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森林深處前進,林間越發變得暗不見天日。烏鴉撥開草叢,在小溪中飲了幾口水,鳥眼忽然一瞪,呱呱叫喚起來。
樹叢中傳來悉索聲,一條渾身青黑的長蛇被叫聲驚動,一竄身沒入草葉深處。林楓探過身去,手指從溪邊一片草葉上抹過,陰暗的暮氣阻擋不了他的目光:「頭髮?有人經過這裡,看來還沒有走遠!」
這裡距他們的探寶之地已經比較近了,林楓和秦錯同時想到來人的身份,極有可能是接到了同樣任務的怒焰同學。
順著已被生機旺盛的樹林抹得差不多的痕跡一路摸索過去,人類經過的跡象越來越明顯。等到夜幕降臨、林中完全漆黑一片的時候,林楓幾乎以為要與那人擦肩而過。
呱呱的鳥叫從枝頭散落,打破了森林裡的沉寂。一股微熱的風吹過後頸,夾在緩緩抖動的茂密層葉間,幾乎難以覺察。
秦錯旋風般轉身,寒劍悄然出鞘,自身後掃過,空氣中的溫度陡然下降幾分。一道烏光與森寒劍刃相隔半寸,彼此卻沒有相觸,一聲低喝從對面人影口中吐出:「什麼人?」
「龍釋心?我是林楓。」林楓的聲音從那人背後響起,烏光飛速撤回,半途轉向回歸鞘中。那人抹了一把汗,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嚇死我了!」
「林楓!」另一個聲音從三人身旁的草叢中響起,一位左臉頰有刀疤的青年現出身形,右手拖著一把造型狂野的太刀大步走來。林楓眼皮一跳:「小猛哥,你也來了!」
小猛哥掩藏得極好,如果不是林楓修為精進也覺察不出。幸好都是怒焰的同學,要是換了別的不懷好意的傢伙,真得讓兩人堵個結實。
交談一番,他們果然是來做那個藏寶任務的。四人徹夜不眠,相談甚歡,尤其互相印證武學,惺惺相惜。
小猛哥使一把狂野太刀,進怒焰之前就曾名動一方,現在已經無限逼近神魔鬥士的境界。在他狂劈猛砍之下,即使林楓也得暫避鋒芒。
龍釋心的武藝與他相去不遠,也是使一柄厚背斬馬大刀。相比小猛哥幾乎不顧防守的粗獷打法,龍釋心要保守一些,但也有一股子豪邁氣勢。他與林楓交手,足足打了十多分鐘才分出勝負,與小猛哥頃刻間的翻覆截然相反。
其實龍釋心與小猛哥才是好對手,不過他們倆都已經臨近神魔境界,迫切希望能從林楓那兒獲取突破的經驗。林楓也不藏私,將自己伏擊獨眼虎烈重天時恍然突破的感受說了出來。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現在回味仍有所悟,連剛邁入天空鬥士門檻的秦錯也若有所思。
「身體反應比意識更快一步?應該不只這樣,還得更挖掘出深層次的心靈波動,與身體一致吧……來,老龍,咱倆再來比劃!」小猛哥似乎想到了什麼,從地上一躍而起,拉著喃喃自語的龍釋心就去比鬥。
二人漆黑的身影在另一頭亂晃,這一塊樹林的蛇蟻毒蟲都被兩人四溢的勁氣趕得一乾二淨,昏沉的林葉下只有林楓和秦錯相對而坐。茂盛的枝葉晃動,兩人一時無言。
靜坐許久,秦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見林楓閉目假寐,便起身四顧,發覺樹林另一邊打鬥的兩人也沒了聲響。他緩步走去,繞過遮擋視線的巨大樹幹,看見小猛哥將太刀插在地上,盤坐在地若有所悟。龍釋心蹲在地上撥弄草葉,眼睛在黑暗中放出幽光。
感應到秦錯的腳步,龍釋心忽然支起身子,翻掌拿起地上大刀,朝秦錯一笑:「咱倆試試?」
一路切磋研武,倒也過得充實。四人的腳程都很快,過了一日就來到寶圖標記的那座山崖下。
靠近那座山崖,地表的植被漸稀,萬頃綠海中裸露出一方黃褐色巖地。空中飛鳥絕跡,四周死沉沉的,好似有股莫名強勢的力量阻絕了生物的腳步。
望著山岩層層褶皺,林楓眉頭未展,他雖然不曾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但在潛意識中卻對繼續前進有些牴觸情緒,雖然突兀,卻絕不會沒有來由。這樣沉寂的氛圍,幾乎可以肯定是由一頭強悍的魔獸宣示領地所造成。不過行至此地,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夕陽斜照,山崖的巖身顯出更加深黃的顏色。天空雲稀,偶爾仰望,一朵金黃的絲縷飄過崖角,似乎正飛速遠去。山風止息,空氣被某種力量凝固成一團,四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
