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德斯城東門冷冷清清,鮮有人進出。然而此處守備卻極為森嚴,兩隊盔明甲亮的士兵持著雪亮長槍列在城門口,對每一隻過往的生物都投以嚴峻、懷疑的目光。
當林楓披著隨風招展的黑亮斗篷從小路口轉出,壓低了斗笠走到近處,這些殺氣騰騰的兵士們整齊地往地上一挫長槍,微微躬身,向這位遠道而來的亡靈法師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林楓傲慢地走過,連餘光都不屑於落在這些卑微的士兵身上。待他走出三十米外,士兵們才抬起身來,繼續將冷厲的目光投在前方荒郊,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大街上的行人也極少,偶爾遇見也是匆匆而行。林楓以為,大凡邊境的城市就是這樣了。在紫青的世界裡那居高臨下的一瞥中,倫德斯城並沒有給他太深的印象。他轉過幾個彎,想要找人問問城主府的方向,人們卻都像遇見鬼一樣遠遠避開,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終於來到一條繁華些的大街上,看見沿路滿是大群叫賣的獸人和人類,以及討價還價的買家。一直以來的陰鬱心情總算被這熱鬧景象衝散了些。但隨著他的靠近,買賣的雙方都是一哄而散,連攤子上的貨物都不顧了。他著實有些納悶,這身裝扮雖然神秘了些,也不一定就必須是亡靈法師吧!難道死去的紫青法師還坐下了什麼遠近皆知的罪行不成?
他只知道秦錯很可能在城主府中的暗牢裡,卻不曉得怎樣去城主府,難道,真的只能將這座城池逛個遍麼?
林楓情不自禁地抬起頭望望天空,陽光灑在他臉上。在旁人看來,這位邪惡法師那張異常蒼白的臉更加陰森詭異,那失去的血色需要活人生肉來填補。人們愈發畏懼,退避得更遠了些。
瞧見自己的出現給人們生活再來的影響,林楓重新埋下頭,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往一條狹隘的小巷子裡走去。
他走入的巷子卻是很小,最多只能容三人並肩而過。林楓行過一段距離,已撞見過五人,雖然先後不同,他們的反應卻異常一致,大叫一聲轉過身去拔腿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林楓鑽出巷子,沒有任何收穫。他暗自歎息一聲,扶了扶斗笠,繼續向前走去。行出不遠,路人頗少。前方,猛然出現一人,赤著上身,露出虯結的肌肉。他肩上扛著一把長柄大斧,在陽光下閃著銀色光芒,隔老遠就有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一看便知,這位也是個狠角色。
兩人同時看見對方,林楓身形微微一滯。對方卻不閃不避,逕直走來。持斧大漢與他相隔兩臂之距時,方才頓住腳步,道:「老魔,我聽說你提早回城,特地來問問你,發生了什麼事?」
林楓壓低了斗笠,才慢慢說道:「勞你關心!帶我去地牢吧!」
持斧大漢哈哈大笑,道:「老魔啊老魔,你看看你有多囂張!不要以為所有人都怕你!早就聽說你肆意屠戮平民,不把城主的命令放在眼裡,今天我來找你,就是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說罷,他眼神一緊,扶在斧柄上的手臂肌肉陡然暴起,就要發作。
兩臂的距離,還不夠一步跨的。林楓伸手如風,卻只是抬起了頭頂斗笠,露出一雙無比酷冷的眼睛。眼神如冷電閃過,龐大的精神力朝大漢湧去,大漢腦際轟鳴一聲,被震得渾渾噩噩。等他撕破一個又一個張牙舞爪的鬼影,從幻象中掙扎出來,發覺已有一隻冒著黑氣的手掌搭在了他肩頭,冰涼的溫度好似能凍結他的血液。
大漢從心底裡感受到一股寒意冉冉升起,捏緊斧柄的雙手再也使不出力來,無奈地鬆開,任長柄大斧跌落地上。他不敢再看亡靈法師邪異的雙瞳,無言地低下頭,躬身俯首。
人果然是在一次次生死邊際的掙扎中越戰越強的!與紫青一戰之前,林楓還只能勉強感應到心海的存在,憑絕強的意志才能調用海中一小朵浪花發動精神衝擊。從今往後,他卻擁有了肆意宣洩狂暴精神力量的能力,成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幻術師。沒想到,成原當初的一句安慰他的話,卻成了事實!
