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軒楓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眼前的女人明明在無形中已經動搖了他在夏家人心目中的形象,應該討厭她的,可,此刻看著她精巧鼻尖上沁著的細密汗珠,心裡的居然隱隱湧出一絲疼惜。舒榒駑襻
好熟悉的感覺,真的好熟悉,熟悉到他不由自主地探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臉。
溫郁朝後退了一步,神色警備地看著他,「我舒服不舒服,關你什麼事!」
莫軒楓彷彿根本沒聽到她的話,伸出去的右手,直直的朝她臉上摸去,溫郁又朝後退去,舉起手裡的包,一副莫軒楓再靠近一步,她就會砸他的架勢。
莫軒楓終究沒有繼續朝她走去,收回舉在半空的手,「溫小姐,你真的認識夏蘊?」
那個伴隨了她二十多年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而且還是害死她的那個人,溫郁心裡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朝前走去,青天白日,又是在大街上,她料定莫軒楓不敢真的怎麼樣。
莫軒楓跟了上去,看她腳步飛快,伸出手,本能地想去拉她,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了手,「溫小姐,你……」
「你什麼你?」溫郁真的大為光火,轉身狠狠瞪著身後人,如果能力可以,她真想把他一腳踢飛,「莫先生這樣跟著我,就不怕未婚妻再到我家去興師問罪,我告訴你,就算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話落,溫郁不再看他,轉身大步離開,莫軒楓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頭一陣恍惚,難道她真的認識夏蘊,所以,才會時不時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溫郁和莫軒楓各有心事,渾然沒察覺到剛才拉扯的一幕,被人毫無任何疏漏的拍了下來。
……
溫郁覺得渾身冰冷,去買了杯熱奶茶喝完後,才繼續朝前走,她本來想去陸家看看陸明銳,但是,想到柳惜月在,她還是回了溫家。
剛走溫家,電話就響了,她拿出來一看,號碼有點熟,想了想,還真想了起來,是陸家的固定電話,因為不知道是誰打給她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過接聽鍵。
電話接通後,溫郁並沒立刻說話,而是安安靜靜的等著那頭人先開口。
那頭的人,也沒說話,如果不是有低低的呼吸聲傳來,溫郁真以為電話那頭根本沒人。
「再不說話,我可掛了。」前有陸希南,後來又遇到了莫軒楓,溫郁真的沒心情和人打啞謎。
「別掛……姐姐是我,我是小銳。」陸明銳的聲音,細微中夾雜著點急促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怎麼了,聽到他的聲音,溫郁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去,聲音也放低了許多,「小銳啊,找我有事嗎?」
「姐姐,小銳剛才吃的點心,可好吃了,姐姐你吃了嗎?小銳給你留了一塊。」
溫郁怔了一會兒,淡淡笑了,「謝謝小銳,姐姐不餓。」
大概是失望,陸明銳的聲音明顯小了下去,「哦。」
溫郁心裡有點不忍,又說:「小銳,姐姐明天還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聽溫郁這麼一說,陸明銳的聲音才再次高興起來,「姐姐,你別忘了啊,小銳等你。」
「嗯。」溫郁輕輕應了聲,「姐姐不會忘記的。」
掛完電話,溫郁真的不知道心裡是種什麼感覺,一方面被人這樣毫無任何條件的依賴,讓她感覺到溫暖;另外一方面,她心裡又有點愧疚,可能因為柳惜月的關係,她面對陸明銳時,始終都沒付出全部的誠意。
