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耀眼的光芒急衝而來,將世祭教主的臉色映得慘白。劍勢已催生到極致,一瀉而下,雷霆劍聖眼中的煙雨平原陷入完全的渾濁。物質界無人能承受這一劍。
那股橫亙在天空的龐大意志頃刻撕裂,劍聖的氣息也於同時陷入虛無之中,腳下的土地忽然湧動,猶如張開了嘴的巨獸,將他渺小的身影吞沒。
「成了!」怒焰校長騰地起身,星象儀陷入鮮艷的火海之中。對面的少年抿了抿唇,蒼白的臉龐也有了一絲紅潤。
他投在牆上的影子忽然跳躍了一下,錯分成兩個。梅林多眼皮一跳,來不及做任何思考,肥胖的身軀本能地向後翻滾,同時揮動右手,冰冷漆黑的火焰將他包裹起來,一個裂解術在手上凝聚成型,然而他瞇得細長的雙眼卻看不到應有的目標。
模糊身影一掠即隱沒,悄然無息之中,一切都已經結束。
少年依舊靜靜地坐著,唯一不同的是心臟部位多出了一個傷口,黑色的血液緩緩流淌下來,順著衣袍匯成一道渾濁的河流。
這情景讓梅林多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具從冰窖中爬出來的寒屍,全身僵硬,手足冰冷。
法神親自布下的三十六道警戒線,少年安排的十三位宗師級巡守,還有更多明處暗處的頂級高手,竟然就這麼讓一個人衝了進來,當著一位法神的面刺殺了萊斯最高統帥!
那一掠即隱沒的身影在他腦中喚起了一個血紅色的名字——
萬心祭司,手持曾有屠龍歷史的劇毒匕首「斷辰·無念者」,百年前就已是殺手界的無冕之王!
梅林多瞪大了眼,急劇地喘息幾聲,用力平靜下心中驚懼,開始思考怎樣利用這一事故取得最大的好處。
星辰儀在火焰中燃燒著,一聲急促而短暫的轟鳴之後,尼克拉大公爵偉岸的身軀在模糊地火光中投下搖晃的輪廓。
梅林多瞇緊雙眼,彈了彈手指,手中凝而未發的裂解術便對準了新的目標。然而他眼中驟然閃過一絲驚懼,復而握緊拳頭,無可挽留的裂解術便在手掌中攥滅。
大公爵的身影終於凝實,從火焰中踏出來,冷冷瞥了梅林多一眼,將手上通體碧幽的長劍丟在地上,轉過身,然後,少年被刺的場景映入眼中,他的表情就像萬年不化的冰山忽然裂開,從中透出了足以凝固空氣的驚愕和殺氣。
「萬心祭司來了。」梅林多連忙解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差點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已經被他確定死亡的少年依舊坐得筆直,用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神靜靜看著他們,喉中開始發出嘶啞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詭異。梅林多看到大公爵沒有絲毫顫動的背影,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許久之後,少年的呼吸漸漸平復,眼珠轉動了一下,體內真正表現出生命的跡象。他凝視著大公爵,開口問道:「得手了?」
大公爵沉聲道:「我用那把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梅林多臉上堆起苦澀的笑容。「那把劍」正靜靜躺在地上,它身上所沾的劇毒與「斷辰·無念者」所出同源,哪怕對巨龍也有著「見血封喉」的效果,但從對面少年的表現來看……
少年淡漠的笑容中透出一縷諷刺:「就像我一樣?」他的眼神越過大公爵,落在梅林多的胖臉上。
梅林多歎道:「無論怎樣,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少年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閉上眼,再不言語。
暗月森林中,一道深藍色光柱突兀降臨在巨大樹冠下的空地上,伴隨著的轟鳴聲驚散了大群飛鳥。藍光消散之後,三個人影顯露出來,正是紅衣主教和林楓阿綰三人。紅衣主教鬆開緊握著他兩人的手,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就立馬往東北方向跑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剩下二人對望了一眼,保持著沉默。這一趟世祭之行並不算愉快,途中發生的事情足以使他們成為死敵。只是教主的一席勸勉發生了作用,以師兄弟的情誼觸動了這兩人的內心,使得他們還不至於翻臉。
兩人相望不語,那道心靈的鴻溝讓他們無話可說。隔了幾秒,阿綰率先開口道:「你……跟我回去見老師吧,潛心修煉一段時日,應該就能取下這個面具了。」
