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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五十二章 誰會記住 文 / 言無咎

    李邁被戰馬撞飛,五十名勇士煙消雲散,這一次衝陣甚至沒濺起一朵浪花。

    王龕心沉如水,沉聲說道:「諸位兄弟!今日之戰有死無生,乃勇氣之戰。我等身死事小,弘揚大晉男兒豪氣事大,激勵主力軍士氣事大。我意與敵玉石皆焚,願意者隨我衝陣殺敵!」

    「殺——」

    五十人倒下,更多的人衝出來,王龕在前,三千大晉軍沒有一人滯後,全軍誓死突擊。

    周成肅然揮手。令旗搖擺,號角再響;五百重鎧鐵騎呼嘯衝出。他們是幾十萬乞活最兇猛的殺器。

    戰馬披著厚實的皮鎧,騎士身著森嚴的兩檔鎧,槊是馬槊,丈八長粗大的絞合桿,兩尺長的鋒刃其中三面散發著耀眼的寒光。五百騎,威勢已不下於千軍萬馬。

    李農澀聲長歎。「這支大晉軍完了……晉人勇士剩下的越來越少了。」

    諸葛攸心裡有些堵,告聲罪,回到本軍,不耐煩地吆喝手下:「你們給我聽好了,待會行動,每個人必須弄回一匹戰馬,兩套甲。若弄不到,就從子弟騎裡滾出去……大伙放心,大膽去做就是。李總帥人好,不會和我們計較。好了。開始吧!」

    「殺——」

    三千晉軍步卒誓死衝鋒,五百重鎧鐵騎迎頭而上。

    就像螻蟻和大象之間的戰鬥。鐵蹄踐踏,如鋸齒利刃,如鋼鐵轱轆,不可抵擋,無處躲避;五百騎肆意前衝,三千大晉軍像被篩子篩過一樣,分割成散亂的一綹綹,一道道。

    「殺敵!」王龕雙目欲裂。揮舞著纖細的環首刀迎著鐵騎衝上,以單薄之軀撞向鋼鐵怪獸……

    「將軍……殺敵!」親衛一擁而上,陪著王龕撞上去。

    人影騰空;三四個親衛破麻袋一樣摔出去。鐵騎遲滯下來,剩餘的人一擁而上,對著鋼鐵怪獸一陣亂剁。噹噹聲響,十幾刀砍下,卻無損甲士分毫。

    「殺馬!」王龕大呼,透過皮鎧一刀捅入馬頸,戰馬揚蹄嘶鳴,將甲士摔落下來。大晉軍一擁而上,意欲扒掉甲士鐵鎧,取其性命……

    忽然,四五支寒芒倏然而至,鋒利的馬槊如同鐵鏵犁過來;大晉軍泥土一樣向兩邊翻捲。四五個串在馬槊上的士卒一時未死,發出陣陣慘號……

    倏忽之間,血肉與鋼鐵激烈碰撞,濺起陣陣血霧肉雨。鋼鐵怪獸之後,兩千精騎隨後跟上,輕巧地在散亂的大晉軍中奔馳,長槍如蛇信忽伸忽縮,收割著低賤的生命。

    三千弓騎遠遠退開;大趙軍本陣紋絲不動。慘烈的殺戮場景,在他們眼中,如同文人眼裡的是春花秋月。

    就在這時,一群拾荒者出現了,他們冒著鐵蹄踐踏的危險,在刀山槍林間穿梭;三五成群,圍追堵截受驚的戰馬,肆意剝取死者的衣甲。彷彿不是置身在殺戮戰場,而是進了寶山。

    諸葛攸施施然來到李農面前,一揖道:「慚愧!新義軍不能幫總帥衝鋒陷陣,只好做做打掃戰場的小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李農,此時也禁不住嘿嘿一樂,瞅了諸葛攸一眼,混濁的眼中透出久經世事的通達和淡泊。

    諸葛攸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訥訥道:「讓總帥見笑了。」

    李農莞爾,一笑道:「老夫率部渡河南下,所見所聞,皆是響應大晉北伐的呼聲;惟有新義軍與眾不同,響應我大*討。嘿嘿……新義軍做事確實出人意表。」

    諸葛攸臉色一正,道:「總帥記錯了。攸秉承新義軍石帥之令,前來響應李總帥,卻不是響應大趙朝廷。」

    「呵呵。有區別麼?」李農淡淡說了一句,沒再理會諸葛攸,打馬向代陂而去。

    代陂上的戰鬥進入尾聲;三千大晉軍還剩一兩百人,往來奔馳的精騎將他們圍成一個圈子。重鎧鐵騎退出,弓騎再度上前,一支支箭矢潑灑過去,大晉殘兵個個身上都掛著箭矢。

    他們沒有了拚殺的力氣,沉默地承受著箭矢,互相攙扶,昂然面對死亡。

    「好了。可以結束了。給晉人保留一些勇士吧。」李農淡淡地吩咐。

    弓騎退卻,精騎後縮。

    大晉軍中卻響起王龕高亢的喝聲:「我等誓死不降!願以身死激勵北伐主力奮勇殺敵!」

    「誓死不降!」一兩百大晉勇士同聲齊喝。

    「一群不知生命艱難的孩子啊。」李農歎息搖頭,吩咐左右:「給他們治傷,告訴他們,我們會放他們回轉大晉。」……

    大隊已經遠去,石青兀自駐馬遙望北方。沉重中帶著憐憫。

    祖鳳騎著白夜小心靠過來。「石青哥哥。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一出人間慘劇。」石青悵然回答。

