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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十九章 穩住 文 / 言無咎

    天空陰鬱,正午之時仍不見一點陽光,灰白的雲層厚厚推疊,鋪蓋了整個蒼穹。淇河西岸,緩緩向東蔓延的黑色人潮距離渡口兩里時停了下來。

    嗚——

    號角長鳴,金鼓擂響。敗退的羌人隊伍中,飆出兩列騎兵。

    兩列騎兵左右分開,一奔氐人左翼,一奔氐人右翼。其中一列為首之人乃是姚萇;他似乎有發洩不完的精力,身子在戰馬上來回扭動,手中長槊虛空揮舞,口中呼喝大喊,如一頭初生牛犢。

    另一列為首之人乃是權翼;與姚萇相比,他顯得安靜沉穩,長槍尾部挾在肋下,一手斜持長槍中部,他的身子很放鬆,隨著戰馬一起一伏,沉默地率軍撲向氐人。

    兩人身後的騎士不多,大約各有千騎。在潰散的隊伍中,集結幾千上萬的大建制隊伍確實不易,至少姚襄沒有這種本事。

    羌、氐兩軍一直保持著輕度接觸,姚萇、權翼剛剛突出本陣,便於對手相遇。

    「殺——」

    人未到,聲已到。姚萇發出一聲長長的吼聲,長槊左右橫掃,當先衝進氐騎之中。

    「殺!」

    權翼直到和對方騎兵相距只有一個馬身之時,才爆出一聲短促的喊殺。怒吼聲中,長槍倏地彈起,抖出一團星光,向對方傾瀉過去。

    兩千羌人騎兵是從本陣中發起衝擊的,一是因為衝擊距離短,二是因為擔心踐踏到自己人,不敢放開馬速,因此,他們的衝擊力度遠遠不如氐人輕騎。雙方快速接近,人與人,馬與馬瞬間相遇,一撞之下,羌人騎兵紛紛落馬,衝擊前鋒散亂成一團。氐人雖然也有些損傷,卻依然保持著衝擊鋒頭,如鋼刀一般繼續向羌人中部切割過去。

    「纏上敵人!誓死血戰!」權翼身邊沒有一個羌人騎兵,連命令都無人傳達,他只能竭力大喊,寄望一二十步外的部眾能夠聽見;孤身陷在氐人輕騎隊列中他卻毫不畏懼,逆著敵騎衝擊潮流奮力廝殺,希翼能遲緩對方的衝擊速度。

    「殺——」姚萇和權翼處境相仿,他卻忘了指揮部眾,只是一聲接一聲地嘶吼,忘我地廝殺。他的吼聲無形中讓羌騎安心許多,一個個殺上來和氐人輕騎拚命纏戰。

    氐人輕騎的攻擊勢頭暫時停滯下來,更多的氐人輕騎湧了上來……

    羌人本陣,姚襄用刀在身後泥土中畫了一道直線,他站在線條之西,振臂大呼:「二十四弟和權參軍不退,姚襄誓死不會跨過此線!」聲音慷慨激昂,壯烈之處猶甚姚萇、權翼。

    「誓死不退!」姚襄親衛大聲呼喝。

    「薛參軍。汝可敢率死士堵截敵軍!」姚襄臉色漲紅,大聲喝問。

    天水薛瓚越眾而出,慨然道:「除非瓚死,否則定不讓氐人前進半步。」

    姚襄大喜,讚道:「好!果然真勇士。汝率襄之親衛死士五百,擋住敵軍半刻即是大功!」

    薛瓚身才修長,看起來原有幾分文士之姿,接到姚襄將令後,他猛然一扯,褪下皮甲,挎下皮襖,露出白生生的肌膚。隨後一手拎了一把環刀,大喝道:「兒郎們。隨某殺敵去!」率五百親衛迎著氐人步卒大隊殺過去。

    姚襄接著命令道:「王長史。立刻派人傳達姚某將令,各部步卒不得後退,就地整頓,就地迎戰。」姚弋仲長史、太原人王亮應命而去。

    「尹司馬。立即前往兩翼,收攏騎兵,一俟集結千騎,立即殺上去接應景茂和子良。」行軍司馬、天水人尹赤大聲應諾。

    「馬參軍。先就近收攏三五千步卒,立即殺上去,接應薛參軍。」一直揣揣不安的馬何羅嗯了一聲,慌忙招呼人手,緊隨薛瓚五百死士,抵擋氐人中軍步卒。

    為了穩住腳步,羌人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姚萇、權翼帶上去的騎兵損折殆盡,第二批上去接應的損折大半,直到第三批、第四批衝上去,才勉強抵住氐騎的衝擊,有來有往地廝殺起來。薛瓚帶的五百死士剛一上去,就被幾萬氐人吞沒;馬何羅的五千人上去,一炷香的功夫,便成了失去建制的千餘殘兵。

