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與他別開目光,向更遠處望去。除開那些裝備精良的戰士,他一眼就看到了最醒目的兩個人。
背對著他的那個穿著血晶鎧甲的男人,如同匍匐著的凶獸,散發著極力壓抑後的淡淡殺意。林楓的眼瞳縮小了幾分,還真是狹小的世界啊!
與修羅傳人相對的是一位白衣女子,以黑紗蒙面,週身盤旋飄灑著冰晶般的點點螢光,翩然出塵。女子腳下半尺範圍內結了一層薄冰,素靴離地半寸,如仙女般漂浮起來,彷彿隨時就會離世飛昇。
冰韻,她在魔法上的造詣更進一步,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吧!
羅承運,剎帝納,冰韻,這些原來林楓只能遠遠仰視的強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他們在大陸名望上的差距,就如此時的距離這麼遙遠,然而他的實力經過無數次生死相搏之後,也已經到了可以與他們平等對話的高度。他不再刻意抑制心裡那一分躍躍欲試的情緒,只是扶了扶鼻樑上的墨鏡,又緊了緊衣領,雖然巖洞裡的空氣很是灼熱。
冰韻身後數十步外,卻是一群裝備各樣的雜牌傭兵,一看就是臨時拼湊而成,站的位置都稀稀拉拉,明顯分成好幾個團隊。林楓在其中也看到了不少鐵狼團的熟悉面孔。其後就是兩隊刀光雪亮結成整齊戰陣的精銳士兵,原神宛凝赫然當中,假殺僧浪等一眾高手簇擁在旁。
林楓的目光與原神宛凝相觸,這位曾深受屈辱的原神家族大小姐對他報以一個微笑,眼中卻盛滿了憤怒的屈辱和淵深的仇恨,似乎要洞穿林楓的心臟。還有假殺僧浪、控水法師等曾交過手的高手,投過來的目光中也沒有任何善意。
眼神是傳遞精神能量最快的物質,一個人能抵抗如此多仇恨的力量嗎?即使有墨鏡掩護,林楓也並不想以身相試。他朝那些人輕輕一瞥,嘴角回以一個微嘲的弧度之後,便將目光轉回中間對峙的兩大超級高手身上。
場中並不安靜,傭兵湊成的雜牌軍在私底下發出嗡嗡的雜音。不遠處深深陷下去的裂谷中傳來急促的熱水煮沸似的鼓泡聲,伴著整個山巖都被烘照上的熾熱深紅的色彩,讓人有種不好的感覺,就好像立在一頭隨時可能爆發的巨大凶獸背上一般。
冰韻嘴唇微動,正與剎帝納低聲交談。兩人用了某種手段,沒有洩露任何聲音。只看見剎帝納微微搖頭,大概是拒絕了冰韻的提議。冰韻抿了抿蒼白的嘴唇,不再言語,週身飄舞的精緻冰花卻旋轉得急促起來。
「我有個主意!」小猛哥忽然出聲,像在被薄冰封住的湖面上投入一塊巨石,突兀的聲音在有些人聽來甚至覺得無比刺耳,某種因凍結而保持的微妙平衡頓時被打破,所有人或抬眼或轉頭,紛紛把目光投注到這個兀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身上。所有的人聲歸於寂靜,只有深崖處一團團氣泡鼓起又爆開的急促聲音在為他伴奏。
小猛哥的語氣頓了頓,沒有讓聽眾們久等,以一種連林楓也覺得驚訝的平靜而強勢的語調,大聲而緩慢地說道:「大家來到這裡,手上都有份藏寶圖,誰也不能否定對方獲得寶藏的權力。既然這樣,不如一起去取,平均分成。你們覺得呢?」
羅承運瞇緊了眼睛,眼中光芒銳利而危險。他平靜地看著面前怒焰四人,以同樣緩慢的語速說道:「你們四個人,是要分百分之四?」
林楓冷笑一聲,替小猛哥答道:「我們只要三成!」
「怒焰的傢伙,果然一如既往地狂妄!」剎帝納並沒有轉身,但微帶著金屬沙啞味道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他的眼中依然只有對面那位被譽為此輩最強的少女法師,但是手中修羅刀上如火焰般騰起的血光,宣示他的心裡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林楓沒有回答他,而是朝冰韻望去:「冰韻小姐的意見呢?」
冰韻同樣緊盯著身前穿得像一團烈火似的男人,依舊保持著沉默。但林楓卻感覺到一股微寒的氣息彌饒著自己,倒是散去了週身燥熱。
死寂般沉默,持續了許久。就在林楓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小,即將歸於冰冷的淡然時,冰韻那天鵝般秀頎的脖頸,動了一個極為微小的幅度。
傭兵們齊齊發出一聲低呼,私語聲再次響起,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林楓一動不動,任由無數道好奇的目光掃來。他只注意到彌饒週身的那道冰寒氣息很快離開,向著來時的方向退了回去。他不動聲色地附了一絲微弱的精神力量在其後,緊隨著那縷氣息繞過羅承運,穿過瞄準這邊的弓箭手、全副武裝的鋼甲精兵,繞過剎帝納,就要與冰韻作兩位法師之間的隱秘交流。
他在那縷精神力量中附帶了一個意願:一旦起了衝突,怒焰一方便會配合冰韻小姐夾擊羅承運一夥。他相信只要冰韻不是浪得虛名,就會與自己有足夠的默契。
只是天不遂人願,就在那縷細微到無可察覺的力量小心地接近冰韻,即將發揮出作用的時刻,伴隨著一聲微帶怒意的冷哼,另一片灼熱的火海忽然發力,那縷微弱的精神絲線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就被吞入到漫天血色當中。
林楓的身體猛地一顫,就在那短短的一刻,他已經從剎帝納身上感受到了很多負面的力量:血海吞沒人間,惡魔在血浪峰尖上肆意尖嘯,天空、大地被血紅色的霧氣籠罩。被吞入的那一線時光,他隱約穿透血色障礙看到一團團霧氣張成猙獰骷髏頭的形狀……
真是暴戾的力量啊!