林楓不假思索地回絕了:「不必,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阿綰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略微點頭:「好吧,那就再見了!」
「嗯。」林楓向北,阿綰往西,兩人各自轉身,往自己的方向行去。走出幾十步距離,各自的身影都被密集的樹枝遮蓋了,阿綰的聲音卻在這時候從斜後方傳來:「林楓——少造殺孽,否則——」
林楓自面具下發出冰冷的哼聲,阿綰剩下的語句就被震散在空氣中,成為模糊的雜音,隱約中有「頭顱」兩字。
林楓腳下發力,在林中穿梭飛掠,很快將此事拋在腦後。
阿舒達斯公國比上一次來看見的更加蕭條。大片的田地已經被荒草覆蓋,一些破舊的房屋裡基本都沒有人了,連一些城鎮都被廢棄,只剩下老弱病殘。老人們告訴林楓,年輕人都去國都參軍了。
「當兵就能吃皇糧,還有餉錢拿,總比窩在這裡跟我們一些老頭子一起餓死強。要是能熬個一官半職,回來也能光宗耀祖。年輕人,我看你身材挺拔,應該有一膀子力氣,也是投奔林將軍去的吧?林將軍是國王陛下親封的護國將軍,要在這裡招夠二十萬大軍,打敗魔華帝國指日可待,你們跟著他準沒錯……」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林楓從他誇大的詞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即往達斯城的方向奔去。
沿途又經過一些稀稀拉拉的村落,也都是些老弱婦孺,鮮有壯年男子。看來成原幹得不錯,這一下幾乎把阿舒達斯南邊所有的壯年都招過去了,應該有好幾萬吧,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足夠的財力安頓他們。
林楓一路疾行,一日就走了千里,終於在黎明的時候遠遠望見了當初的「歸雲嶺」,達斯城就在山嶺之後。與當時不同的是,這裡已經完全換了模樣,被簡單的柵欄阻隔開來,成為了一個軍事營地。嶺上大部分樹木被砍伐,紮成大大小小的帳篷,排成彎曲的方陣遍佈整個山坡。
遠遠望去,坡上人影晃動,語聲喧嘩。山嶺最頂端豎著一面大旗,鮮艷的顏色招展在風中如同火焰在燃燒,上書「破虜」兩個大字。一隊隊士兵扛著長槍在營地中來回巡視,未伐盡的樹林中晃動著利刃反射出的冷光。一眼望去,已經頗具規模。
林楓走到近處,立即被柵欄後的哨兵喝止,十幾枝箭對準了他,一隊在附近遊走的黑甲騎士也靠了過來。
「投軍的,往右邊走,繞過去,校場在東面!」
這就是先把陣勢擺出來給那些來投軍的人看了看,要是膽小的被嚇住了,報名時也就會老實了。
林楓點點頭,轉身往右邊走去。走出幾十米之後,哨兵們的私語聲從背後傳來:
「本國什麼族人有戴面具的習俗嗎?」
「沒有吧!那小子遮遮掩掩的不是個好東西,這種人就會在背後給人家使絆子,還是少來幾個的好!」
「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他走過去的時候陰森森的,我看到上面的旗子都沒飄了——」
「別嚇唬人了,風又不是一直吹,旗子停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林楓沿著柵欄繞到山嶺東面,就看到了一大圈削尖的木頭圍起來的校場,許多來自公國各地的壯年男子在外面圍了幾圈,十幾個士兵把守著門,根據報名的順序一個一個放他們進去。
很多人在為校場裡演練武技的人喝彩,也有人在大聲抱怨等得太久。士兵手中鋒利的槍尖也沒法讓這些粗豪魯莽的壯漢閉嘴。
林楓走過去先在士官那裡寫下了名字和籍貫,然後就擠到了人群最前面,透過柵欄觀看校場內的招兵情況。
場中擺著好幾個兵器架子,數百名士兵守在兩旁,當中一位面如重棗的軍官端坐在高台之上,金色騎士埃弗頓坐在旁邊只打呵欠。台下一位身材健壯的赤膊青年正向軍官抱拳行禮。幾句話之後,一名士兵給青年遞來一對銅錘,青年當著眾人的面操練起來。
只見他武藝純熟,把一對沉重的銅錘舞得虎虎生風,「啪啪啪」,「嗖嗖嗖」,一趟錘法之後挺身而立,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博得眾人一片叫好之聲。
軍官滿意地點點頭,誇讚了他幾句,讓人帶青年去「罡拓營」報到。金色騎士這時才瞇起眼睛打量了青年幾眼,在軍官耳邊說了幾句,軍官便改口安排他當一名棋牌官。
隨後的幾人就沒有這麼好的武藝了。一位大漢表演了空手劈石磚,成了十夫長。另一位青年翻了幾個跟頭,被選入偵查隊。其他人就拿著兵器胡亂揮舞了一通,看得軍官連連搖頭,金色騎士則再也沒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