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顛簸了十數日後,馬車終於駛進了京城,第一次來到京城的秀女們皆是興奮不已,顧不得是否應該,紛紛探了頭朝外看,京城做為天子腳下,自然要比一般的地方繁華,把秀女們瞧得眼花繚亂,指著各處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店舖裡賣的東西到街上眾人穿的服飾等等,皆成了她們談論的話題。
在阿嫵所乘的那輛車上,常笑是最早一個朝外看的,幾乎是把整個頭都探了出去,一路上不停地大呼小叫,惹得阿嫵好奇不已,隨之一起朝外看去,最後連何氏姐妹也大了膽子探出車窗,外面所見所看,令她們不時發出驚歎,反觀整車之中,只有章敏之與齊媛二人依然正襟危坐在車內。
不過二人卻是略有不同,看齊媛顧盼之間,對常笑等人甚是羨慕,想必其內心也是想跟著一起看外面的,只是礙著規矩,所以才勉強克制。反觀章敏之,卻是神色與平時一般無二,冷清淡然,全無一絲**,難道她沒好奇心?
當阿嫵向她問出這個問題時,章敏之啟唇一笑,撫著垂在胸前的頭髮道:「我雖沒來過京城,卻並非一無所知,譬如現在,我們正在經過朝陽門,而一過朝陽門,右邊便是當今四皇子與六皇子的府邸。」
她話音剛落,馬車便恰好駛過了朝陽門,守門的士兵在於嬤嬤出示內務府的腰牌後便放了行,沒有多加盤查,駛過不久,常笑便趕緊掀了簾子朝右看,想印證一下章敏之的話是否正確。
結果令得車內餘人好奇不已,因為章敏之說的一些也不差,右側一條寬闊的大街上,果然貯立著兩座朱門大宅,分別寫著「四皇子府」與「六皇子府」。
「章姐姐,你是怎麼知道的,快告訴我!」常笑轉著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章敏之。
「呵,這可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告訴你也無妨,我雖未來過京城,但是我父親卻常有進京述職或辦什麼事,跟在我父親身邊的一位師爺精於丹青,所以每至一地,父親便會讓這位師爺將當地的風土人情與景致描繪下來,然後帶回家給我看,幾次下來,我對京城倒也有些瞭解。」
經她這麼一說,車人眾人才解了疑惑,不過紙中看到的與現實裡的還是有所差別,她能絲毫不動心,連半分**也沒有,著實利害,看來她的冷傲乃是骨子裡就有的,並非只流於表面。齊媛雖也做到了,但**還是有的,只被她硬生生剋制著而已,到底是差了一籌。
馬車在向紫禁城駛去的同時,也不斷碰到同樣式樣規格的馬車,不用問,都是從各地接秀女入京的,各車裡的秀女也爭相著朝外看,眼下是五月初,待到六月初時,便要正兒八經開始三年一度的選秀了。
如果說京城是一個大圈圈,那麼紫禁城便是一個圈中之圈,那裡面住著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享有著天底下獨一份的尊貴,也掌控著整個大昭朝。
不知怎的,阿嫵突然生出一種奇異之感,自己當初所見的那個老者真的是皇帝嗎?雖然那個老者確是有一種內斂的威嚴之感,但皇帝會有這麼平易近人嗎?還喝了那碗施捨的粥!