    好在七八千人命填補進去,為灄頭大軍贏來了喘息之機。兩萬多羌人集結起來,草草立了一個陣勢。

    七八千人命的丟失,姚襄心痛的眼珠子紅了,精瘦的兩頰皮肉一抖一顫。唯一讓他安慰的是,幾員大將只折損了一個馬何羅,其他人都還在酣戰廝殺。陣勢剛成,姚襄便命人鳴金,催促各部回撤。

    金鑼鳴響中,姚萇、權翼、薛瓚率領殘部從兩翼向陣後繞去。氐人窮追不捨,輕騎向兩翼追擊,步卒從中央向羌人殺來。

    姚襄適時下令:「射!」

    準備就緒的幾千弓箭手張弓搭箭,向氐人潑灑了一陣箭雨。一兩百氐人應弦而到。

    「射——自由散射,給我射死他們——」姚襄咬牙切齒地大聲呼喝,發洩著心中的憤怒。

    羌人弓箭手不再統一遵從號令,射出一支隨即再次引弓發射。箭雨變得稀疏,殺傷力小了許多,但是箭矢發射速度卻快了許多。

    又有三兩百氐人倒下後,氐人中軍響起鑼聲,氐人撤了回去。交戰以來,雙方第一次脫離接觸。

    氐人中軍陣中,老蒲洪紅臉變成了黑臉,烏雲密佈,極其陰沉可怕。

    「父王!」

    蒲雄飛馬奔來,沒顧得看清蒲洪的臉色,他便急匆匆地說道:「有些不妙。淇河兩岸出現了一些打著新義軍旗號的人馬。河西有兩三千人,正在渡口建築營壘;河東有兩千餘人,沿河紮寨。河中也有十三條大船來回游弋,向這邊運用輜重。這些人只怕是羌人的援軍。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孩兒有些擔心東枋城……」

    「滾!一群廢物!」

    老蒲洪的怒氣終於找到了發洩口,厲聲呵斥道:「平日但見汝等個個自詡英雄。今日稍有意外,便打成這般模樣。虧得你們有臉出現在老夫面前。」

    蒲雄臉騰地一下紅了,翻身撲下戰馬,跪倒叩首連聲道:「兒臣無能。請父王責罰……」

    一旁的蒲健、蒲箐等蒲氏子弟連忙跟著撲下戰馬,哀聲告罪,請求蒲洪休要動怒保重身體為要。

    「姚弋仲差堪對手,若是親來,某當親自迎戰。姚襄小兒,也配老夫出手乎!某當品茗斟酒,坐觀汝等破敵。」

    蒲洪喘了一口粗氣,對一幫兒子厲聲喝道:「今日汝等部眾倍於敵,以主凌客,再若不勝,便是老夫不說,汝等焉有顏面存活於世!汝等當好自為之。去吧!」

    世子蒲健隨即招集蒲雄、蒲箐、王墮、魚遵、梁欏等枋頭頭面人物。

    一番商議後,蒲健命梁欏率一萬五千步卒結陣壓上,與羌人正面陣戰,吸引羌人注意力;命苻雄引六千騎猛攻羌人左翼騎兵,命蒲箐引六千騎佯攻擊羌人右翼騎兵;命魚遵領三千人,繞過羌人本陣,襲擾渡口新義軍,務必讓新義軍停止建築營壘。

    蒲健自率五千騎為後應,待苻雄將對手耗得力疲之際,揮軍殺上,擊潰對手左翼騎兵,將潰兵驅趕向氐人中軍,造成混亂,隨後全軍一起掩殺。

    老蒲洪訓斥一通後,也不過問兒子們準備如何應對如何調兵遣將,只是命人在乾爽處鋪上氈子,氈子上擺上幾囊美酒,氈子旁架起篝火,宰羊燒烤,隨後請來軍師將軍麻秋,兩人品茗斟酒,當真一旁坐觀起來。

    與蒲洪同樣輕鬆的還有石青。眼見羌人立柱陣腳,石青心懷大暢,若是有酒,恨不得浮它幾大白。

    只有這樣的陣戰,才能達到他的羌、氐對耗目的。像適才的追擊戰,就算幾萬羌人被殺光,也未必能損耗多少氐人,稍有不對,氐人多抓些俘虜,實力反會增長也說不定。

    該安撫一下姚襄,讓他寬心迎戰才是。

    石青想著,叫過左敬亭,吩咐了幾句。

    左敬亭聽了一陣,隨即飛跑到渡口,讓河上船隻傳話諸葛攸,石帥有令,派人前去安撫姚襄和羌人,切切小心在意,不得無禮,不得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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