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考慮到和當代的習慣衝突太大,本書中的部分人物稱呼稱謂,可能會不符合當時的歷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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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昭,十歲。
此時的蕭衍,正坐在井邊的整塊大青石上,愣愣的上下打量著自己麻細的小胳膊和略顯些削瘦的身板,臉上一陣陣的陰晴不定。
一塊塊記憶的碎片,像是放電影膠片一樣在蕭衍的腦袋裡飛過。眼前生的這一切,已經遠遠過了蕭衍所能理解,根本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蕭衍做夢也沒想到過,自己居然會和荀子搭上關係。
荀家所在的地方,就叫荀城,其實所謂荀城,也不過是個大點的村子,荀城裡的人,大半也都是姓荀,據說包括荀子在內,都是曾經的晉國大夫荀息的後人。
荀子當年應「四公子」之一的楚國春申君之邀,入楚任蘭陵令,又經歷秦滅楚,以及楚漢爭霸,其後人歷經坎坷才在數十年前返回河東臨汾老家,如今也只剩下荀昭家裡這一脈。
荀家現今的家主,叫做荀益,也就是荀昭的祖父,當年隨曾祖途返河東之時,娶了穎川陳氏之女為妻,生有三子,分別是長子荀行,次子荀立,幼子荀定,其中次子荀立,便就是荀昭的父親。
荀家雖非顯貴,卻也屬名門,否則也不會得以和穎川陳氏結為姻親。家主荀益,前些年曾任過臨汾縣裡的「三老」,在河東郡裡,也算是少有些名聲。
不過,就算荀家的名頭再大,對於蕭衍來說,這一切似乎比一場夢來得還要荒唐,自己只不過是回家的路上淋了些雨,著了回涼,了次燒而已,怎麼就……
「我一定是在做夢,只是一場夢而已。」蕭衍口中默默念叨著,閉上了眼睛,又猛得睜開,左右顧盼幾回,現自己仍然是坐在那條偌大的青石上邊。
「一定是做夢,一定是……」蕭衍從腳邊揀起一塊凍得硬邦邦的土疙瘩,狠狠的朝自己小腿上砸了下去。一陣鑽心的疼痛立刻從小腿上邊傳來,蕭衍忍不住咧了咧嘴,可眼前的一切卻仍然沒有絲毫改變的跡象。
「嘻嘻……」一陣帶著幾絲嘲諷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兩個婢女各抱著一團劈好的木柴,從庭院中間走過,正好看見蕭衍傻乎乎的舉動,四目對看一眼,不禁笑出聲來,一邊朝著廚房那邊走去,一邊還不時的回頭看。
「病了這一回,只怕是更傻了呢,竟然搬起石頭朝自己身上砸。」兩個婢女,邊走邊小聲的笑議著。
「可不是……」另一個婢女,嬉笑著還沒來得及接上話口,卻聽見背後一聲輕輕冷哼,兩人禁不住心裡一虛,轉頭朝後看去,見居然是家主荀益。
「見過家主。」兩個婢女,生怕家主聽見了剛才說的閒話,又見荀益臉上有些微微的漲紅,頓時慌得差點把手中的木柴落下,連忙轉身行禮。
荀益雖然聽見了她們說的話,可見兩個婢女已是慌亂,顧忌著身份,也不想和她們再多計較,只是抬起眉眼,看了看仍坐在門檻上呆的荀昭,看了半晌,微微的歎了口氣,頭也不回的朝著北屋折去。
那兩個婢女,知道家主是真動了怒氣,畢竟荀昭再是傻,也是荀家的人,是家主的親孫子,還輪不到做奴僕的去恥笑,於是也不敢再去嘴碎,仍只留下渾渾噩噩的荀昭一個人坐在那裡呆。
大雪雖是在昨個夜裡就停了,可是化雪寒才是最冷的時候。中午的陽光,也沒了往日的溫暖,倒顯得有些刺眼。
荀家的院牆,是用姑射山上採下的石塊,填著黃土壘成的,有一人多高,但是再高也不可能擋得住風。
一陣冷風沿著牆腳朝井邊捲來,荀昭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緊緊的抱住了膝蓋想讓自己暖和些。就連身後一陣腳步聲朝自己走來,竟然都沒有現。
「二弟。」一聲極是親熱,卻又帶著幾分嗔怪的喚聲從身後傳來,荀昭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就出一個人影來。
還沒等荀昭轉回頭去,五根蔥白的手指已經繞過了自己的脖子,朝額上伸了過來。
「果然是已經退了燒,難怪叔母肯讓你出了屋來。」銀鈴般的笑聲在荀昭耳邊響著,幾絲呼出的熱氣順著耳根朝脖子裡鑽去,有些癢癢麻麻的感覺。