正自沉思間,坐在車內的眾人突然感到車子停住不動,繼而往一側傾斜,變成了一邊高一邊低,令得諸秀女驚叫出聲,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而這車並未再有什麼變化。
這車一停,另三輛也停了下來,外面趕車的跳下前座去檢查車轱轆,發現是其中一側的轱轆壞了,得換一輛才行,於嬤嬤聽聞此事後,令這一車的秀女原地在車內等待,另兩車先去皇宮,然後讓內務府那邊另外派一車馬車來接,為免有什麼事情發生,於嬤嬤帶同兩個宮女留了下來。
諸人在暗歎倒霉的同時,也只得接受,靜坐在車內,雖說外面景致不錯,可老瞧一個地方,就是再好也顯得無趣了。
常笑百般無聊地望著外面,忽而咦了一聲,好似看到什麼事:「你們瞧,怎麼有一個小孩子自己一人站在路中央,他家大人呢?」
阿嫵幾人湊了頭過去瞧,當真看到一個約摸才兩三歲大的男孩兒紮了個沖天辮,獨自一人站在路間,身邊路人車來來往往,卻無一個停留的,顯然並不是其家人,然那孩子倒是一些也不怕,拿著根糖葫蘆舔的津津有味。
「一個小孩子站在那裡好危險。」常笑頗為擔憂地說著,就剛才一會兒功夫,已經接連有好幾輛車擦著那小孩兒的身子過去了,隨時都有被撞到的危險:「不如我們去將他抱到路邊如何?」
「胡說,我們身為秀女,一言一行皆關乎大體,豈可隨意下車,何況於嬤嬤就在車外,你說她能許我們去嗎?」齊媛一口否定了常笑的話。
「不如……我們讓於嬤嬤遣個手下人將那孩子抱到一邊如何?」阿嫵的建議受到了眾人一致的贊同,正要去和於嬤嬤說時,異變卻是發生了。
「駕!駕!」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如飛一般的跑在大街上,馬背上騎著一位一身紅色騎裝的嬌俏女子,她開心的驅使著馬兒飛奔,一身紅衫伴著三千青絲,在身後迎風翻飛,全然不顧街上那麼多行人是否會被馬踢傷。在她經過的一路上,人仰車翻,完全打斷了別人原先的節奏。
「咦,京城裡的女孩子還能騎馬嗎?」常笑奇怪的看著那如火一般張揚放縱的女子,正當這時,她突然驚叫道:「哎呀,不好,那個小孩子危險!」原來那馬飛奔過來的方向正是小孩子所站的地方,若是不避的話,只須再過片刻就會被馬踏傷或踢飛,路上之人皆慌張的閃躲著,哪有人顧到那個全然陌生的孩子。
直到雙方近的只剩下一點距離的時候,馬背上那名紅衣女子才注意到有一個小小的身子擋住了自己的路,她心下一驚,雙腿一夾馬腹並拉緊了韁繩,想停住馬兒奔跑的勢頭,只是一直以來的快速奔駛,哪是這麼容易就收住的,白馬收不住腳還在往前奔跑。
而這個時候,小孩子早已被嚇傻了,哪還知道避讓,何況就算避讓也來不及,眼見著就要出事,就連那紅衣女子也是閉了眼轉過頭去,不願見到血腥之事的發生,偏是此刻斜裡突然衝出一個人影,用極快的速度跑到那孩子身前,然後轉了個身將那孩子護在自己的懷裡,背對著那衝過來的馬。
這般的行為,最多只救得了那名小孩子,這突然衝出來的人影卻是危險了,在另一邊,停在路側的馬車內卻是炸了鍋,因為剛才衝出去的那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阿嫵,誰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以至於根本來不及阻止,於嬤嬤嚇得臉都白了,要是她負責迎接的秀女出了什麼事,宮中責問起來,她可擔待不起。
阿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衝出去,她只是下意識的想救那個孩子罷了,壓根兒沒想過自己的安危,她死死閉住了眼睛,不敢去看身後的情況。
儘管紅衣女子緊扯著韁繩,但依舊無法避免馬蹄落下去的勢頭,說時遲那時快,一雙手從側面攬住了阿嫵和她懷中的孩子,然後順勢一帶,將其帶出了那塊危險之地。
阿嫵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救自己的那個人,舉眸望去,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明澈好看的眼睛,在他的眼眸深處,阿嫵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也看見了自己身後的明媚春光。
由眼至眉,由眉至唇,由唇至鼻,整張臉終是完整的映在了阿嫵的眼中,亦包括那如秋日般溫暖明澈的笑容。只是這一眼的印象,卻是深深映在了阿嫵的腦海裡,從此揮之不去……
「你還好嗎?」聲音亦如他的笑容一般溫暖,撫平著阿嫵心中的驚惶,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陌生男子的懷中,趕緊掙了開來,低垂了頭臉紅不已。
在阿嫵懷中被嚇傻的那個小孩子此刻卻是回過神,張嘴大哭,聲音引來了一個麻衣布裙的少婦,領了孩子朝阿嫵和那男子千恩萬謝,顯然她就是那孩子的娘,想必適才也一直在尋孩子。
「吁……」紅衣女子此刻也勒住了白馬,翻身下了馬,直到她此刻停下來,阿嫵才看清她的長相,精緻小巧的五官,卻因她眉宇間的那一絲驕橫而多了一份張揚,一如她火紅的衣服。
至於那男子長身如玉,面目溫和俊秀,天青寧綢長袍外罩了一件米色紗袍,腰間繫著一塊瑩白如脂的玉珮,就如他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