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鳳,譙郡事了。你願和征東軍一起去北方嗎?」兩人對坐半個時辰,竟然都沒說話,直到天際發白,石青揉揉發木的腿,站起來,看著東邊的朝陽,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
「我父親不會應允。為了完成先祖遺志,祖家的兒女,終其一生會為收回河南失地而戰鬥。」祖鳳也望向初升的紅日,話語緩緩,不經意地反問道:「北方真那麼好?河南千里之地,不足以讓征東軍縱橫馳騁?征東軍若能留在譙郡,必將受到三義連環塢濃重禮遇。」
「這是我的選擇,這是我的路。」石青淡淡一笑,走向整頓就緒的聯軍隊伍。
雨過天晴,衣甲破舊,形容慘淡的聯軍沿著淮河急速東行。飢餓沒有減緩行進速度,他們走的更快了;一個個面目兇惡,眼中散發著綠油油的光;瘋狂前躥,四處搜尋人跡,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老天沒有辜負他們。午後時分,他們終於見到人了。
不是一個人,是三四千人的大軍。
「呵——」
石青、司揚……一眾兵痞悍匪齊齊歡呼。
再多大軍他們也不怕,只要能遇上人;打不過可以選擇投降,只要能混到飯吃就好。
「大晉……是大晉的軍隊!」忽然,祖胤顫聲高叫,他哆嗦著手,遙遙指向移動過來的大軍;迎面而來的大旗果然不是大趙的制式。
大晉的軍隊!
聯軍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憾了。
怎麼會是大晉的軍隊?難道大晉北伐了?
淮南郡如今由大趙控制,壽春是大趙第一線;大晉的軍隊出現在壽春之後。除了用大晉北伐來解釋,還能有什麼理由?
天啦!大晉北伐了!
祖胤、韓繼、李承仰天悲坳,激動不已。祖鳳、李崇……三義連環塢子弟騎淚眼盈盈。
大晉不是沒有進行過北伐,但從來沒有一次像樣的北伐;過去的數次北伐只是爭權奪利的工具,虛有其表,徒耗民生;讓人看不到一點成功的希望;這種北伐,誰會為之鼓舞、為之雀躍?
這次不一樣,石氏諸王爭位,中原大亂,群心離散。從未有過的良機擺在眼前;只要不是愚蠢到家,任何人、任何朝廷都不會放過良機。機會如此難得,成功的可能如此之高,怎能不讓仁人志士翹首以盼?
大晉終於北伐了。祖胤等人怎會不激動?不癲狂?不欣喜歡呼?
在三義軍的振奮之中;大晉的旗號近了。對面情形漸漸清晰。看清對面的情形後,所有人都再次認定:大晉北伐了!眼前這支人馬定是大晉北伐先鋒。
之所以會有這種認為,是因為這支大晉軍隊正在追殺一小股大趙邊軍。
大晉軍約摸三千餘,大趙邊軍只有三四百。可這三四百趙邊軍異常凶悍,邊打邊退,在近十倍對手的追擊下,雖敗不亂,漸漸向聯軍靠近。
「將士們!報效朝廷,建功立業,就在此時!殺!」祖胤滿面紅光,鬍鬚抖動,戟指前方,大聲下令。此時,他渾然忘記,聯軍統帥乃是石青。
原三義軍上下應聲衝了出去,沒有半點猶豫;原征東軍士卒躍躍欲試,注目石青。
眾意難為啊!若是大晉真有心北伐,助一臂之力未嘗不可。石青一掃征東軍將士,大喝:「征東軍。隨我殺敵!」一踢黑雪,石青率先衝出;征東軍、三義軍,整個聯軍齊聲吶喊,殺氣騰騰地衝上去……
大晉軍距離聯軍三四里路,這個距離不遠不近,趕到的話大約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征東軍上下奮力奔跑,拚命吶喊;人未到,震天的喊殺聲先傳了過去。
大趙邊軍背對著征東軍,在近十倍對手的逼迫下,無暇回頭察看,所以不知道身後正有一群惡狼撲來。
大晉軍截然不同,他們正面對著聯軍。看到殺氣騰騰的聯軍狂奔而來,大晉軍不知是敵是友,顯得很慌亂。
大趙邊軍卻從大晉軍的反應中得出結論,來了是援兵。頓時精神大振,嘶吼著,反過來衝擊大晉軍。
「殺——」
「殺!」
「媽呀——」
大趙邊軍、聯軍上下,喊殺聲震天,大晉軍哎呀聲連天……嘩地一聲,大晉軍猛然潰散。聯軍還在一里外時,三千多晉軍四散飛逃……
石青衝在最前,與大趙邊軍不過百步;蠍尾槍豎立空中,微微抖動,已經準備廝殺;就在這時,他看見大晉軍隊潰散了。呆了一呆,他猛勒馬韁,止住身形。雙唇蠕動了一下。
我是來幫你們的……
石青想大喊著告訴潰散的大晉軍。誰知脫口而出的卻是:全軍停止前進!違令者斬!
