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故鄉』一詞後,米娜閉上了眼睛。
愛達斯格朝著米娜的臉上一絲醉人的酡紅印在眼簾。經過幾日的路程,愛達斯格非常清楚米娜看似柔弱纖美的外表下,卻有著常人難比的固執的心。
「我的父母親都是農民,在哈克塞王國的土地上……」
米娜突然頓住,不再敘述。她睜開雙眼,眼珠子不經意地轉了幾下,說道:「愛達斯格,我不擅於說謊。」
愛達斯格微微一怔。米娜的精靈特徵非常明顯。長而尖的耳朵,綠色的頭,高挺纖細的鼻樑,相貌與一般的精靈無異。米娜的第一句話就已經開始說謊了。兩人一陣沉默。良久,愛達斯格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提及的過去,但你可否告訴我,索菲婭的祭祀項鏈為何會在你的身上呢?!」
「我從她身上取回來的——」米娜說著,竟然將斗篷敞開,兩隻手指勾開衣領,低垂著盯住胸口前的那串雕刻有女精靈頭像的項鏈。
愛達斯格自覺地轉過了頭,橡木面具裡傳出一陣咳嗽聲。
當米娜抬起腦袋的時候,現愛達斯格已經大步走向穿越過楓林的小河。
篝火漸漸熄滅,平靜遲緩的河水勾勒出星空的寂寥。楓樹林中搖晃這一隻由樹籐,麻繩,麻繩編織而成的吊床。隔著幾株樹木是一個灰色的帆布帳篷。愛達斯格仍舊戴著面具,懶洋洋地躺在吊床上,搖晃著。在叢林中綠光瑩瑩的是虎虎的眼睛。
即便某人警告他在嚴寒的地區與冬季不宜使用吊床。
「某人在帳篷裡——即便某人自稱為米娜。」愛達斯格側過頭望了一眼帳篷,灰濛濛的顏色中閃耀這紅通通的火光。
虎虎出一聲嗚咽,愛達斯格就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因為他現某人站在了旁邊的樺樹底下。
「明天我想到鎮上去,不管你是否會拒絕。我需要一頂帽子。」
「紅色的帽子——」某人再加上了一句。
米娜的臉龐隱藏在黑暗中,眼睛熠熠光。米娜後退一步,落葉出一陣窸窣,黑夜中便聽聞米娜略微顫抖的聲音:「愛達斯格,或許你需要一名好醫生,或者祭祀的幫助。你的咳嗽又加重了,你真的……不想到帳篷裡面去嗎?明天我們一起到鎮上。不管你的理由是如何的荒唐,倘若真的是施展了魔法後的後果——」
河面起了一陣濃霧,遠峰如墨。
愛達斯格裝作一副沉睡的樣子,鼾聲漸起。
米娜微微歎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踏著鬆軟冰冷的落葉回到了帳篷裡。不久,從帳篷裡傳來一陣聲調纖細悅耳的少女歌聲,這彷彿是搖籃曲般,伴隨著吊床的左右搖擺,節奏遲緩有序。精靈的歌聲一般被人類譽為最接近天使的歌聲,尤其是動情少女的歌聲。米娜的歌聲在響徹在楓林中,在如此幽靜的夜晚裡是如此虛無縹緲。
愛達斯格的雙眼在橡木面具中閃爍著微光,在他的腦海中,又浮現起另一位女性精靈的面容。幾百年來,女性精靈就這麼躺在一個冰冷的魔法陣中央,臉色蒼白,凸出的肚子昭示出她已經懷孕了。她唯一能感受到僅是一個新生命的脈動,儘管她沒有力氣,只是感覺。她努力不斷哼出一些精靈歌曲,慰籍著這個即將帶著苦難與厄運的新生兒。歌聲斷斷續續、來來回回地在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中迴盪,月光清冷。
米娜的動人臉龐與女性精靈慈祥的臉龐突然漸漸靠近,漸漸融合。愛達斯格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手握拳抵在嘴唇上,腰極力彎起。歌聲就被咳嗽聲打斷了。
一陣低沉的聲音從橡木面具中隱隱傳出。
「倘若我真的是魔皇,那也終將是最後的一代。」
當第二天的一縷晨光射進樹林的時候,米娜就嚷醒了愛達斯格。
小鎮的集市離鎮口不遠,英雄雕塑下面都出是貨攤。裡面的商品琳琅滿目,有著柔軟舒適的狐皮,用熊皮裁成的棉襖,一些手巧精緻的飾物和五顏六色的絨帽子。即便小鎮上的集市還沒有大城堡裡面的一條街市寬廣,但熱鬧程度卻是一般。早已穿起棉襖,戴起兜帽的哈克賽人在貨攤裡面鑽來鑽去,採購己需。
虎虎的身軀將近人的胸口般高了,它正昂挺胸地行進在鬧市的人群中。驚慌的人群紛紛避讓,米娜卻好奇地四處打量。從死夜城出來後,她很久沒看到如此眾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愛達斯格的臉上仍是蒙著面具,手上把持住昨日剛買的光系魔法杖。
米娜看中了一頂紅色的兜帽,她將遮蓋尖耳朵和綠色頭的頭巾扔走,就輕巧地將紅尖帽子扶住,慢慢戴上,她對著愛達斯格露出一個笑臉道:「好看嗎?」
