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慕容俊、慕容恪相繼離開清梁.慕容俊帶張舉、常煒北上回轉薊城。慕容恪一行則向西而去。
二月十二。江屠告知天騎營斥候,鮮卑大軍隨時會南下;與此同時,悅綰率三萬鮮卑精騎啟程南下,大張旗鼓地趕往冀州。
二月十三。得到鮮卑援軍已經南下而且都是騎兵的消息,石琨在冀州聚集六萬步卒,先行出發,西行增援襄國。當晚,江屠將鮮卑人軍情輾轉送到大魏軍中,冉閔得報後,一邊加派斥候前往冀州方向探查,一邊連夜傳令襄國周邊另外三營主將,第二日午時前趕赴中軍行轅商討軍情。
二月十四。午時正。大魏皇帝行轅。
「探馬急報。石琨六萬大軍昨日啟程西來,此時距離渚陽只有一百餘里,明日黃昏前就會和我渚陽守軍發生接觸。大燕御難將軍悅綰率三萬精騎已過博陵,今晚會趕至冀州城,預計明日黃昏可能攆上石琨,抵達渚陽。」
行轅帥帳,冉閔雙手據案,一臉凝重地通報軍情。
「三萬精騎?鮮卑人也太過狂妄,三萬人就想救援襄國?」車騎將軍胡睦跳出來嚷道:「慕容氏這是送死!」
帳內凝重的氣氛經胡睦一攪和,頓時輕鬆下來。有幾員將領跟著跳出來,大呼道:
「石琨算什麼?在我大魏軍面前,六萬人幾等於無。」
「鮮卑人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三萬人就敢南下!俺們豈是大趙軍可比的!」
「滅了這股大燕軍,給鮮卑人一點厲害瞧瞧……」
眾將群情激昂,冉閔聽在耳中,忽然一悟。是的,如今的大魏軍豈是大趙軍可以比擬的!
華林苑之戰、邯鄲之戰、蒼亭之戰,大魏軍將士頑強拚殺以少勝多,已將後趙末期離散之軍的陰影拋下,成為天下至強之軍。有這等強軍在手,還需要擔心鮮卑人嗎?
鮮卑人確實有棘城大勝、密雲大勝。但那兩次大勝來自於計,並非來自於力。他們只是運氣好,遇上的對手太過無能,並非本身勇悍無敵……
冉閔凝重的面容漸漸化開,露出些許笑意:可笑,自己受石雲重影響至深,時刻將鮮卑人的威脅放在心頭,以至於把名不傳經傳的悅綰當作慕容恪一般慎重。
冉閔的微笑鼓舞了將士的鬥志。大帳內的氣氛更加熱烈。車騎將軍胡睦才從領兵省尚書這個文職轉到武職上來,建功之心最重,搶先道:「皇上,北上以來,兩萬後軍兒郎不是滯留邯鄲,就是在滏陽河隔岸相望,出征數月寸功未立,如今渴求功業之心若久旱盼甘霖。求皇上成全,准許後軍出戰石琨,建功立業。」
冉閔還未作答,胡睦這番話已經刺激到一人。
戍衛將軍孫威跳出來請命道:「皇上。戍衛軍一直衛戍都城,華林苑之戰、邯鄲之戰、蒼亭之戰盡皆錯過,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征,襄國石祗卻龜縮不出,把兒郎們都憋悶壞了。末將請令,率戍衛軍兒郎前往渚陽截住敵軍,不斬下石琨、悅綰首級誓不罷兵。」
胡睦、孫威一帶頭,其他將領自然不會落後,王泰、劉琦、蘇彥等人俱俱上前請命。
如此士氣,何愁不勝!
冉閔欣然地向下看去,心中原有的一絲隱憂不翼而飛。目光落在孫威、胡睦焦灼的臉上,早先有意讓王泰迎敵的打算動搖了。同是心腹大將,王泰立了不少功勳,眼前的兩位卻還是寸功未立。
心念電閃間,冉閔在幾上攤開輿圖,開口招呼道:「諸位近前來看……」諸將圍到矮几之前,只見冉閔手指點在滏陽河上……
滏陽河流經襄國城南之後改變東西流向,轉向東北而去,經南和縣進入渚陽地界,與灃河、溜壘河、渚水等另外八條河流交織成一片水網地帶。冉閔手指隨著滏陽河向東北移去,指著渚陽位置,道:「渚陽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雖有九水,石琨從冀州往襄國,卻可避過其他八水,只有滏陽河任他如何都不可能避過去。是以,沿滏陽河佈防是為截擊敵軍最佳之所在。」
諸將觀察著輿圖,不少人附和道:「不錯。若論地勢,再沒有比滏陽河更好的了。」
「但是,這一仗我們不能這麼打!」
冉閔口音一轉,說道:「滏陽河沒有險關要隘,河谷平坦,隨處可渡。若欲阻止對方過河,我軍防禦寬度將達三十多里,要動用五六萬兵力。敵軍此來是為給襄國解圍,一旦我軍調集大隊人馬趕赴渚陽,對方目的便即達到,那時即便隔河與我對峙,也算勝了。」
「不錯。」王泰、張艾頻頻點頭。
「是以,這一仗的目的不是阻擊襄國援軍,而是速戰速決,擊潰他們、殲擊他們,讓他們不敢在側翼騷擾為害。」