把電話放進包裡,溫郁深深吸了口氣才朝別墅主樓走去,沒有了劉媛蓉的溫家,真的很冷清,溫瑜不在,溫葉清也不在,別墅裡安靜的彷彿一棟死樓。
才在沙發上坐下,管家走了過來,「大小姐。」
溫郁沒看他,「秦叔,有事嗎?」
秦管家朝樓上看了看,滿臉的為難,「老爺從中午到現在沒吃任何東西,你去勸勸他。」
溫郁愣了下,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去準備碗粥。」
秦管家的手腳很麻利,不一會兒,已經把粥端了過來,溫郁接過朝樓上的書房走去。
書房門緊閉著,溫郁空出一隻手,輕輕敲了敲門,「爸爸。」
大概是這具身體還有殘存的一些東西在,喊那聲「爸爸」溫郁一點都沒覺得彆扭。
書房裡很安靜,溫郁不得不再次敲門,「爸爸,是我。」
這次,書房裡的人終於有了回應,「進來吧。」
溫郁推門走了進去,書房裡除了桌子上那盞檯燈發出的昏黃色燈光,再也沒有任何一絲光亮,猛走進去,溫郁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那樣的光線。
她朝書桌走去,「爸爸,聽秦伯說你沒吃什麼東西,餓了吧?」把碗放到桌子上,她就站到父親身邊。
短短不過半天,溫葉清就感覺蒼老了好多歲,他示意溫郁在邊上的凳子上坐,溫郁坐下,端詳了一會兒溫葉清的臉色,她沉聲開口,「爸爸,對不起。」
以溫葉清的在商場上的經驗,冷靜下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劉媛蓉的事,是別人故意的。
溫葉清看著她,那雙早沒了什麼光彩的眼睛裡漾過濃濃的寵溺,「阿郁,你阿姨的事,爸爸其實早知道了。」
聞言,溫郁驚訝了,「那為什麼……」
溫葉清歎了口氣,「因為你媽媽去世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讓我好好對待她唯一的妹妹,我就一直只睜隻眼閉只眼。」
頓了頓,他又說:「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人去驗和溫瑜的親子關係嗎?」
溫郁只是看著他,並沒開口說話,溫葉清又說:「這麼多年來,我其實只碰過她一次,說起來,她也算不錯了,忍了這麼多年才出軌。」
聽到這樣的真相,溫郁真的呆住了,她怎麼都想不到看著對劉媛蓉言聽計從的溫葉清居然只碰過劉媛蓉一次。
「孩子,爸爸是對不起你,當年你媽媽因為生你難產離開的我,我差點瘋了,我明知你是她用命換來的,應該好好的珍惜,但是……」溫葉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但是爸爸每次看到你,就會想到你媽媽。」
溫郁心頭不忍,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他,替他輕輕拍了拍後背,「爸爸,都過去了,我不怨你。」
溫葉清抬頭看著她,渾濁的眼珠早蒙上一層水霧,「孩子,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媽媽好嗎?」
溫郁點頭,淡淡笑了,「好啊。」
……
西郊公墓,道路的兩邊種滿青蔥鬱郁的松柏,汽車只能開到山腳下,溫葉清和溫郁一起朝上走,已經過了祭掃時間,公墓前面的那雙鐵門已經落上鎖。
看有人靠近,負責看守的老人走過來說:「今天太晚了,要祭掃明天吧。」
溫葉清臉上沒什麼血色,看著守門人,只說:「就一會兒,我們進去一會兒就出來。」
在這個地方守門的人,其實說難聽點,就是守在陰陽相隔的分界點,大概是見慣了人世間的生死,他並沒為溫葉清的拳拳之言所動,「不行,我們這行有個規矩,鎖上的門,就好筆隔開了陰陽兩界,當天絕對是不能再開。」
溫郁不知道他說的規矩是不是真的,只是想著怎麼樣才能幫到溫葉清,她想了想,說:「老伯伯,還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什麼話?」大概很少看到這麼年輕,膽子卻這麼大的女人,老人皺眉看著她。
