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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七:叩閽 文 / 柳寄江

    「公主,」塗圖驚駭欲絕,「你不要嚇奴婢。」她回過頭去怒斥殿中不知所措的侍從,「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太醫。」

    「哦。」那些人連忙應道,轉身去了。

    「阿母,」張嫣也嚇壞了,搶上前去攙住魯元的另一邊身子,「你怎麼樣了?」

    「大約是受驚動了胎氣,」塗圖麻利道,覷了張嫣一眼,雖不敢出言相責,但眼光中分明有著些微埋怨,「將公主扶到床上去。」

    「塗圖,」魯元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那力道簡直要掐出瘀痕,「我的肚子好痛,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八道,」塗圖的眼睛發紅,扯過被子為她蓋好,「公主一輩子都會平平康康的,哪裡能輕提這個晦氣的字。」

    「敖哥,敖哥,」魯元大聲叫喚,眼裡怔怔的流下淚來。張嫣看得心裡難受,不過是一會功夫,適才這寢殿還平安喜樂,現在卻亂作一團,而她站在其中,成了一個不相干的人。

    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呂雉,「怎麼回事?」她踏進來的時候,殿中寂靜了一瞬。

    很快的,殿中諸人又動了起來。「皇后娘娘,」塗圖匆忙福身,「公主似乎動到胎氣了。」

    「好好的怎麼會動到胎氣?」呂雉臉色沉得一沉,勉強緩下來,走到魯元床邊,握住女兒的手,安慰道,「滿華,你不要怕,太醫和穩婆馬上就到的。」

    「塗圖,」她抬頭,銳利的眼光盯著公主令丞,「你還沒有答本宮的話呢。」

    「這——」塗圖遲疑。

    「不許亂說。」魯元忽然厲聲斥道,手指掐進塗圖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

    「母后,」她回頭,撲到呂雉的身上,惶惶然道,「不關阿嫣的事,是滿華自己不好。」她又落淚道,「母后,我想敖哥,很想很想他,你讓他過來陪陪我好不好?」

    呂雉怔得一怔,目光微微掠過張嫣,又投到魯元身上,眸色淡淡的灰涼,「母后知道你的心思,但這不是母后能說了算的。」

    魯元垂首低泣,張嫣適才說的那番話總在腦海中盤旋,想褪都褪不去,她是真的想要一個字都不信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忽然就信了。

    提著藥箱趕來的太醫為魯元請過脈,起身朝呂雉點了點頭,稟道,「皇后,長公主看起來這是要生產了。」

    呂雉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道,「還不快去備著。」聲音清冷響徹大殿,「將趙國翁主帶下去,這兒現在不是她能待的地方了。」

    張嫣站在殿中,彷彿沒有聽見似的,魂兒飄飄蕩蕩不知何處,一旁蘇摩瞧的心疼,上前拉住張嫣的手,作親切道,「翁主,咱們出去吧。」

    她倔強的咬唇,死死的望著眾人圍擁中的魯元,腳下一步也不肯移開。耳邊,蘇摩歎了口氣,蒙住了她的眼睛。

    面前霎時一片漆黑。

    「翁主還小,這生產的場景,不是你該看的。」蘇摩姑姑的聲音又遠又近,悠悠響起。

    她心中又悔又恨,恨自己的莽撞,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出口無狀,魯元又怎會受驚導致早產。若魯元和孩子因此落下什麼不是,落下個什麼不是——

    她又如何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在過日?

    寢殿之中,魯元聲淚俱下,「敖哥,敖哥——」

    阿母,阿母。

    既是我害你至此,我總要做些什麼,來滿足你的願望吧。

    張嫣轉身跑出殿,身後傳來蘇摩訝然的呼聲,「翁主,你要做什麼?」

    她充耳不聞,將一干從人拋在身後,沿著長廊奔跑。淚水簌簌的落下來,模糊雙眼,看不見路,一頭撞在來人身上。

    「阿嫣,」劉盈抱住她,驚異道,「你怎麼了?」

    她不管不顧,只問他,「皇帝阿公現在在哪兒?」

    「父皇?」劉盈微微顰眉,更驚異了,「他現在大約在神仙殿吧。你怎麼哭成這樣,難道你娘親難產?」

    她撇過頭去,從劉盈腋下鑽過來,一溜煙已經是走遠了。像只沒頭蒼蠅闖了很久,才想起來,這長樂宮這般大,她根本不知道神仙殿在哪兒。

    停下腳步,她站在蒼茫長樂宮正中,左右張望,極目是宏偉巍峨的宮殿,華麗是夠華麗了,卻像一個迷宮,她是深陷在迷宮裡的人,茫茫然辨別不出方向。

    長樂宮中侍衛交班下值,從兩個殿台之間的中道上走過酒池迴廊。她叫住正當其時走過身邊的人,「噯,你過來。」

    年輕的校尉愣了一愣,「翁主是在叫我麼。」

    「嗯,」她胡亂的點點頭,抹去零亂墜下的淚珠兒,抓住他的兩當甲下沿,「你知道神仙殿怎麼走麼?」

    「知道啊。」

    「帶我過去。」張嫣頤指氣使。

    校尉唇角微揚,「諾。」

    「快一點兒。」她催道。

    「翁主,我們值殿宮戍的侍衛,交班下值後是不能再入內宮嗯,」年輕校尉微微半蹲下身子,視線和她平高,聲音溫柔,「翁主大約是從椒房殿出來。您如今站的酒池便是長樂宮內外宮的分野,面前就是當日你罰跪過的長樂前殿——椒房殿在前殿以北,神仙殿卻在前殿以西。」他指著遠處一座飛簷重閣的宮殿細細的解釋著,「您沿著前殿向西走,經過三重宮殿,見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宮殿,就是神仙殿了。」