貨攤後面是一個有著兩撇大鬍子的商人,他極力稱讚米娜的美麗,並隨手拿出一大把小飾物,說這些精緻的小飾物肯定能增加更大的魅力。
米娜笑靨如花,她瞥了一眼愛達斯格的橡木面具,對著商人說:「鎮上的祭祀住在哪裡?」
商人微微一怔,瞅了一眼四處無人,道:「鎮上的祭祀忙得很,昨天夜裡狼人巫師的鬼魂又出來了,祭祀大人正在——」
這時候,集市的幾名披戴胸甲,有著黃金飾物的披風的騎士突然出現在人群中。他們其中有一兩個已經拔出了長劍,走了過來。他們來到愛達斯格對面的四五尺處,帶著謹慎危險的語氣道:「閣下,我們是這裡的執行官。假如這是你的養的猛獸,那麼請放置在家中,或者讓它乖乖地呆在集市外面,不讓我們會親自動手。這頭猛獸可能會危害這裡所有人的安全。」
虎虎顯然能意識到這群全副武裝的騎士衛兵是衝著它來的,它慢騰騰地退回到主人的身旁,喉嚨裡出低沉的吼聲,警告著長劍在手的騎士。
愛達斯格瞥了一眼騎士們,道:「至少現在它還沒有咬斷其中一個人的脖子。」
「沒人可以保證它不會聞到一絲鮮血而狂性大」
「我走到哪裡,我的兄弟就跟到哪裡。」
騎士顯然被愛達斯格傲慢無禮的態度激怒了,他們面容的肌肉開始抽搐,為的騎士踏前一步道:「那麼我們就很榮幸地請你到集市外面,或者到我們的營地去休息。」騎士的話剛說完,後面的衛兵已經包圍了上來。
米娜看了一眼虎虎,突然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雙手緊緊抓住愛達斯格的胳膊。
愛達斯格嘿嘿一笑,將一個金幣拋向了貨攤的商人。示意米娜頭頂上的紅尖帽子已經買下來了。隨後轉身,帶著虎虎和米娜往鎮口慢慢踱步而去。
為騎士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輕鬆大意。他帶著衛兵跟了上去,他認為這等危險的人物應該確定他離開了整個小鎮。眼前的危險人物竟然敢攜帶猛獸闖進鬧市,恐怕定有所持。白色老虎體格健壯,步伐輕盈,四肢有力;而少女則是半精靈的模樣,一臉的天真無邪,帶著少女的嬌羞;最值得警惕的是戴著橡木面具,祭祀穿著的男子。
祭祀穿著的男子突然在英雄雕塑面前停止了腳步。
他的眼睛裡面帶著某種威脅的色彩,騎士是這麼認為。後面的一些無所事事的、好奇的哈克賽人跟了上來,一同驅逐眼前這位神秘的危險祭祀。
祭祀突然大步邁向那座狼人與巫師的雕塑,舉起右手,輕輕擦拭著狼人大腿上的灰塵。鎮上的哈克賽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驚人一幕,在五年前,曾經有幾名衛兵想將這個不吉利的,邪惡的、受到咀咒的雕塑砍掉。結果當他們的斧頭與釘頭錘碰到古銅色的雕塑的時候,一團燃燒的火焰淹沒了他們。每每有人像嘗試的時候,雕塑彷彿被人下了咒詛一般,總會出現一團火焰將人活活燒死即便是強大的魔法師與騎士。
愛達斯格的舉動將小鎮上的哈克賽人的神經調到了快要崩潰的程度。
愛達斯格的橡木面具裡傳出一陣異常低沉的笑聲。或許帶著某種深沉的哀傷,米娜意識到。
「你們都要記住,這具雕塑任何人都不能碰觸,任何人——」
愛達斯格的聲調略微顫抖,但說出來的話語讓人感覺到刺骨鑽心的寒冷。
那名大鬍子商人臉上浮現出一片驚恐的申請,他慌忙將手中的金幣拋掉,道:「塞費利斯!你就是那個狼人巫師的鬼魂塞費利斯?!」
此話一出,聚集在一起的哈克賽人哄得一聲全部逃開開去,彷彿就在他們的身後有恐怖的鬼魂索要他們的性命一般。
「塞費利斯?」米娜望了一眼愛達斯格,記得昨日的時候『法師之塔的衛兵』勒繆爾曾經叫過這個名字,而埃迪拉父子也帶著驚恐的表情說出這個名字。
騎士的臉色蒼白,他整個人都在渾身顫抖,眼神裡流露出無比的絕望。劇烈抖動的手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長劍光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騎士帶著衛兵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鎮裡面。他們一輩子也不想出現在這個鬼魂的眼前。
米娜無法置信地望著空蕩蕩街市。在幾分鐘以前,這裡還有成千上百的哈克塞人聚集,討價還價,買賣。可是現在只留下一個個堆滿貨物的貨攤。
「我是鬼魂在哈克塞上。」橡木面具裡隱隱傳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