溫郁淡淡一笑,「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慼慼,請體諒一下我和父親,想看看母親的那份心情。」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把鐵門打開了,不過在他們走進去時,又補充了句,「快點啊,有些東西,你們看不到,並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溫郁含笑著點頭,「嗯,我們會盡快的。」
……
墓地森冷陰穆,除了山澗的冷風,就只有不知名的鳥叫聲,一塊塊白色的墓碑,整整齊齊的排在那裡。
劉媛竹的墓很好找,在某一排的最裡面,走的越近,溫葉清渾身散發出的那種悲慼越濃烈。
溫郁沒說話,只是緊緊跟在他身後。
來的急,除了花店裡臨時買來的一束百合花,其他什麼都沒帶。
溫葉清把把放到墓碑上後,轉身對溫郁說:「阿郁,來看看你的母親。」
溫郁走上前,這是她改名換姓,佔據了這具身軀後,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到劉媛竹的照片,墓碑上的她很年輕,笑意盈盈,眸光溫柔,她的美只能用「驚人」兩個字方可形容。
和她相比,已經算的上美人的溫郁,真的只能算一般。
看著和墓碑上的照片,溫葉清的聲音滿是哀傷,「蓉竹,這就是我們的女兒,真是對不起,隔了這麼多年,我才帶她來看你。」
溫郁心裡很難受,說不上來的酸澀,連帶著喉嚨口也泛起一陣苦味,「媽媽,我和爸爸來看你了。」
照片上的人笑容依然,再過十年百年,她也這樣,永遠風華絕代,溫郁眼前忽然就模糊起來,她知道自己這麼難過,有一半是這具身體本來的感情在裡面。
溫郁,你真是個可憐的女子,也正是因為可憐,這才芳魂早逝,她揚起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如果真的有天堂,願你幸福。
……
離開墓地後,溫葉清的情緒似乎更糟了,坐上車後,司機不過問了句是不是回家,卻遭到溫葉清的一通訓斥。
這是個跟在溫葉清身邊多年的老司機,自然很瞭解溫葉清,被這麼一訓斥後,沒再開口,而是在反光鏡裡看了溫郁一眼。
溫郁淡淡道:「徐叔叔,我們回家。」然後對身邊的父親說,「爸爸,我們回家吃晚飯好嗎?」
溫葉清目光有些恍惚,看著女兒,倒是很乖順的點點頭,「嗯。」
溫郁覺得溫葉清很不對勁,以為是受的打擊太多了,也沒多想,直到第二天天亮管家來敲她的門,才知道出事了。
急促的敲門聲,把溫郁從噩夢中拉回到現實,聽到秦管家在房門外著急的說:「大小姐,不好了,老爺不見了。」
一聽他這樣說,溫郁從床上彈跳起來,來不及穿鞋就走過去開門。
秦管家手裡拿著張紙,站在房門口,看到溫郁,臉上的著急又加重了幾分,「大小姐,今天早上一直看不到老爺下樓,秘書打電話來提醒早上有個高層會議,我這才去催老爺,哪裡知道……」
溫郁拿過紙,飛快看了起來,字有些潦草,但依稀還是能分辨的清楚,「阿郁,我的孩子,爸爸對不起你,讓你那樣過了二十多年,更對不起你的媽媽,這二十多年來,我看著是活的,其實我的心早死了,昨天看你媽媽一個人躺在那裡,忽然覺得她肯定很寂寞,爸爸不再忍心讓她一個人……」
看到這裡,溫郁整顆心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沒再看下去,對秦管家急吼道:「快去備車!」
秦管家是多玲瓏的人,早已讓司機在門口等了,溫郁轉身抓了件外套披上,就衝下樓,幾乎是兩階樓梯一跨,秦管家在後面大喊,「大小姐,慢著點,擔心摔了。」
溫郁根本沒聽,她最不好的就是體育,此刻,為了那份剛剛得回沒多久的父愛,她變成了體育健將,有個人影迎面走來,溫郁跑的飛快,差點和她撞上。
溫瑜朝邊上一閃,咕噥道:「一大清早,死人了,跑這麼快。」
溫郁自然是聽到她的嘀咕了,不過這會兒找溫葉清要緊,也沒懶得和她計較,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看她一上車,司機馬上發動引擎,「大小姐,去哪裡?」
「快去西郊公墓!」
……
溫郁很恨自己,不管是上輩子被人騙到連命都丟了,還是這輩子時不時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她都沒這麼恨過自己。
