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鄴城詔書姍姍而來;冉閔同意石青所請,任命魏統為司州刺史;他沒有同意新義軍進兵河內的計劃,而是命令石青率部與魏統部精騎急赴鄴城,支援悍民軍。因為,石琨率十萬大軍南下攻打鄴城來了。
石祗在襄國稱帝之後,四方胡人群起響應,聲勢因此大振。冉閔誅殺李農,乞活軍要麼逃散,要麼被收編。雄心勃勃的石祗得到這個消息後,和張舉計議,認為趙軍不該坐等冉閔北上,應該在乞活軍未被悍民軍完全吸收前,鄴城不穩之時,趁機攻打大魏。張舉稱善。於是石祗命令石琨率兵十萬南下鄴城,命令張舉遣使通告段勤、張賀度、劉國、楊群等鄴城周邊不附大魏的後趙舊人舉兵呼應。
一時間鄴城周邊兵情洶洶,烽煙處處,充斥著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息。就在這個時候,鄴城的詔書到了白馬渡。
「恭喜大哥!賀喜大哥!雖說魏統大哥不能即時赴任司州刺史。不過,哈哈——這場戰事要不了多久就會結束,到時我們兩家可就是鄰居了,日後魏統大哥可要多多關照小弟喲。」
鄴城宣召使者一上渡船,石青便對身邊的魏統又是抱拳又是作揖,連連道賀。
喜訊初聞時浮起的紅暈正從臉上漸漸褪去,魏統從激動中恢復了平靜,他整了整衣甲,隨後恭恭敬敬對石青行了一禮,凜然道:「石帥舉薦之恩,魏統終生銘記。大恩大德,日後必報!」
石青被魏統嚴肅的神情唬得一跳。
和新義軍並肩作戰月餘,新義軍志願兵的驍勇善戰讓魏統改變了感觀,禁衛軍人的倨傲和對私兵的蔑視在他身上早已蕩然無存,儘管如此,他依舊保留著一份矜持,在石青面前從來沒有表現的如眼下這般謙卑。
石青急步上前攙起,忙不迭地說道:「魏統大哥,折殺小弟了。大哥率部協助新義軍鏖戰月餘,無怨無悔;小弟略盡本份,送了個順水人情。說起來,該當小弟多謝大哥才是。」
魏統緊握住石青雙手,慨然道:「舉薦魏某,於石帥而言,也許是順水人情。卻不知,對魏某來說,這份順水人情著實珍貴難得。魏某並非虛言欺哄之輩,日後如何,石帥自知。」
他說的如此誠懇,石青倒不好客套了。口音一轉,石青一邊與魏統把臂而行,一邊說道:「司州扼守關東關西、黃河南北,誠為天下之要地,日後魏大哥職責不輕啊。」
魏統歎了口氣,有些苦悶道:「洛陽破敗,虎牢不再,弘農荒廢,滎陽殘缺不全,司州河南之地唯有陽城還算完好,卻在豫州軍手中,不知豫州牧可否相讓,便是相讓,河南數郡也無多少生民,只怕難以供給大軍。黃河之北的河內郡倒是有些生民,只是尚在蒲洪手中掌握,有并州張平在後支撐,只怕難以輕易攻取河內。唉,我這個刺史,著實有些……」
「魏統大哥放心,大哥並非孤軍開拓;新義軍會與大哥並肩進退。」
石青阻止魏統訴苦,他的精神顯得異常振奮。「待打退石琨,新義軍會與大哥聯手西進,先剿平蒲洪,佔據河內;有河內民眾提供補給之後,大哥可以在洛陽、滎陽兩地收攏流民,拓荒耕種,慢慢恢復司州元氣。若有困難,新義軍會竭盡全力提供支持。」
魏統緊緊捏了一把石青,嗯了一聲,卻未再開口道謝。
石青揚眉說道:「至於陽城,無論冉遇是否歸還,大哥暫時都不要理會;小弟希望,青、兗兩州經由司州,能與關中聯通。以便麻帥撫平關中之時,新義軍可以在側翼呼應。一俟麻帥取下關中,新義軍、屠軍、大哥的司州軍自西向東連為一體,區區陽城,豈在話下。」
石青寥寥數語,道盡新義軍未來計劃。自此魏統終於明白過來,他和司州的未來已經與眼前這人密不可分了。不過,能與實力出眾的新義軍、屠軍聯手,不是一件很妙的事嗎?其他人即便有心,也未必能如願呢?