有了持斧大漢在前帶路,林楓很快找到了城主府,在一路上衛兵的恭敬而畏懼的眼神中,來到深藏於地下的暗牢中。
見持斧漢子和亡靈法師同時駕臨,地牢首領不敢怠慢,慌忙親自迎接。他是一位力不出眾、貌不驚人的中年人,唯一能給人留點印象的就是那兩撇鬍須。
牢頭倒沒顧忌林楓亡靈法師的身份,更沒在意林楓放在大漢赤梟肩頭的那只冒著黑氣的右手。他只顧跑前跑後,對這兩位貴客大獻慇勤。聽了林楓對秦錯的描述,他撓撓頭皮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道:「大人,您要的那個人,卑職確實沒見過。如果您信不過卑職,這裡共七十三名犯人,隨便您找,絕不敢有所隱瞞!」
見他這樣說了,林楓點點頭,轉身往外走去。他心裡十分茫然,在預計中,秦錯十有**是在這裡呀!城主慕千山喜歡將武力高強的人士收為己用,不服從的人便關在這座地牢中慢慢「感化」。秦錯不在這裡,莫非是被別的人抓走了?還是他已經……
林楓不敢細想,卻聽見赤梟大漢出聲道:「老……鬼哥,您要找的那人,我倒是見過。今兒清早,我恰好看到那位漂亮的小精靈把他綁到宅子裡去了。」說是「恰好」,八成是他垂涎人家美色,大清早就在人家宅子前晃悠去了吧!
林楓不加思索,就放開赤梟的肩頭,冷冷地道:「帶路!」既然同為慕千山手下戰將,每日都有見面機會,他也不怕赤梟暴起跑路。見赤梟還在咧著嘴揉著發麻的肩膀,他補充道:「你若敢跑,即使有城主庇佑,你也死定了!」赤梟連連點頭,慌忙稱是。
兩人一前一後,在赤梟指引下來到城主府旁精靈居住的幽宅。不待大門前守衛發話,赤梟就暴喝一聲,衝入這群精甲侍衛中間,將衛兵還未排成的隊列沖了個七零八落。赤梟站在躺倒一地呻吟的人群中,粗聲喝道:「你們瞎了狗眼,見了赤梟爺爺還不讓路!」
有赤梟開路,死靈法師飄身跟於其後,在樓閣亭台間往復逡巡。在這豪宅裡部轉了不知多久後,趕走了衛士一批又一批,卻還沒見著主人的影子。林楓胸中微惱,頓住腳步,斥道:「赤梟,你莫不是耍我?」
赤梟連忙解釋道:「這確實是城主賜給那精靈居住的地方,我雖然曾在外面觀摩許久,倒是第一次來!」
林楓面色不善,乾脆不去管他,自個兒去尋人了。和一般宅子不同的是,這裡的走道較為狹小,各處都種滿了鬱鬱蔥蔥的綠樹花草,有些枝條甚至伸入房內,導致陽光難以照入,一路上顯得非常幽暗。水汽潤澤,清香宜人,精靈就偏愛這樣的地方吧!
林楓的黑色法袍上流轉幽光,飄走中帶出一股陰冷氣息,倒成了這勃勃綠意中一抹不和諧的影子。他經過一塊覆滿苔蘚的小方塘,正對這裡曲折迴繞的道路滿腹牢騷,忽然聽到對面樹叢中傳來一陣清脆的哨響,讓他精神一振。
他循著聲音,繞過水塘來到對面,從那片茂盛樹林中穿出,便看見一座精緻的樓房。紫色籐蔓順著牆壁一直爬到閣頂,上面結滿了淺黃色的小花兒,看起來很是典雅。那陣清新的哨聲約莫就是從這個方向穿出。
林楓一路走來,哨聲忽明忽滅,有時只發出一聲單音,好像是主人在試音。他轉到樓房正面,正看見一個猥瑣的人影爬在一根樹枝上,透過窗戶朝著裡面張望,一邊嘿嘿淫笑,嘴角甚至還有口水淌出。
「喂!」林楓仰起臉來,朝那位仁兄喊了一聲。那人擦了擦口水,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往下瞄來,還做出個噤聲的手勢——當他看見底下那一個幽冷的黑色身影時,就如見了鬼似的,臉上好一陣抽搐,準備放到嘴邊的手指伸出一半就僵住了。
見他嚇成這副模樣,林楓咧開嘴笑笑,露出嘴中沾染著血絲的尖利牙齒。那人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再也把持不住,從樹梢上摔下來,抓掉不少小枝葉。他也硬氣,一聲不吭地爬起來,顧不上拍身上灰塵就沒命般地往林子裡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