匆匆趕到墓地,她還是晚了一步,溫葉清靠在劉媛竹的墓碑邊,眼睛閉著,嘴角勾出弧度,晨起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給他染上一層暖暖的赤亮,嘴角含著淺笑,像是睡著了,只有溫郁知道,他肯定是沒呼吸了。
果然,看她愣在原地,尾隨而來的秦管家上前一步想去攙扶溫葉清,只輕輕一個用力,溫葉清的頭就耷拉了下來。
秦管家大驚,聲音尖銳的早失了一貫的從容,「老爺!」
溫郁眉沒有哭也沒有叫,眉色淡淡,神色鎮定,對身後的司機說:「打120。」
大概以前就常有未亡人在已故親人墓碑前哭到肝腸寸斷,急救車很快就來了,溫郁看著穿白衣的急救人員,拿擔架把溫葉清抬下墓地,抬進救護車,由始至終,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站在她邊上的秦管家,雙眼通紅,「大小姐……」
溫郁瞇起眼朝不遠處的墓地看了眼,嗓音有些乾澀,「去醫院。」
……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事實上,以那些急救人員的經驗,一早就知道溫葉清沒了氣息,不過為了人道主義,也為了職業操守,他們還是進行了一系列的搶救。
溫葉清的臉上被白色的床單蒙上,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了無生氣,溫郁站在邊上,剛才的鎮定自若,再這一刻終於轟然倒塌,如果不是她自作聰明的弄清一些,或許溫葉清根本不會想不開。
秦管家哭的眼睛紅腫,「大小姐,現在怎麼辦?」
人畢竟是死了,接下來要怎麼做,他還是要問這個即將成為溫家主心骨的人。
溫郁恍若未聞,過了好一會兒,探出手,朝白色床伸去。
指尖顫抖的不能自已,溫郁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把根本沒任何份量的床單揭開,一張毫無任何血色,嘴角卻依然帶著微笑的臉出現在瞳孔裡。
溫郁定定看著,看著這個某種意義上來就是自己父親的人。
看到了無生氣的溫葉清,秦管家再次抽泣起來,「大小姐,是不是找人商量一下老爺的後事?」
「葉清!」尖銳刺耳的女聲忽然在急救室門口響起,是得到消息連牙齒都沒來得及刷的劉媛蓉,「你怎麼了?葉清!」
在劉媛蓉跑到病床前,溫郁一個手落,白床單重新蒙在葉清臉上。
劉媛蓉氣急敗壞,狠狠瞪著溫郁,「你什麼意思?」
溫郁淡淡,「我爸爸要休息,請你出去,不要打擾到他!」
劉媛蓉怔住,半響,面目猙獰的笑了起來,「溫郁,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對劉媛蓉來說,溫葉清的死,讓她固然很傷心,但是,想到這麼多年,他對自己的寡情涼薄,那點傷心就變的太微不足道了。
如她告訴柳惜月的那樣,愛的確是瘋狂的,已經忍了二十多年,她真的忍夠了,溫葉清死了,真是報應。
「哈哈……」看著籠罩在白色床單下的人,她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溫葉清,我就說了賤人生的只會是喪門星,看看,我不讓你把她接回來,你不聽,現在她第一個剋死的就是你!」
劉媛蓉笑的猖狂,只感覺眼前一道光閃過,臉上已經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
溫郁用的力氣很大,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幾乎沒吃過什麼東西,那一巴掌是她用盡所有力打的,很快,劉媛蓉臉上就浮現出紅腫的指印。
「你這個小賤……」劉媛蓉一手摸著臉,一手揚起要朝溫郁打去,但是溫郁沒給她機會,甚至連那個「人」字出口的機會都沒給,已經再次朝她臉上扇去一巴掌。
連接著挨了兩個巴掌,劉媛蓉被怔住了,「你……」
溫郁根本沒理會她,轉身朝秦管家看去,「秦伯,麻煩你通知爸爸的親朋好友。」
……
溫葉清的屍體,劉媛蓉最終是沒能靠近半分,就在她想再次發難時,陸希南居然來了。