    「慘劇?慘劇是什麼意思?怎麼看?」祖鳳有些困惑。

    「慘劇是正在發生的悲慘之事。走吧,不要再提了。」

    石青索然回頭,縱馬追趕大隊。子弟騎來報。「石帥。馬陵山隱蔽待命的義務兵已奉命南下,將在今晚趕到下邳城北二十里的泗水岸邊與我們會合。」

    「知道了。」石青答應了一聲。

    祖鳳聽了有點疑惑。新義軍主力到下邳幹什麼?新義軍意欲劫掠戰敗方的後勤輜重,可下邳是北伐軍的後方,不是大晉、大趙交兵的主戰場。她嘴唇一張,正欲詢問,一隊子弟騎飛馬馳來,高聲稟道:「石帥,我們抓到兩名從北方過來的大晉軍信使。」

    祖鳳只好暫時打住追問的念頭。

    兩名大晉軍騎卒被一隊子弟騎押了過來。

    「你們想回彭城求援?代陂之戰結果如何?」石青顧不得是否會引起他人驚疑,直接了當地開口發問。

    兩名大晉騎卒一驚,互視一眼,閉住嘴巴,一聲不吭。

    「我們新義軍,是來響應大晉北伐的,不是大趙軍。你們看仔細點。」石青勉強掛起笑容,指著新義軍的旗號溫聲說道。儘管已知戰局結果,但他仍然存有一絲僥倖,希望得到不一樣的回答。

    「沒什麼好隱瞞的。」

    一個粗豪士卒朗聲說道:「我們是北伐先鋒軍,在代陂遭遇敵軍主力。先鋒軍上至前部督李將軍,下至伙頭兵,決心死戰,讓敵軍見識到大晉男兒的勇氣。李將軍派我們回彭城不是求援,是要告訴朝廷、告訴北伐軍主力,先鋒軍男兒的無畏和決心。請主力兄弟奮勇殺敵,為先鋒軍三千兒郎報仇。」

    「嘿嘿……呵呵……原來如此。」

    石青苦澀地笑著,「先鋒軍的無畏和決心,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看到、能夠記住……」揮一揮手,他黯然道:「放他們走。讓他們將先鋒軍的英雄事跡傳揚出去。」

    兩位晉軍信使拱手離去,石青隨後下令。「傳令趙不隸、張煒,率部向彭城運動;若見大晉軍棄城而走,立即進城,將城內能用之物通通搬到微山湖。另。不得騷擾城內平民,誰若敢犯,我殺他全家。」……

    彭城,征北大將軍行營。

    國丈諸衰有些心神不寧。照說,北伐軍一路之上勢若破竹,進展順利。他不該有此情緒。但蔡謨的話卻像根刺,一直紮在心頭。

    蔡謨不比一般人,南渡重塑大晉朝廷有他一份功勞,平王敦之亂有他一份功勞,平蘇峻、祖約之亂還有他一份功勞;諸衰還是一個小伙子,沒有出仕之時,蔡謨已經坐在征北大將軍的位置上了。

    這人早就到達了人生頂峰,難得的是,他能夠激流勇退;在巔峰上略一駐足,便即從容而下。這份睿智,誰敢小覷。他對北伐說「不」,自然有其道理。

    為了蔡謨說的「不行」二字,諸衰費盡心思,最後七轉八彎,找到和蔡謨關係親近的王羲之,托他打聽。

    王羲之不負所望,向他轉告蔡謨的意思。「殄滅胡虜,這麼好的事,老朽怎會說不行呢?老朽說的不行,是說國丈不適合做這種事。收復故土,恢復中原,這等豐功偉績,必得大英雄、大豪傑竭盡所能,才能成事,哪是隨便一人就能成功?這等大事,若是隨意支吾,不僅不成,反而勞命傷財,讓百姓朝廷更加困頓。不如不幹的好……」

    諸衰有自知之明,自己頂多算是一個好人,一個慈和仁德之士,決不是大英雄、大豪傑。

    這次北伐難道真的不成?若是失敗又當如何?勞命傷財?

    哎。真若如此。蒜子的日子更難過了……

    蒜子是他的女兒,臨朝理政的當今皇太后——諸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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