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人就是住在搭建在法師之塔旁邊的小屋裡的人,房屋僅有一個黑乎乎的小窗口,凡是申請進入到法師之塔進行試煉的人皆要交予一個紫晶的費用,以及徵求收費人的同意。收費人終年隱藏在房屋裡面,終年躲避人們的目光,躲藏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
愛達斯格照著老人勒繆爾的話去向收費人提出進入法師之塔的要求。一隻蒼白乾枯的手遞出一張羊皮卷。羊皮捲上印有法師之塔的圖案,愛達斯格心中一陣激動,這張羊皮卷正是進入法師之塔的憑證。
老人勒繆爾與米娜依靠在木屋的木牆上,虎虎則懶洋洋地偎依在米娜的腿邊,不時甩甩腦袋摩挲著耳朵。
手中拿著羊皮卷的愛達斯格緩緩走了過來。
老人勒繆爾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傷感與驚訝,但他還是默默地迎上前去。米娜用腳踢了踢虎虎的腦袋,嬌笑著跑了上去。虎虎低吼一聲,四肢邁開,追上米娜嬉戲著。
「我想現在馬上就進去,因為沒時間了——」愛達斯格停頓住腳步。
老人勒繆爾眉頭微皺,道:「你的病——」
愛達斯格冷哼一聲,將魔法杖往老人勒繆爾身後一指,正對著一株頗大的榕樹,道:「那幾個探頭探腦的斥候應該是一路上跟蹤我們而來的,勒繆爾,哈克塞人從來不缺乏勇氣!僅是缺乏一些腦袋而已。」
米娜狠狠地拍了下虎虎的腦袋,轉頭傾聽,可是她為什麼突然感覺到愛達斯格的話中的哈克塞人從來不缺乏勇氣是那麼嘲諷。
老人勒繆爾往後往了一眼,在枝葉繁茂的榕樹上微微露出一兩個黑黑的腦袋。
「他們要找你的麻煩?」老人突然有種可笑的感覺。
「他們要找塞費利斯的麻煩——」
老人勒繆爾臉色微變,沉吟半刻,道:「那麼還是快點結束吧,誰知道將來會生什麼事情。」老人說完,帶著一種恐懼的眼光往了愛達斯格臉上的橡木面具。或許魔鬼也是如此戴著橡木面具的,老人默默地想道。
當米娜要一同前前往的時候,衛兵勒繆爾還是禮貌地攔住了她。
「外人不可入內,小姐。」
米娜絞盡腦汁也說服不了眼前這個頑固的忠於職守的老人。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愛達斯格與勒繆爾一同走向法師之塔。米娜與虎虎只能垂頭喪氣地走回小木屋,背靠著木牆,坐在一塊被風吹乾了的木頭上,呆呆地看著遠處的法師之塔出神。虎虎就趴在身旁,埋頭便睡。遠處的白色高塔高度約五十尺,聳立在黃綠交接的小山丘上,背後是乾淨地出奇的藍天。法師之塔的模樣說起來就像一座碉堡,封閉的嚴嚴實實,在高處有一兩扇門鑿在那裡,塔頂是齒輪般的城垛。
老人勒繆爾自腰帶上取下一串古銅色的鑰匙,嘩啦作響。愛達斯格看了一眼,依舊還是十五條。但能打開法師之塔大門的僅有一條,也僅有被稱為『法師之塔的守護者』勒繆爾才明白哪一條才是真正的鑰匙。
木是灰色的木料,上面鑲有鐵釘。但老人勒繆爾曾說過,外面一層是鐵釘,中層是銀釘,最裡層是金色的釘子。木門顯得稍微有些潮濕,但與塔牆相比,卻是暫新的。塔牆是用大塊的黑岩石砌成的,早有一些因為天氣的酷熱,溫度過高而形成了裂縫;強烈的北風吹過,嗚嗚地出陣陣微響。應該不是普通的黑岩石,能屹立在這裡幾千年都不曾倒塌的法師之塔的建材肯定是某種堅硬又柔軟的物質,愛達斯格默默地想道。
老人將鑰匙插進鎖眼裡,在那裡轉動了半天,卡啦一聲,鑰匙自己彈了出來,而門緩緩地啟開了。裡面一絲光亮也沒有,湧出冰冷的氣流,寒冷陰濕如黑夜一般。可是在愛達斯格看來,外面的世界才是充滿著寒冷的黑暗,而敞開的門縫透露出來的則是奪目溫暖的光芒。
