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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十八章 灄頭人士 文 / 言無咎

    淇河渡口,王猛獨立在一處高地上,翹首西望,石青沒有說話,沉默著上了高地,和他並肩而立,隨之向西眺望。

    衡水營來了。

    淇河下游一兩里外,十三艘海船勁帆鼓張,迎風破浪而來。其中十二艘徑直駛向西岸渡口,準備卸載陸戰營和天騎營的將士,其中一艘脫離大隊,向東岸靠過來,臨時督率諸葛攸、天騎營校尉孫霸、衡水營校尉蘇忘三人並肩立於船首;向新義軍中軍行注目禮。

    羌人和氐人也來了。

    渡口之西四五里外,緩緩起伏的丘陵間冒出無數黑糊糊的人影,這些人分作兩方陣營,鋪蓋了數十里方圓的空間。

    站在東岸,可以很容易分辨出,靠東的一方是倉促慌亂的灄頭羌人大軍,大約有三四萬人馬。這是一幫喪家之犬,旌旗低垂,鼓號不聞,羌人一邊發起無力地抵抗,一邊向渡口退卻,看起來隨時都有潰散的跡象。

    西邊鬥志旺盛,奮勇前衝的肯定是枋頭氐人大軍。石青粗略估計,枋頭氐人大概有五六萬人,人馬數量並不佔據絕對優勢;但是,雙方士卒氣勢、鬥志卻大相逕庭,衝殺隊形更是天壤之別。

    五六萬氐人分成左、中、右三部,遮蓋出一條七八里寬的攻擊線。中軍全是步卒,三四萬步卒列出一條兩里長的鬆散衝擊線,緩慢、沉重、有力,以不可阻擋之勢向羌人壓迫過去。

    氐人左、右兩部各有萬餘輕騎組成。也許認定敵手無路可逃,也許是想從心理上摧毀對手,氐人輕騎沒有直接衝擊羌人中軍核心,而是擦著羌人兩翼邊緣斜刺衝擊。像削水果皮一樣,將羌人邊緣削去一層。

    氐人輕騎每千人組成一個衝擊隊列,弧線衝擊敵軍兩翼,一旦完成衝擊,隨即調轉馬頭,回歸奔陣,等待下一輪衝擊。氐人一個個千人騎輪替衝擊,如圓環迴旋,連綿不斷;龍捲風一般盤旋在羌人兩翼。其殺傷力尚屬次要,這等恐嚇效果卻非等閒。

    羌人也有騎兵,還有近兩萬騎兵,可是,因為恐慌的緣故,這些騎兵忙著和大隊後退,已失去騎兵犀利的衝擊力和機動,面對呼嘯而來的敵騎,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一點點蠶食。

    看著氐人輕騎呼嘯來去的身影,石青暗吸口涼氣。

    原本他以為新義軍有了些實力,可以在風雲變幻中嘯傲天下,眼下看來,實在差得太遠。不說其他,單說氐人、羌人,一旦他們與新義軍為敵,單憑兩萬輕騎,便足以將青、兗兩州踐踏成無人之地。儘管這時候騎兵還不完善,還不是步兵的噩夢,但是那種巨大衝擊力和靈活的機動性能,仍不是一般步卒可以應付的。

    心驚之餘,石青不由的對羌人騎兵的表現憤然起來。沒有攻擊的退縮,怎麼能達到彼此消耗的目的,這樣下去,結局只能是羌人消耗殆盡,氐人還無損分毫!

    想到這裡,石青勃然大怒,揚聲對靠近過來的海船喊道:「諸葛攸!你們不用過來。立刻派人通知姚襄。他若想保全灄頭大軍,就給我反擊,擊退氐人。否則,新義軍沒有時間建立營壘,沒辦法安排退路,只能先撤了。」

    「遵命!」

    「見過石帥!」

    「見過石帥!」

    諸葛攸躬身應命,孫霸、蘇忘跟著在船首行禮。聽到石青說了聲「去吧」,海船緩緩掉頭,向西岸駛去。

    「姚襄麾下大概還有三萬八千人,其中馬步各半,戰力不弱。氐人大約有六萬餘,三停中騎兵只佔一停,另兩停是步卒,其中又有一半青壯;單論實力,氐人優勢不是很明顯。氐人若是沒有後續援軍,姚襄拚死抵擋,至少可以抵擋三五天。」

    王猛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除非他想死,否則,只能在對岸拚命了。」石青冷笑。

    「石帥的意思是……」王猛若有所思地望著石青。

    石青目中厲光一閃。殺氣騰騰地說道:「石某沒準備輕易放姚襄再返灄頭,他若在對面拚命,衡水營會為他提供糧草輜重,他若想率部泅渡過河。哼!石某會讓他知道,新義軍是支什麼樣的隊伍。」

    王猛身子一寒,凜然問道:「那……東枋城的羌人?」

    石青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交給景略兄處置。東枋城的氐人、羌人……一切事宜,皆由景略兄作主。稍後景略兄帶兩千義務兵進城,城內丁析等四千名新義軍將士,也歸景略兄調度指揮,有六千人在,想來足夠應付了。」