冉閔向四週一掃,見諸將心領神會,遂繼續剖析道:「石琨、大燕軍兵馬合計九萬,人多勢眾,令人頭痛的是其中還有三萬騎兵。對方若是會合一處,步騎相配,此戰必定十分凶險。以寡人之意,若想穩操勝券,定不能讓對方合二為一。」
冉閔這句話裡透露出大魏軍的尷尬,那就是騎兵數量太少。鄴城雜七雜八合計二十餘萬大軍,騎兵還不到三萬,佔全軍比例剛過一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鄴城原有騎兵大多流失,以至於冉閔只接手了一小半。流失的有:王朗入關中帶去的兩萬精騎,石青截留了魏統部五千精騎,駐守另外三大倉的一兩萬禁軍精騎。
史料上記載:冉閔率十餘萬騎攻襄國。這種說法不是不對,只是不夠準確。
如同描述鮮卑慕容二十餘萬騎南下一樣,這裡的『騎』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騎兵,而是騎馬機動的步兵。在馬鐙還未普及的時代,騎兵是高技術兵種,不經過嚴格訓練,等閒之人很難成為合格的騎兵。所以,此時就有了這種「騎步兵」,由戰馬載運步兵到戰場,然後步兵下馬作戰。
史學家不是萬能的,對於軍事方面更未必精通,因此在描述這些的時候往往含糊其詞。
「皇上。你說怎麼打,俺們就怎麼打。只要讓後軍上去打頭陣就成。」剛當了幾天武將,胡睦就開始模仿武人,言辭間有意無意地帶著點粗魯。
冉閔點點頭,指著輿圖,思酌道:「依對方腳程來算,明日午後,石琨可能會先到滏陽河東,若是沒有阻礙,申時末,冀州軍能夠渡到河西,這時候鮮卑人極可能攆到河東。寡人意欲分遣兩支人馬,在河東、河西同時展開攻擊。河西一路主攻,要徹底擊潰冀州軍。河東一路以守為攻,於河岸結陣防禦,不給鮮卑精騎渡河援救石琨的機會;石琨潰敗之後,河西路即刻渡河,聯手河東路,夾攻鮮卑人……」
冉閔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諸將,低喝道:「可有人願為寡人分憂!」
「末將願往!」
「胡睦願往!」
「孫威願往!」
諸將七嘴八舌,躬身請令。
冉閔緩緩點頭,目光環視四周,陡然喝道「好!有汝等為寡人分憂,何愁襄國不平,羯胡餘孽不滅。諸位退後,聽寡人詔命。」
諸將從矮几旁散開,挺胸直腰,按序就位。
冉閔喝道:「蘇彥聽令!汝率本部五千人馬,即刻出發,前往城南接管後軍防衛。」
「諾!」蘇彥應諾受命。
「張艾聽令。汝率本部五千人馬即刻出發,前往襄國城東,接管戍衛軍防務。」
「諾!」張艾應諾接令,跟在蘇彥身後出了大帳。
冉閔隨後道:「孫威聽令。汝率兩萬五千戍衛軍連夜整頓行裝,趕赴渚陽城佈置防禦,一俟石琨的冀州軍渡過滏陽河,即刻出城攻擊,務必擊潰敵軍。」
話到最末,冉閔目注孫威,喝道:「戍衛軍只有兩萬五千人,汝可有把握擊潰六萬冀州軍?若是不能,汝當早說,寡人另遣他人就是,萬萬不可強撐以至於誤了寡人大事。」
孫威經此一激,亢聲道:「末將願立軍令狀,若不把石琨首級獻給皇上,便以末將首級充數。」
冉閔滿意地一笑。「寡人只需汝擊敗冀州軍即可,石琨首級倒是小事。汝切切小心在意,一俟擊潰冀州軍,即刻率部渡過河西,夾擊鮮卑人。」
孫威凜然稱是。
冉閔繼續道:「胡睦聽令。汝率兩萬後軍,明日三更造飯,四更出發,沿滏陽河東岸北上,在黃丘(渚陽黃丘。網上有不少人認為,黃丘之戰發生地在饒陽黃丘,我以為決不可能會在那裡。)埋伏下來,隨時注意渚陽之東滏陽河河段動靜。一俟冀州軍渡過滏陽河,即刻趕至河岸結陣,一則防備鮮卑精騎渡河;二則斷去冀州軍退路,亂其軍心。」
「皇上儘管放心,末將必定叫鮮卑人來得去不得。」
胡睦心願得遂,喜笑顏開,笑呵呵地上去接令。看胡睦滿不在乎的模樣,冉閔有些擔心,想了想又命道:「劉琦聽令。」
左僕射劉琦越眾而出,躬身回道:「微臣在!」
「城西巡防暫且作罷。」
冉閔命道:「汝率五千精騎明日趕到渚陽城南,於十里之外游弋,一俟滏陽河戰事開始,汝即刻趕去居中策應。戍衛軍危急,救援戍衛軍;後軍危急,救援後軍。」
「微臣遵命!」
劉琦接令而去。冉閔轉視帳內諸將,喝道:「諸位!汝等各安值守,小心在意,提防襄國城內守軍趁機出城偷襲。下去吧——」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