愛達斯格沒有半點遲疑,邁步走了進去,消失在黑色的門背後。
老人勒繆爾吐出一口氣,慢慢地離開法師之塔。在它的面前,老人勒繆爾如往常一般能感受到裡面傳遞出來的危險恐怖的氣息,他的整個身子在顫抖。老人有點羨慕愛達斯格,竟能如此快地向前踏出一步。這裡面彷彿就是一個墳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位魔法師永遠地留在裡面了。
木門緩緩地合上了。愛達斯格此刻完全置身於黑暗之中,沒有任何的聲音與光線,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和激動興奮的心情。
愛達斯格默唸咒語,一絲柔光從光系魔法杖上的魔法寶石散出來。冰冷潮濕的牆壁上鑲嵌著幾條銀釘子,釘子上面掛著一排帶有兜帽的魔法長袍。有象徵紅色火焰的火系魔法長袍,它正掛在正中央;淺藍色的水系魔法長袍,掛在最左邊;最右面的是純黑色的魔法長袍;旁邊的是白色的光系魔法長袍;再下來一件是刻畫有六芒星的白色魔法長袍——祭祀服飾。
這正是愛達斯格所要選擇的服裝。
愛達斯格將身上的佈滿灰塵,褶皺的長袍除下,換上了六芒星的白色魔法長袍。正式選擇了所要進行試煉的魔法。
愛達斯格將法杖上的光芒熄滅,靜靜等待。
一絲光亮突然出現在上方,而左側也突然出現了一道光線,它們互相交織在一起,照亮了一張白色的石桌。石桌上擺放著一個水晶球,其上泛出各種色彩。
愛達斯格走到石桌旁,眼睛銳利地盯住水晶球的變化。
裡面突然交織穿插了許多畫面。
最詭異的、停留最長的畫面是一個狼人怪物的模樣:鋒利尖銳的獠牙,紅色的瞳孔,背上幾乎全是黑色的又粗又長、堅硬無比的狼毛,皺起的長鼻子正淌著鮮血。水晶球裡面的怪物的瞳孔正一瞬不瞬地盯住愛達斯格的臉上。
「我的朋友賈比特——」愛達斯格的心中出一陣狂吼,即便他整個人正貓著腰,卻沒有任何動作。
「你的朋友在看著你呢!塞費利斯——」愛達斯格整個人顫抖起來。
畫面突然一變,變成了一個魔法晶塔的模樣,塔底是兩個背手枕住頭仰望晴空的少年。左面是一個臉色蒼白,額頭有著一對銳利尖角的少年,右邊卻是一個皮膚小麥色的,有著紅色卷的大男孩。對話間,他們的臉上不時露出一兩個會心的微笑。
哈克塞王國的女王艾莉婭剛掌權朝政十五年,處於外患內憂的局面:珂王國的軍隊在女王艾莉婭坐上王位的期間,向哈克塞王國的蠶食了近百里方圓的疆土;她的叔叔的黨羽們並沒有因為頭領的死去而解散,相反的,他們竟然勾結起魔族們一起暗殺朝政的官員們,一時間風雲突變,人人自危。
祖祖輩輩生活在草原沙漠、丘陵雪山的哈克賽人具有強韌無畏的品質。儘管他們皆有死腦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憨勁。他們向外來者和奸細們作出了決死的鬥爭,即便是萬物甦醒的,草長鶯飛的春天,戰火也草原燒成了焦黑的戈壁。
吉德大煉金士與愛達斯格相遇在脊龍山脈。他們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利用幻術與魔法將脊龍山脈的紅色荒原與另一片荒原這一版塊消失在地圖上。
愛達斯格幾乎將全部的魔力耗盡於此,精神力極度衰竭,處於瘋崩潰的邊緣。他順從了吉德的勸說,騎上駱駝一路來到哈克塞的國都,一路上隨處可見盔甲披身的戰士。愛達斯格給自己另外弄了一個名字——塞費利斯。
雖然有吉德大煉金士的推薦,但由於嚴格的制度,在進行魔法天賦的測試中。精神力透支的塞費利斯連一個最簡單的連剛學了兩天的學徒都能施展出來的魔法也吟唱不出來。但礙於吉德的面子,哈克塞魔法學院還是將塞費利斯收容其中,配給他的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魔法學習班。