已經大概知道陸希南是個什麼樣的人,劉媛蓉除了嘴裡一直在不乾不淨的罵著什麼,只能識時務的退出搶救室。
臉上很痛,她邊走邊罵,走到拐彎處,有人喊她,「媽媽。」原來躲在迴廊那頭的是跟了過來,卻沒敢出現的溫瑜。
她怕死人,哪怕這個人是她的父親。
劉媛蓉沒轉身,低頭繼續朝前,「你怎麼來了?」
溫瑜看劉媛蓉不看她,心裡奇怪,走到她面前,彎腰看她的臉,這一看,呆住了,「是誰打你的?」
雖說在看到陸希南的長相後,溫瑜真恨死了劉媛蓉,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她臉腫成這樣,氣憤也是正常的。
劉媛蓉沒說其他的,拉上她的手就要朝電梯口走去,「媽媽沒事的,你別管這個,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去律師樓找律師。」
溫瑜也不是笨蛋,已經猜到是誰打的劉媛蓉,一想到溫郁,她就氣的牙根直癢,甩開劉媛蓉就朝急救室跑去。
劉媛蓉一個驚呼,忙追了過去。
還算好,當溫瑜趕到急救室時,不管是死人和活人都不在了。
溫瑜氣的渾身直顫抖,抬起腳朝邊上的氧氣瓶踢去,「溫郁,我要放過你,我就不是人!」
劉媛蓉以為女兒這麼大動肝火,是為了她,心頭一陣慰藉,「孩子,有媽媽在,對付一個溫郁而已,還不用你出手。」
溫瑜沒好氣地瞪著她,「你都被趕出溫家,自身都難保了,還有什麼辦法?」
劉媛蓉朝那張空著的病床看去,「你爸爸已經死了,那份離婚協議,還不是我想撕毀就撕毀,乖女兒,你放心,以後我就是溫家的家長,溫家的一切只能是你的!」
……
從醫院出來後,溫郁一直沒開口,整個人默默的,沉沉的,陸希南沒由的心頭一疼,「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溫郁看了他一眼,依然沒說話,而陸希南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發動引擎朝一家他經常去的早餐店開去。
「陸希南。」車開出去幾分鐘後,副駕駛位置上的人忽然輕輕開口,「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我都沒有這樣恨過我自己!」
陸希南靜靜聽著,並沒開口,他知道溫郁需要發洩,而他只要做好傾聽就可以了,至於她嘴裡說的上輩子和下輩子,他只當她是溫葉清忽然去世,她受的打擊太重,有些語無倫次。
「陸希南,我真的不想和你結婚了,真的不想。」不顧身邊人正在開車,溫郁忽然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陸希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是本來的那個溫郁,至於你母親的命,不管是不是她欠你的,我都幫她償還了……」
嚓!近乎快把人耳朵刺聾的剎車聲,在耳畔響起,身後的車冷不防前面的車忽然會急剎,在經過他們時,把頭從窗戶探出來,「怎麼開車的?存心找死啊!」
陸希南根本沒理會半分,只是側過臉定定看著身邊人,目光帶著研判,帶著審視,溫郁以前最怕他這樣的目光,現在真的不怕了,張大眼睛迎視著他,「陸希南,溫葉清的死,和我脫不了干係……」
她擰了擰神,喉嚨口酸澀的厲害,「你的母親因為我死了,我的父親也因為我死了,所以,我們兩清了。」
這句話不算長,等說完,她的背心裡卻已經都是冷汗,彷彿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話應落地後,遲遲等不到陸希南的回應,她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反手去開車門。
像這種豪車,中控不開,以溫郁的力氣根本打不開,溫郁使勁推了推車門,紋絲不動,到最後乾脆整個身體都朝車門撞去。
在她做好承受劇痛準確時,前傾的身體被人飛快攬住,她跌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或許是軍人出身,他的手臂勁實有力,緊緊攬在她腰間,讓她沒法推卻半分。