    王猛心頭一顫,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在體內流淌開來,灼的他身子滾燙髮熱。這是信任,也是重用;甫一開始,石青對他的信重就超過了多年的部屬崔宦、張煒、丁析;甚至超過了韓彭。

    王猛吸氣沉聲,肅然道:「王猛遵命。」

    「本帥感覺對姚氏兄弟太過優柔,以至於他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景略兄此去,但請放手而為,以軍令糜勒壓制,勿須客氣。」石青一直密切注視著淇河西岸,對王猛的反應自然見不到,隨口說著,不經意地揮了揮手,打發了王猛。

    淇河西岸,諸葛攸的坐船已經靠上碼頭;一隊親衛一躍下舷,登上渡口,向著灄頭大軍衝去。這應該是諸葛攸派去傳達石青意思的信使。

    灄頭大軍依舊在不住後退,最近的距離渡口不足三里。

    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羌、氐大軍,渡口與戰場之間的兩三里間隙,只是一道細微的空白線條,黑壓壓的大軍稍稍動得快一點,就能將這道縫隙填滿渲染。

    「韓彭!王龕!命令中壘營、跳蕩營沿河佈防,無論羌、氐,但凡渡河而來,一律繳械。若敢抵抗,格殺無論。」石青狠狠地吐了口粗氣。他絕不會容忍羌人殘餘逃回灄頭,和石祗、張舉、慕容鮮卑勾結起來,與鄴城為敵。

    比石青更為憂心的是灄頭大軍統帥姚襄。

    這位廣受族人愛戴,賢名傳於中原的青年才俊沒想到自己初經戰事,便遭此大敗。灄頭精銳在自己手中毀於一旦,日後怎麼向父親交待;經此大敗,族人會怎麼看待自己,還會有人擁戴自己為世子嗎?

    更要命的是,自己大兄,族長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姚益關鍵時刻趕來了,而且帶來了一支援軍。這支援軍可能是羌人唯一的退路,可能有許多族人因此得以生還;這些人會不會因此改變主意,擁立大兄登上世子之位呢?

    比身外亂紛紛的敗退戰場更為混亂的是姚襄紛亂的心思;對於戰局,他無能為力,因此他的心思都用在日後的影響上去了。

    「景國(姚襄表字)兄!新義軍有人過來了。」一個文質彬彬的披甲青年陰沉著臉趨來稟報。

    姚襄從沉思中回過神,他沒注意到年青人的臉色,一聽說是新義軍的人,驚喜之下,忙不跌地叫請。「啊?是子良啊,你說什麼,新義軍的人!快請……」年青人姓權名翼,字子良。祖籍略陽,受石虎徵召,其父祖家人跟隨姚弋仲部羌人一同內遷,居於灄頭,十幾年來,和姚氏互依互靠,關係糾結盤繞,密不可分。

    新義軍來人不是什麼重要角色,而是十個親衛士卒,姚襄見到對方打扮後略微一愣,有些失望。不過,他很沉得住氣,臉色不變,笑如春風。和藹道:「聽聞貴軍前來救援,襄不甚感激,請……」

    「將軍。你有什麼客氣話,留待以後與我家石帥說去。」

    新義軍中一個年青小伙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姚襄。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家石帥說了。灄頭大軍若想安然撤回河東,必須立刻反擊,立住陣腳,容新義軍建立防禦營壘,然後徐圖後計。若是再這樣退下去。哼哼,新義軍不管了,這就撤兵。」

    「大膽!」姚襄身後衝出一個身高體健的楞頭小伙,揮舞著馬鞭,呲牙咧嘴地撲上去,意欲教訓出言無狀的新義軍士卒。

    「景茂。不得無禮……」姚襄慌忙叫喊。

    權翼上前保住楞頭小伙,連聲勸阻道:「景茂,對方雖然無狀,所言卻是在理。我軍再如這般退下去,只能被氐人驅趕進淇河活活淹死。新義軍即便有心相救也不可得。」

    楞頭小伙是姚弋仲二十四子——姚萇姚景茂。姚萇此時尚未滿二十歲,一身好身手在姚弋仲四十二子中,已是數一數二,更見果敢勇決,深得姚弋仲和姚襄喜歡。他也不負姚襄,在諸位兄弟中,與姚襄走的最為親近。

    「哼!欺人太甚。」姚襄發話,姚萇不敢不停,他怒罵一聲,往自己腿上狠狠抽了一鞭。馬鞭過處,殷紅的血跡映透襯裡。他咧咧嘴,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子良。還能發起反擊嗎?」相比新義軍的無禮無狀,姚襄更關心是這個問題。

    權翼沉聲道:「事到如今,不管是否能發起反擊,都得拼一把試試。」

    「五哥!交給小弟了。小弟願率五千騎,擊退敵軍。」姚萇馬鞭打了個響哨,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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