既有著精靈特徵,又有人類形態,額頭上還長出兩個僅有獸人才能擁有的魔角的塞費利斯受到了全學院的敵視。背地裡人們叫他『魔鬼』、『雜種』。精神力漸漸恢復的塞費利斯終於有一天在鏡子裡現在額頭上的尖角消失後,人們又給了他另外的稱號「毀容巫師」。
被種族仇恨情緒作祟的哈克賽人不斷屈辱於他,塞費利斯對此只能付之一笑。
半個月過去,從哈克塞國都的南方傳來了現魔族派遣過來的狼人部隊的消息。魔族的狼人部隊是一群半人半狼的怪物,卻並非是月圓之夜才能化身,而是終日皆是半人半狼的模樣。他們有著強壯有力的軀體,敏銳的鼻子和刀一般的爪子。一大批哈克賽部落被狼人部隊襲擊,遭到屠戮。
女王艾莉婭召集了各地的英雄,從魔法協會請來了無數魔法師,組成了一支征討剿滅大軍,而吉德正是其中一員。
吉德的離開讓塞費利斯多多少少感覺到無聊與孤獨,在一大票的充滿敵意的哈克塞人中間,塞費利斯也盡量避開。他睡覺的地方從來都是吊在兩座魔法塔之間的用麻繩,破帆布做成的吊床。白天如此,夜晚如此;春天如此,冬天也如此。一年過去,從南方不斷傳來王**隊打敗狼人部隊的消息。
而這一年春天,塞費利斯的學徒班上來了一名插班生,有著紅色卷的大男孩。
「我叫賈比特——」他微笑著對塞費利斯說道。
塞費利斯很快賈比特有一個習慣,就是睡覺的時候他也是用吊床。不過根塞費利斯不同的是,他選擇的地點卻是有小河穿越過去楓林裡,尤其是月圓之夜。
法師之塔之外——
突然,不知何故,米娜竟然回憶起過往不曾再回想起的往事,關於父親和母親的往事。
我該如何報仇呢——
米娜的臉上兩行熱淚自眼角徐徐淌下。
「也許他也跟我一樣——」米娜眺望著法師之塔。
「他徵得了收費人的同意,即將要進入法師之塔了。不過,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老人勒繆爾這時候突然坐在了米娜的身邊。
米娜下意識地擦乾眼淚,
「你好像認識他。」米娜平緩著聲音說道。
「我並不認識他,甚至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雖然他用橡木面具蒙著臉,可是我看到他的身形,和冰冷的氣息,我就知道是他,是他又回來了。」
老人勒繆爾的這句回答讓米娜著實吃了一驚。
「可是你叫他塞費利斯?!」
老人笑了一笑,道:「很奇怪是嗎?說實話,我確實不知道他的名字。這名字是吉德大煉金士叫他的,吉德**師要求我給這位法師開啟試煉之門。」
米娜望著老人的笑容,最後才喃喃地說道:「你們至少見過面吧。」
「我與他見面是在五年之前的事情了,而那時候我也是僅僅聽聞過他的故事,一兩個善於製造謠言的魔法學徒編造出來的故事。」
「謠言——」米娜用手遮住了嘴巴。
「吉德大魔導士送他進入哈克塞魔法學院的,據說一年前這位塞費利斯救了他的名。當時許多魔法學院裡的魔法師都對他期待頗高,可是魔法天賦測試的結果令人大跌眼鏡。很不好的說法就是,塞費利斯根本就是一個魔法白癡。」
「後來所有的人都排斥他,尤其是塞費利斯的模樣。他有著精靈的耳朵和鼻子,頭卻是黑色的,而在他的額頭處竟然長有一對類似羊角的尖角。包括他的導師佛林歐拉,一位頗有聲望的火系魔法師,眾人處處刁難他,嘲笑他半人半精靈半獸人的模樣。」
米娜十分吃驚,道:「他的模樣?!愛達斯格?!」