林楓隱藏在墨鏡下的雙眼猛地睜得老大,鏡片也因為陡然匯聚的驚人光亮而裂成數片,只是因為鏡框的約束而勉強維持不散。
剎帝納轉過身來!
他的面目大部分都隱藏在頭盔下的陰影中,看起來顯得格外冷漠。此刻,他竟不顧身後冰韻的威脅,將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林楓身上。林楓看見他深陷下去的深邃眼窩中,兩個瞳孔縮成針眼大小。
「林楓?」
沒有人回答。只是他身後的白衣法師離地的高度又上升一寸,週身冰晶飛舞得更加迅疾。冰韻的指尖微微抬起,掌中握著一團純白的光芒。如果飛舞的冰雪即將形成暴風,那指尖便是暴風正中心的位置。
剎帝納沒有得到回應,並沒有再說話,而是略顯急促地大跨度往前邁了三步。身後即將形成的風暴頓時止息,冰韻的眼瞼微微垂下,腳尖離地的高度又降為半寸,週身的冰晶也恢復成溫順的模樣,如起舞般緩緩飄下,落到她腳下半尺範圍內,覆蓋在那層晶瑩薄冰上。
剎帝納的語氣回復成平淡的調子,緩聲說道:「只要你們出足夠的力氣,即便給你三成又如何!」
林楓微微一笑:「那便多謝了!」
剎帝納轉過頭去,望向冰韻,道:「那麼,冰韻小姐,我們開始吧!」
剩下的就是關於進入巖洞深處的第一步探路。怒焰只有四人,個個武藝不俗,羅承運這方也是一幫精兵強將,自然不肯做這危險的炮灰差事。所以原神宛凝小姐帶來的那群雜牌傭兵,便在三方一致的意見下成為了試探危險的馬前卒。
一隊傭兵哭喪著臉,在眾多高手逼視下勉強走上去,順著天然的岩石台階進入高處的洞口。當他們的身影全部融入那片如火光般晃動的金紅之中,下方近百號人安靜下來,默默翹首以待。
林楓站在最後方,目光輕輕從剩下混雜傭兵中的鐵狼團數人身上掃過,又迅速移開。雖然不知道他們何時被原神宛凝脅迫過來,但已經無關自己的責任。既然他們能夠倖免遇難,自己也不必出面。如此,視若不見可能會讓他們更安全。雖然,他知道有雙亮晶晶的眸子一直投注於己身……
一片寂靜之中,他有些惆然,微微出神。地底火焰的熱度升騰上來,頸部汗珠流溢不停。他解開衣領,長長吐出一口燥熱氣息,墨鏡下的眼神有些恍惚。
這樣輕鬆的時光,卻被一個從遙遠的千萬里之外傳來的一股浩然大氣打破。他瞬間驚醒,急忙轉頭往來時的入口方向望去。從那片狹小的洞口可以看到外面已經昏沉的天色,天空被大片陰雲遮住,連一點熹微星光也透不出來。
就在這樣的天幕之下,那千萬里之外的某處,卻有一位巨人橫空崛起,以一種異常強悍以至於囂張的方式炫示自己的誕生。就像在一望無際極盡安謐的大草原上,忽然掀起一聲貫徹天地的咆哮,並隨以奔騰雷電、衝霄光柱,以至於山河變色,上天也緊緊藏在陰雲之後,不敢以日月星辰稍奪其光芒。
林楓、羅承運、剎帝納、冰韻、小猛哥、龍釋心、假殺僧浪……所有鬥士級別以上的高手的目光全部投向一處,其中蘊含的複雜色彩,若轉化為能量,足以讓最堅硬的石頭崩裂。
「時隔五十年,終於又有人躋身強者之列了嗎!」
「那樣的氣勢……浩無荒?」
「絕世之力,絕世之才!好威風!好一個浩無荒!」
……
時隔五十年,萊斯帝國國土上的人們終於再次見證了一位絕世強者的誕生,宣告大陸五十年來強者斷層的時代結束。接下來的歷史,將由新一代如星辰般耀眼的名字來譜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