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是哪個?進去吧!」
守門的小隊長在林楓的面具上多看了幾眼,揮手讓他走進校場。場中還有一位個子瘦小的青年在向軍官答話,林楓在士兵的示意下站在邊上等待。
這位面黃肌瘦的青年的表現並不理想,軍官皺著眉頭問了他幾句,他也回答的結結巴巴。既沒有力氣,腦子也不機靈,軍官搖搖頭,道:「你就去『先鋒營』吧!」
瘦小青年呵呵傻笑幾聲,也不知道行禮,就往旁邊走去。這時候先前使銅錘的青年換了一身棋牌官的服裝迎上來,與他低語幾句,得知他被分配到了「先鋒營」,新任棋牌官當即變了臉色,拉著他疾步跑了回去。
這時軍官喊出了「下一個」,林楓剛走到場中,兩個青年就跑到了他前面,新任棋牌官向軍官一抱拳,大聲道:「長官,我有事要稟報!」
軍官皺了皺眉頭,看在他武藝不俗的份上按下心中不耐,道:「說!」
「長官,莫仲是我同鄉,一身武藝不在我之下,尤其劍法超群,為什麼要讓他去『先鋒營』送死呢?」
「大膽!」軍官身旁的副官罵道,「你小子說話小心點,要是再敢詆毀先鋒營,當心人頭不保!」
軍官揮了揮手,盯著棋牌官身旁的瘦小青年,沉聲問道:「你既然會劍術,為什麼不說?」
瘦小青年結結巴巴地道:「我……我……」
軍官沒興趣聽他說下去,擺手道:「好了,給他一把劍,讓他練一練!」
士兵給瘦小青年拿來一把劍,青年接過來,目光沿著劍身掃過,原本有些渾噩的眼珠頓時迸射出驚人的亮光。軍官赫然起身,牢牢盯住了他握劍的手。
林楓和棋牌官都退到一邊,給他騰出挪移的空間。
青年拿著劍看了半天,忽然發出幾聲嘿嘿的傻笑。
「還不開始?」軍官拍案喝道。
青年怔了怔,叉開腿擺了個難看的姿勢。
「仲哥,舞一套劍法給他們看看!」棋牌官在旁邊喊道。
青年遂開始舞劍,動作軟綿綿的,招式也亂七八糟,不成章法。
校場外的人們發出噓聲,喝起了倒彩。副官也連連搖頭。軍官兩道濃黑的臥蠶眉擰到了一起,眼中漸漸透出寒光。
幾分鐘後,青年仍在場中亂舞,揚起了一片乾燥的沙塵。軍官冷冰冰地盯著他,出聲喝止:「停!」
青年依言停止,朝著他露出傻笑。
軍官冷聲道:「你裝瘋賣傻,刻意隱瞞身手,究竟意欲何為?來人——」
「等等!」棋牌官大喊出聲,拔腿想衝上去,但被後面的林楓按住肩膀一扯,立即跌倒在地。
「你們還沒看出來嗎?他根本不會劍招,他只知道怎樣幹掉對手。」林楓走上前去,在兵器架上隨手挑了一把劍,朝瘦小青年後頸刺去。
原本還在傻笑的青年頓時毛髮豎立,像被刺激的貓一般,猛一低頭躲過這一劍,同時旋身反刺回來。
速度還可以,角度很刁鑽,這一劍有大地鬥士的水準。林楓在心裡評價,抬劍格開這一擊,劍身往對方斜削下去。
兩人你來我往戰至一處,除了已經陷入睡眠的金色騎士,所有的官兵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場中變幻的劍光,生怕錯過這場他們眼中驚心動魄的對決的每一個細節。
青年的劍法以刺為主,迅疾而詭邪,以致全身都是破綻,但如果對手真的去捅他毫無防禦的小腹,也會被他同時刺穿胸膛。林楓相信他此前經歷過無數次艱難的苦鬥,才練就了這種不顧自身以命換命的劍技。當青年全力施為的時候,他的速度甚至可以與天空鬥士比肩,普通士兵只能看到一道殘影圍繞著林楓疾刺,空氣中不時閃過一道冰冷的劍光。
過了一分鐘,兩人過了幾百招,青年的速度依然不減。林楓暗暗點頭:體力也不錯,如果能學會鬥氣的話,此人不會比瓦倫丁遜色。
他稍一用力,便磕斷了青年刺過來的劍,為這場比鬥畫上句點。青年驚愕地盯著劍上斷處,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場外人們則爆發出熱烈的叫好聲。
「好!」軍官走出案台,大力鼓掌,一直繃著的棗紅色臉上也露出笑容,「是我眼光不佳,差點錯過了一位高手,實在對不住!」他朝瘦小青年拱拱手,「兩位武藝高超,我會向上面推薦你們擔任凌統的職務。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去罡拓營,那裡面個個都是高手,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瘦小青年摸了摸後腦勺,這個憨傻的動作在他展露一手劍法後就多了一份虛懷若谷的意味。他看著林楓,憨笑道:「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軍官眼望林楓,道:「還沒有請教壯士的名號?」