    張嫣蹬蹬蹬爬上神仙殿前的階梯,聞到一片馥郁的甜香。

    細微的絃歌聲從神仙殿之上傾瀉出來,殿上鋪以四瓣花紋赭色方磚,一水打磨。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銅,之上燃著七尺五寸高的青玉五枝燈,蟠螭以口銜燈,鱗甲皆動,煥炳若列星。殿下管弦嘔啞,無數樂伎舞姬舉手為琴,擺袖為舞,美麗歡暢。

    「喲,」綠衣女官出來攔著道,「這不是趙國翁主麼,您不在椒房殿裡好好待著,跑到我們家夫人的神仙殿裡來做什麼?」正是昨日在洛帶殿中見的尖頷女官。

    「讓開,」張嫣不待她說完就一把推開她,揚聲高喚道,「皇帝阿公。」

    輕柔的琴聲彈錯了一個音,美貌的舞姬們也擺錯了姿勢,滿殿的人動作忽然就錯了一拍,一切聲音戛然而止,伏在高帝劉邦身邊的戚夫人抬起頭來,面頰流芳,挑眉亦有風情,匡噹一聲將青銅酒爵放在案上,酒液在其中晃蕩,濺起水滴。

    「趙國翁主,」戚懿寒聲嬌俏斥道,「我不跟你小孩子計較你不要真的以為我怕了你,昨日你還沒有跪夠麼,今天居然還跑到我神仙殿來撒野。皇后就是這麼教你行事的?」

    殿下的舞姬紛紛散開到側,張嫣近不得劉邦的身,不過倒也沒有人敢上來硬攔著她,「皇帝阿公,」。她哇的一聲哭出來,跪求道,「阿公,我阿母要生弟弟了,你讓我爹爹來陪一陪她好不好?」

    戚夫人氣的渾身發抖,耳中聽得劉邦皺眉怒斥,「胡鬧,朝堂上事豈能讓你們女人孩子哭哭鬧鬧就能說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父母教女不善,朕沒有罰他們,已經是顧念父女之情了。」

    「阿公,」張嫣上前抓住他的衣帶,想起椒房殿中憔悴的魯元,這一次卻是真的淚流不止,泣涕滿面了。「我不敢求你就這麼將阿爹放出。我只是求你讓他見一見我阿母,哪怕,哪怕我阿母生完了弟弟你立刻把他關回去也行啊。」

    她這廂哭的泣涕滿面,那廂戚懿卻自在隔岸觀火,微微一笑,舉起劉邦面前的酒爵,用銅杓斟了酒,置於劉邦唇邊,嬌聲喊道,「陛下,」紅袖添香,手白如玉,劉邦色授魂銷,就著她手中的酒爵一口飲盡。

    「妾是不懂得朝堂之事的。」她望了一眼張嫣,又喁喁道,「只是如意的燒剛剛降下去,還在裡間睡著呢。小翁主在這兒吵鬧,要是驚醒了他,風寒又反覆,陛下和妾豈不又是心疼。」

    張嫣氣得險些將一口牙咬碎。

    劉邦回頭看了看幔帳低垂的西廂。板臉斥道,「你娘不過是生個孩子,又不是生離死別,用的著鬧這麼大動靜麼?趙王是下在廷尉府,又不是關在朕的詔獄,哪能是朕說放就放,說收就收?」

    她氣苦,恨極了劉邦的虛偽,卻不敢胡亂發作,跪下來極認真的磕了一個頭,將衣袂擦了擦眼淚,放手在膝蓋上,清明道,「皇帝阿公對如意舅舅的憐愛,阿嫣體會得。如意舅舅日後也定會傾誠相報。阿嫣對母親的心思也是一樣的,盼她好,盼她開心。若戚夫人病了痛了,也是希望阿公在身邊陪著的吧。」

    戚懿啊了一聲,將酒爵置在案上,不說話了。

    內殿裡忽然傳來幾聲不重的喧鬧,有宮人些微恭敬話語,一個男孩子口齒不清的嘟囔聲傳來,聲音討喜,聽不清在說些什麼。戚懿連忙起身入內,留下一襲動人的背影。

    簾影綽約,戚姬坐於床前,似乎是在逗著如意,聲音溫柔。

    如意抱怨了兩聲,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張嫣瞧著她簾中母子背影,心中酸苦不甘,「我母也是阿公的親生女兒,阿公但得將放在如意舅舅身上的心分得一分在阿母身上,也必是不捨得見阿母一直在叫夫君的。」

    「阿公,」張嫣再度伸手去拉劉邦的衣裾,傷感道,「你沒有看到,阿母她一直喊痛,她一直在哭,她一直在喊阿爹的名字,等他過來陪她。」

    劉邦的面上便也現出些微的淒惻來,卻依舊不肯鬆口,遲疑道,「滿華若真的不好受,朕一會兒去看看她就是了。趙王卻是疑犯,不能放——愛姬,怎麼了?」

    「陛下,」

    戚懿從內殿中輕盈步出,伸手拉住他的衣袂,仰面柔聲道,「您就放張敖去見魯元長公主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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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磚為嫣然。

    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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