老人勒繆爾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半精靈的模樣,就跟你的模樣差不多。可是他卻有著一對魔族大6上的羊角獸人才能長出來的尖角米娜小姐。你說他的名字是愛達斯格。他們都瞧不起塞費利斯,哦,應該是愛達斯格。那個時候哈克賽人特別仇視外來的種族。他們嘲笑他是雜種。噢,對不起,米娜小姐。」
米娜抿緊嘴巴,搖頭表示不要緊,說道:「繼續說下」
「五年前,在哈克塞國都的南部,出現了一支魔族派遣過來的狼人部隊。他們接二連三地襲擊了人類的村莊,殘酷的屠戮,趕盡殺絕。吉德大煉金士被派去率領魔法協會的魔法師們去剿滅它們。」
「這一年裡,他們的學徒班上竟然來一個叫賈比特的插班生,據說是南方某個部落倖存下來的哈克賽人。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位賈比特卻是一名擁有純正狼人血液的哈克賽人,每當月圓之夜的時候,他的軀體便生劇烈的改變。衣服長袍被撕裂,棕色的狼毛又粗又長,整個人就化身為半狼半人的怪物。」
「一個月圓之夜,抄近路而穿過楓葉林的一個女魔法學徒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匆匆趕來的魔法師們現:賈比特此刻竟然是一個狼人,而塞費利斯與他在一起!」
「哈克賽人是一個飽受外來侵略的種族,他們對狼人的仇恨與魔族的仇恨交加在了一起。憤怒、仇恨、妒忌的怒火燒燬了所有人的理智。當夜,他們一齊將兩人用繩子綁住。然後分別放在澆上了松脂,煤油的柴堆上焚燒。他們舉行古老的儀式——一起焚燒這兩個怪物!」
法師之塔裡——
水晶球的畫面再一變,如血般,團團火焰侵襲了整個水晶球,吞噬著畫面裡的一個狼怪和一個魔法師。哈克賽人的嘴臉在獰笑,高唱著古老的祭歌。沒有人會憐憫熊熊烈火中人,沒有人想過去解救他們。倘若哈克塞王國是一部機器的話,它的人民是小小的螺絲釘,那麼他們都會一直服從國家機器,道德人性全然泯滅。他們將矛頭瞄準了都有可能成為敵人的人。
滾滾的濃煙裡不斷顯出兩個被捆綁在粗大的石柱上的人的身影,一個人的臉上充滿著悲憤,痛苦,哀傷,仇恨。另外一個卻是滿臉的歉意,賈比特留著滾燙的,映照著火焰的眼淚,說道:「對不起——」
愛達斯格的如同血紅寶石的瞳孔一直水晶球上映照著。此刻他的身子禁不住劇烈顫抖起來,那一場大火讓他覺得自己離死亡是如此接近。身上被灼燒的地方隱隱地作痛,往日的屈辱不斷浮上心頭。
正如同畫面中所有哈克塞人的口形一般——
「雜種!」
「魔鬼!」
「惡毒的巫師!該死的野人!」
精神力衰竭仍未恢復過來的塞費利斯根本無法召喚魔法,吟唱咒語。大伙吞噬著他的肌膚,燃燒著他身上的毛、衣料。直到懷中的魔法卷軸掉了出來,一道魔法光芒閃過,瞬間將他送回到迷霧之城裡的魔族大長老諾德華.蓋斯的地方。可是狼怪賈比特永遠地留在了烈火中。
愛達斯格一個人靜靜呆在魔法之塔中,他並不清楚法師之塔為何會重現深藏在記憶中的畫面。這跟試煉有何關係——
此時,法師之塔的上方竟然浮現出無數個小窗口,刺眼的光線投射進來。愛達斯格驚訝地現四周躺滿了人,竟然是導師佛林歐拉和十幾名哈克塞魔法師他們正是當時親手捆綁住他和賈比特,一起投入烈火中的兇手。
隨著顫抖的手將橡木面具緩緩除下,愛達斯格的額頭上佈滿了汗水,臉上一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不敢置信他的眼睛。
「難道這就是鬼魂!?」
愛達斯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他記得,當他在前魔族大長老那裡恢復了精神力後,第一件事就是向哈克賽人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