「我叫林楓。」
案台旁邊呵欠連天的金色騎士猛一個激靈摔下椅子,爬起來湊到林楓身前揪住他的衣領怒吼:「取的什麼鬼名字?」
緊接著他慌張地往後跳開,顫聲道:「大人……真的是你?」
南華十部的腹地,雲霧繚繞在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之中,幾間木屋坐落在最陡峭的山崖之上,南華的守護者蛇龍老人便隱居在此處。
然而在此時,這位名震大陸的老人倒在木屋之前的懸崖邊上,胸口插了一把精緻的小刀,刀鋒周圍的衣物已被暗紅的液體浸透。老人仍有微弱的氣息,渾濁的雙眼盯著東方的雲彩,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老人依舊一動不動,七竅漸漸滲出血來,眼看是無法堅持更長時間了。這時候,一道青色的人影從陡峭的山壁下直奔而上,如履平地,像一支利箭飛射上崖頂。屋前的景象映入眼中,她驚呼出聲,閃身奔到老人身前,看清狀況後臉上再無血色。
「你……終於回來了……」老人虛弱地張嘴,說出含混的話語,聽在阿綰耳中卻一如當年般溫和有力。她握住老人的手,純正的紫奕訣靈力源源不斷的傳入腐朽的身體,老人臉上泛起一陣紅潤,咳出一口淤血,似乎有所好轉。
阿綰瞧在眼中,眼簾漸濕。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收穫,連忙拿出那塊白玉似的石頭,輕聲呼喚:「老頭子,老頭子……我拿到了最後一塊碎片,其他幾塊呢?」
「丟了。」老人抽回手疊在胸口,作出節日時才會有的祈禱的手勢,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綰心中一沉,目光投往他滲滿血跡的衣襟,追問道:「是誰?」
老人微微搖頭,閉口不言。
阿綰的目光在他那道足以致命的傷口處打轉,驀地身軀微顫。她認出了那把匕首。
自她懂事起,老人就用那把匕首教她的武技,那是她最愛的武器樣式,另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就在左手衣袖內,貼著她的肌膚,帶來絲絲浸涼。
她張了張口,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濕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老了,活得太久了,也該走了。」老人虛弱地道,「早在兩百年前就要死的,但還是撐了下來,沒想到一熬就是這麼久……」
「師父!」晶瑩的淚水滑下臉頰,滴在老人的手掌上。老人勉力抬起手來,摸上阿綰的臉,渾濁的雙眼煥發出最後的神采。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在襁褓裡哇哇大哭。一眨眼,就已經十七年了,黃毛丫頭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過的還真是快啊。要算起來,這輩子還是這十七年最值了……」
「師父,你要是敢死,我就跟你一塊兒去!」阿綰抱著老人漸漸變冷的身軀,淚水模糊了視線。
「小丫頭,你已經長大了,是該展翅高飛的時候了,不應該還被一個老頭子牽絆著。按你自己的想法好好過吧,我會在那邊看著你的。」
「不!」
「乖,聽話……」老人說慣的話此時卻是如此無力,他垂下手,閉上眼睛,乾枯的眼皮遮住了漸漸失去焦點的瞳孔。
聽話……這是最後一次聽話了吧。此生最強烈的傷悲讓阿綰無法呼吸,淚眼朦朧中恍惚地瞧見老人的嘴唇在蠕動,茫然地湊過耳去。
「阿綰……女孩子家……穿漂亮的衣服……讓我看……」老人已無力成聲。
「你等等,我穿給你看。」阿綰哽咽著猛點頭,慢慢站起身來,擦了一把眼淚,閃身衝進屋裡。
她的衣櫃裡塞滿了衣物,但全都是修煉穿的緊身衣,竟找不到一件普通女孩愛穿的服裝。她打開另一個櫃子,裡面都是小時候保存下來的衣服,離現在最近的只有一件月白色公主長裙,是十一歲的時候穿的,現在已經太小了。
她顧不上許多,忙亂地給自己套上去,又不小心撕破了裙紗。她愣了一下,扯出一條白色布料將長裙系穩,便大步跑了出去。
「師父,我——」喊聲戛然而止。
她剛才沒能察覺,就在她換衣服的這點時間裡,蛇龍老人身邊已經多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