時辰了。」魯元看了看天色,凝眉道,「你一直在這兒抄書麼?」

    張嫣努嘴比了比岸邊厚厚的絹帛。

    魯元拿起她抄的最後一張書,看上面的字跡,雖然依舊全無骨骼,終究比女兒最初的那一張進步了一些。歎了口氣,放下它執起女兒的手,欣慰道,「這場事後,你果然懂事了不少。你費這麼多心思習字為了什麼?若是為了看你父王的家書,阿母讀給聽不就好了。」

    張嫣心虛的低下頭去,「我就不能想給阿爹寫封家書麼?」

    魯元一怔,隨即欣慰的紅了眼眶,「好,乖寶寶,你父王知道了你的孝心,定會很開心的。」她豎起柳眉斥道,「可惡那貫高,謀逆也就罷了,還連累了你父王,讓他以堂堂趙王之尊,被囚車押送到長安,如今仍在那廷尉府裡受苦受難,你我母女竟連去一探都不得。」

    她說的激憤,絮絮道張敖定沒有謀逆之意,父皇偏偏不知聽信了哪個奸佞挑撥,就是不肯相信放人。張嫣初時尚忍耐聽著,卻越聽越不耐煩,那麼明顯的事實,魯元究竟是真的沒有看出來,還是看出來了卻根本不願意相信?男人的政治充滿著權謀和血腥,女人夾在其中,兩邊不是人,卻還連真相都看不清楚,當真是可悲復可憐。張嫣既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爭,終於忍不住冷笑啐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什麼?」魯元驀然住嘴,震驚看她。

    「阿嫣你說什麼?」

    「我說,」她硬邦邦的道,「陛下才不是不清楚父王是否有意謀逆造反,他只是藉著這個由頭,想削父王的趙王之位,罷去太子的羽翼罷了。」

    「胡說。」魯元猛的站起來,帶起衣袂勁道的弧度,「你……小孩子家——家的,亂說什麼。」她期期艾艾的斥道,臉色半是蒼白半是紅暈,心驚欲絕。塗圖連忙上去去扶,「公主,小心身子。」

    ——話猶未說完,魯元已經抱著肚子彎下腰去,痛苦道,「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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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被幾個平素比較佩服的人打擊,說這篇新文開頭太文藝腔了一些,有堆砌之感,不利於初入者閱讀。默默的反省,決定克制華麗的**。順便修改前文,力圖扳過來。

    不過,淚。自己辛辛苦苦寫的句子,刪的時候真是心疼啊。

    嗯,認真為本文求收藏推薦。成績真是有點慘淡啊。

    然後,本來想預告下更新時間。不過,大過年的,行程安排會變動,我只能肯定,明天會有兩更。

    加油吧。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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