瘋狂衝擊的聯軍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亡命奔走的大晉軍。嘴中沒有了喊殺聲,臉上沒有了振奮之色,有的只是眼中的迷茫:這就是大晉的北伐軍?
那伙大趙邊軍很凶悍,大晉軍潰散後,他們不肯放過,大部分尾隨而上惡狠狠地砍殺;只有一小夥人停止廝殺,望了聯軍一眼,稍一打量,便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位虎虎生氣的青年士子,寬袍大袖,束髮高冠,明明是一幅名士裝扮,此時卻鋝起袍袖,綽著滴血的環首刀,活脫脫屠夫模樣。走到近前,他抱刀拱手,大聲道:「不知是哪路豪傑前來襄助。大恩不言謝,東萊蘇忘銘記在心,日後當有所報。」
「他奶奶的!爺們不是豪傑,爺們是劫匪,是來*的。」司揚惱怒地跳出來,惡聲惡氣地叫道:「爺們不喜歡日後回報,只喜歡現時報。」
「欺人太甚!」蘇忘身後閃出一人,怒聲喝斥。這人頂盔貫甲,一身武士裝扮;可眉目間儘是書卷之氣;即使怒目圓睜,依舊透著濃濃的書生意氣。
此人和蘇忘站在一起,讓人有一種顛倒錯亂的感覺。就像兩人穿錯了衣服,虎賁錯穿名士袍;名士披上虎狼裝。若是互相換換,一個虎賁之士、一個儒雅名士;如此才恰當。
蘇忘攔住那人,朝司揚一拱手道:「好說,各位豪傑需要什麼,儘管開口,蘇忘若能拿出,必定不會遲疑。」
「把你們隨身乾糧全部交出來。」蘇忘豪爽,讓司揚鬱悶之氣為之一消了,口氣緩和下來。「無論怎麼算,我們替你們解過圍,要點糧食不過分。」
「哈哈,不過分。」蘇忘豪爽大笑,一指聯軍道:「如此多的英雄豪傑,我們隨身所帶乾糧濟得什麼?稍等片刻,蘇忘送諸位五百石糧食一壯行色。」
石青聞言一怔,司揚已經大笑起來:「原本以為你是個漢子,司某不想為難;不想你如此吝嗇。些許乾糧也不肯相借,還敢虛言哄騙。你欺司某刀不快麼?」
蘇忘沒有回答,回頭吩咐一聲。「點煙火。」兩個親衛模樣的立時跑到淮河岸邊,搜集柴草,點起煙火。
蘇忘穩穩說道:「各位稍等片刻,便知蘇忘是否虛逛之徒!」
煙火升起,大趙邊軍紛紛回轉。與此同時,淮河之中,出現四艘巨大貨船。貨船風帆勁鼓,逕直駛了過來。
司揚驚得嘴巴張開再也合不攏。
石青露出笑容,下馬上前,對蘇忘一拱手,道:「小弟征東軍石青,見過蘇大哥。」
「哈哈,原來是征東軍的兄弟。」蘇忘對石青拱手還禮,笑道:「我聽說過征東軍,你們是東宮舊人,聚眾造反,自號大晉征東軍是不是?我們兩家倒有些相像。我們是大趙揚州邊軍,也才投的大晉……」
「投晉?哪方才是?」石青有些糊塗。
「大晉朝廷好生可惡。」提起方纔之事,蘇忘憤憤不平。「石虎已死,大趙崩亂在即,我們隨揚州刺史王浹公投了大晉,並請為北伐先鋒;誰知大晉朝廷不僅不許,反要我們南下屯耕。王浹公無奈,率大部南下,我們這些都是北地舊人,不願南下。他奶奶的,離了這個夜壺,還能被憋死?大伙商量著準備北上,大幹一場。誰知惹惱了大晉新任的揚州刺史陳逵,這不,他就派兵追著我等不放。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幸虧遇上了你們征東軍。」
原來王浹投了晉,這個陳逵已經來到了壽春。
想到陳逵,石青心頭湧起一陣煩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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