四月十二。
六千餘鐵騎整鞍勒帶,收拾行裝,乘載渡船,踏上北上鄴城之路。
登上黃河北岸之後,石青沒有急於趕赴鄴城;他記得很清楚,石琨的十萬大軍看似兇猛,段勤、劉國之輩叫囂的幾乎很厲害,事實上對鄴城沒有半點威脅;這場戰事,注定是大魏勝出;甚至不用冉閔親自出手,僅王泰這支偏師,就徹底擊潰了石琨與劉國會合後的十一二萬聯軍。
殘餘的後趙力量即使再怎麼顯赫,也無法改變其退出歷史舞台的命運,他們已經不配充當大魏的對手。
當天傍晚,石青率部趕到汲縣。
屠軍統帶串子和天騎營校尉孫霸接到通傳,早早從與氐人接觸的獲嘉趕回,在汲縣南門外等候。見到騎兵揚起的煙塵後,兩人連忙迎了上來,向石青行禮。
「蠍子哥哥!」
「姑爺!」
兩人稱呼各異,卻沒有一個稱呼石青「石帥」或者「鎮南將軍」的。
石青跳下黑雪,擺手示意孫霸起身,跨步上前,攙起串子,笑呵呵地問道:「你就是串子大叔?呵呵。石青聽麻姑念叨過多次,今日才見到大叔。窩盔大叔呢?一切還好嗎?」
麻秋有三個心腹老兄弟,分別叫做「窩盔」「*」「串子」。這三人上馬為屠軍驍將,下馬為麻秋家奴家僕,如麻家人一般,對麻姑極好。石青耳朵裡早被麻姑灌滿了三人的名字。三人的外號是麻秋起的,按照後來麻將牌的叫法應該就是「餅子」「*」「萬子」。
麻秋喜歡博弈,因此發明了雀牌,也就是後來的麻將。他發明的麻將,餅子是窩盔,代表的糧食;萬子是銅錢,一串一串的銅錢,後人為方便計數規定一串一萬,漸漸把銅錢串子改成萬子了;*就是金條了。
「回姑爺話。窩盔還好,他在獲嘉統軍,離不得身,沒有前來拜見姑爺,只讓串子帶話問姑爺好。」串子比窩盔多了些軍人的殺伐氣息,兼且初見石青,有些不自然,明明很親熱的話,從他嘴裡吐出來,疙疙瘩瘩,讓人聽得很彆扭。
石青點了點頭,緩步向城裡走去,問道:「河內戰事是否停下來了?蒲洪可有什麼反常舉動?」
孫霸在旁答道:「蠍子哥哥。戰事已經停下來了,蒲洪倒是沒有反常舉動,只是屠軍收攏人馬太雜太亂,必須立即整頓。否則,不用上陣,自家人就先亂了套。」
石青聽出,孫霸似乎對屠軍有些不滿。他不以為意地向串子笑了笑。
串子對孫霸的話似乎也沒在意,大咧咧地說道:「誰個生下來便會上陣廝殺?還不得上陣衝殺幾次,才能學會砍人?屠軍歷來如此,無論是誰,只要拿得動刀,先裹挾到戰陣上廝殺兩場,幾場仗打下來,什麼雜的亂的,管保去的乾乾淨淨。能活下來的都是好兵了。」
石青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有*、串子這等視人命如草芥的中堅,難怪屠軍會以血腥殺戮聞名。他們太不在意人命了,這等做法,完全是沒有任何意義地消耗生命。難怪屠軍戰力一直不強,沒有信念只有殘忍的軍隊,即使看起來再可怕,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強軍。
「串子大叔。你願意遵從石青的命令嗎?」沉默了一陣,石青突然開口了。
石青鄭重的口氣讓串子很不習慣,呆愣了一下,他答道:「姑爺。麻帥臨走的時候有吩咐,讓我們聽小姐和姑爺的命令。姑爺這般問,串子承受不起呢。」
「串子大叔願意聽令就好。這樣……」
石青在城門洞裡停下來,目注串子,認真地說道:「石青要安排幾個新義軍將校去屠軍,重新整編,嚴格操演。你和窩盔大叔協助配合。怎麼樣?若是不願趁早說出,不要到時生出齷齪。」
串子面子上有些下不來,吭哧吭哧一陣,終究不敢反對,悶聲答道:「姑爺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串子和窩盔會依姑爺將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