登上山崖半腰的高台,沒有凸出來的怪巖的遮擋,紅燦燦的洞口突兀出現在眼前。裡面光芒濃郁,像有火炎烤灼。
林楓佇立在巖洞之前十來步,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燒灼氣焰,運足目力探查洞中情形。從外望去,洞中空間還算開闊,離另一邊赤紅的巖壁至少有四十米距離。他轉動腳步,看見斜向道路明顯下凹,坡度很陡,隔著十來步不見其底。
「林楓,你的勁頭不足啊!看到什麼厲害的東西了嗎?」龍釋心越過他走上前幾步,不知看到了什麼,也頓住了腳步,「嘖!好大一個坡,不知道陷下去多深,裡面不會是岩漿吧?」
小猛哥面色凝重,身子繃緊,低聲道:「裡面好像有人,火元素波動太強烈了,感覺不真切。你怎麼看?」
林楓閉上雙目,隔了片刻,猛然睜眼,墨鏡上似有一道亮光閃過。他道:「大約一百多人,分成兩邊對峙。裡面,有幾個高手!」
龍釋心緊了緊斬馬大刀,驚訝地道:「一百多人,還分成兩邊!裡面有多大的地盤?」
小猛哥面色稍緩:「只要是人類還不算太壞,我們也不能在這裡晾著,可別丟了怒焰的威風!」說著,他當先往裡走去。林楓拔出了流雨劍緊跟其後,他的心緒並沒有放鬆下來。其實,除了那些人類的氣息,他還隱約感應到另外一種古怪的能量瀰漫在其中,只是與火元素結合太緊密,一時看不出端倪來。可悲,這次的任務除了少些曲折,並不比倫德斯城之行輕鬆多少啊!
小猛哥走了進去,眼睛盯著下陷的窪地。正當他的視野越過洞口封壁、豁然開闊的轉折的一剎那,一道赤紅劍氣從斜下角兀然刺來,卻被他迅雷般的一刀抵住。
一個紫發飄揚的人影若狂風般撲殺上來,劍光如血,燥熱的氣焰牽動人身血氣搖動起來,體內鬥氣已有不穩的跡象。小猛哥匆忙揮刀,頃刻間與那把奇長無比的妖異血劍對拼數招,只覺得那劍上纏繞著的血紅氣焰迫得他十分難受,一身招式被完全壓制住。
嗆地一聲清鳴,另一柄藍色長劍突入戰局,急電般從那層血色劍影中穿過,悍然突刺後從容退開,卻在空中灑落一縷血絲。
林楓站在小猛哥身後,盯著手握血劍的那名劍客,面上笑意微微:「羅承運,好久不見!」
那人頭上戴著符文箍圈,束不住齊肩的深紫色長髮,古銅色的臉頰滲出一絲血跡,眼神銳利如刀,正是來自死亡掮客學院的頂尖高手,羅承運!
「原來是怒焰的惡客!」薄唇微動,羅承運眼中騰起血色火焰,手腕轉動,妖異的劍光與湛藍鋒芒輝映。
小猛哥冷哼一聲:「我們是惡客,你也不是地主!讓開!」說著刀光閃動,悍然劈下。羅承運眼中火焰光澤更加幽深,橫劍擋下這刀,身子向後飛退,面孔冷峻如鐵。
小猛哥大步往前走去,林楓、龍釋心、秦錯都跟得很緊。羅承運身形站定,抬起左臂,他身後三排蹲身搭箭的弓箭手霎時拉滿弓弦,整齊的振動聲令人呼吸一滯,數十道箭尖指向那四人,弓弦繃緊只待一聲號令。
小猛哥停下腳步,瞧了瞧這批弓箭手,露出不屑的冷笑,視線越過他們往遠處移去。弓箭手之後,是十來位穿戴鋼盔甲的戰士,此刻卻背對著他,正與二十餘米外的另一方勢力對峙。一個身穿紅晶鎧甲的高大背影孤獨地站在空地正中,手中持著一把血紅長刀,沉默地擋在兩軍陣前,大有一夫當關的氣勢。
看到那把刀上像被人血浸染而成的鮮艷顏色,小猛哥的瞳孔猛地緊縮,呼吸停止了一刻。那把刀,那個男人,難道就是傳言中擁有修羅之魂的剎帝納?
他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那是發自內心深處難以遏制的興奮。所有的使刀的戰士自孩提時代就會被灌輸這樣的觀點,他們奮鬥的目標,就是能與「修羅刀」一戰!傳說近在眼前,饒是以他的境界,仍然忍不住被那把刀牽引住了大半心神,甚至完全忽略了更加迫近的危險。
羅承運眼中火焰正熾,然而與林楓緩緩抬起的流雨劍上的青藍寒光碰撞,那只抬起的左掌卻揮不下去,最終在熾熱的光焰吞沒整個眼瞳之前握成了拳頭,緩緩放下。
「我不是地主,但有人比我們都先來一步,恐怕是不肯分一杯羹的!」低沉的嗓音說出冷淡地話語,卻是他讓步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