「大……大……大姊……」荀昭頓時一陣面紅耳赤。
雖然零零碎碎的繼承了不少荀昭的記憶,可之前稱呼比當年的蕭衍年紀大不了多少的荀立和林氏叫做父母,已經讓現在的荀昭感覺很有些勉為其難,眼下再稱呼面前這個小丫頭作大姊,心裡更是覺得有幾分古怪彆扭。
大姊荀迎,是荀昭的伯父荀行的女兒,要比荀昭大上六歲,正是年方十六,二八之時,和大兄荀慎一胎所生,用蕭衍的話來說,也就是龍鳳胎。
而在荀昭的記憶裡,對大兄荀慎和大姊荀迎,似乎都有不錯的印象。
因為天冷,眼前的荀迎,穿著一件麻質的直裾深衣,雖是裹著寬袖,可內裡又襯著一件絲質的緊衣,所以也不顯得冷。烏油油的一攏青絲,只隨便打了兩個扣,梳成雙環髻,順在肩上,一條窄窄的勾絲鑲銀衣帶束在腰間,帶出幾分婀娜之姿,便就是厚實的冬衣,也不能完全掩飾得住。臂彎上正挎著一個包裹,只見拿得輕鬆,看起來並不沉重。
見荀昭轉過了身來,一雙杏仁眼故意瞪了一下,小巧的鼻翼和嘴巴也微微翹起,似乎想要生氣,卻更是顯得有幾分俏麗。
「病才好了些,就出來吹這冷風是不。」荀迎絲毫不知道荀昭小小的身體裡,居然還藏了個蕭衍的靈魂,仍是毫無顧忌的,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指,點著荀昭的腦門。
不但要叫這個小丫頭「大姊」,還要被她這般教訓,蕭衍的心裡頭頓時一陣哭笑不得。
「走,跟我回屋裡去,看叔母怎麼說你。」荀迎教訓了一頓,拉起荀昭的手,朝著廚房後面的南屋走去。
被大姊牽著,荀昭感覺著手上傳來的溫潤柔滑,竟似無骨一般,心裡一陣砰砰亂跳。荀迎是比荀昭要大上六歲不錯,但是在蕭衍看來,仍然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蕭衍上輩子雖然也活了不少年頭,但是屬於無權無鈔的一類,還是個孤兒,就連個女朋友也沒談過,更別說被女孩子這樣牽著走了,想到這裡,頓時禁不住臉上也微微的熱了起來。
「又燒起來了?」荀迎正回頭看,見荀昭一陣臉紅,倒是把荀迎嚇了一跳,連忙鬆開了手,貼在了荀昭臉上。
「沒……沒……」荀昭知道沒辦法解釋,只能是低著頭躲閃過去,被寒風吹得有些冷的臉上,還留著大姊手間的溫暖,更顯得紅撲撲的。
可見荀昭閃躲,荀迎倒以為荀昭是真的又燒起來了,免不了又是一陣嗔怪和數落。
說話間,已是到了南屋門口,因為荀昭在院子裡頭玩耍,林氏正就著織機前織布,屋門並沒有關上,所以荀迎牽著荀昭,直接就走了進去。
「叔母。」進了屋,荀迎先對林氏行了一禮,然後又是當著林氏的面把荀昭好一陣數落。
「我只當這孩子好了,早上起來只叫悶,才放他出去透一透氣,怎麼又燒起來了。」林氏聽說兒子又燒起來了,也是臉上一緊,忙不迭的放下紡梭就奔了過來。
這當口,荀昭的神色也早就是恢復了正常,林氏上下摸了幾回,卻是並無異常。
「剛才還摸著熱呢。」荀迎也覺得奇怪,又伸手貼了貼荀昭的臉,見果然是好的,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母親,剛才孩兒是在院裡吹了些冷風,見大姊來了,知道大姊平日裡關心孩兒,生怕被數落不是,心裡有些怯了。」荀昭對這個大姊的印象不錯,怕她難堪,出聲幫著解釋。
「原來是這樣。」林氏莞爾一笑,這才放下心來,「倒是累著你大姊擔心了。」
「叔母,祖母知道二弟受了風寒,這兩天都只怪幫他少備了冬衣,剛才叫了我過去,讓送一包絲棉來,讓叔母再幫二弟做一件裌襖加上。」荀迎聽荀昭解釋得通,也不再掛念剛才的事,把手上拿著的包裹取了下來,放在織機邊的案上。
荀迎把裝著絲棉的包裹放下,手還沒鬆開,抬頭朝著荀昭望了一眼,忽的「咦」了一聲,兩隻眼睛便直直的看著荀昭,眼神竟像是看見了怪物一般。
林氏見荀迎眼神異常,也好奇的順著目光朝荀昭看去,卻並沒有現什麼不對,而荀昭被四隻眼睛盯著,也鬧了個糊塗,低下頭來,左右打量自己一回,也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叔……叔母,二……二弟剛才說了些什麼?」荀迎愣愣的看著荀昭,又望了望林氏,「二弟什麼時候說話也這麼乖巧玲瓏了。」
「咦……」林氏剛才心裡只記掛著兒子有沒有再燒,竟是也沒有去深究荀昭說的話,這當口被荀迎這麼一點,頓時也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