「溫郁。」他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忘了,除了我母親,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溫郁邊掙扎,邊大怒,「陸希南,我什麼時候,又欠你人情了,你別得寸進尺!」
被他抱在懷裡,溫郁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從他的聲音裡感覺他在笑,他說:「溫郁,看樣子,你的記憶還真不怎麼好,你忘了,我可幫抓過毒蛇。」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說這句話時,故意把被蛇咬過的右手手腕在溫郁眼前一閃而過,傷口早已經癒合,卻留下了一個很小的疤。
溫郁沒再說話,其實,有了溫葉清告訴她的那個秘密,真的可以離開讓陸希南解除婚約,但是……她忽然不忍心拿那個秘密要挾他了。
年輕男女愛到濃處,忘了時間地點,緊緊在車裡緊緊相擁,這是從車窗外看到的景象,執勤的交警很年輕,雖很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他們這樣忘我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路況,走過來敲敲車窗。
陸希南回頭看去,溫郁則乘機離開了陸希南的懷抱。
陸希南剛搖下車窗,年輕的交警就朝他敬了個禮,「你好,請出示身份證,駕駛證……」
他還沒說完,陸希南已經把一本封面是綠色的小本子遞給了他,交警接過一看,忙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說:「首長好。」
陸希南並沒應聲,只是微微頜首,「我可以走了嗎?」
年輕交警對著他又行了個標準的禮,神色恭敬,「首長請。」
溫郁真的鄙夷了,原來所謂的不怕強權,都是在小說裡出現的,那樣美好的願景,注定是不會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想到年輕交警對陸希南的那聲「首長」,溫郁好奇了,恰好,那個綠本子就在儀表台上,她拿過來翻開一看。
雖然她對部隊的軍銜沒有任何研究,但是,她剛剛就讀的b大裡有許多女生,對軍人有著神一樣的敬仰和癡迷,聽多了,溫郁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那麼一點。
真沒想到不過二十五歲的陸希南已經是上校,難怪那個年輕的交警要那麼恭敬。
又一個紅綠燈口,陸希南的手機響了,他並沒避諱,當著溫郁的面就接了電話。
車廂裡很安靜,那頭人說的話同樣清清楚楚的傳到溫郁耳朵裡,她聽出打電話的人是趙陽,陸希南的勤務兵。
趙陽的聲音很著急,「陸軍醫,還有一個小時手術就要開始了。」她很知分寸的沒問陸希南在哪裡,只是在時間上做了個小小的提醒。
溫郁側過臉看著窗外,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讓自己變成成透明的。
這個電話持續的時間很短,估計也就幾十秒,不過卻讓溫郁多知道了一條信息,陸希南居然是心胸外科的專家,在十點半有個非常重要的手術。
看他掛完電話,不用他開口,溫郁已經說:「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陸希南似乎根本不想讓她下車,但是想到那個手術又沒辦法,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聽到吧嗒一聲很細微的中控聲,溫郁知道車門可以打開後,是以極快的速度打開車門,然後跳了下去。
看著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陸希南一側的唇角微微牽起,心裡那抹異樣的感覺從心尖尖上飛快掠過。
……
等一個人站在大街上,溫郁才感覺到冷,那種由骨子裡滲出的冷意,密密麻麻的,如波浪一樣,一波一波,源源不斷的打在她身上。
慢慢走著,不知不覺,已經十點了,大街上的人,不管幾點都這麼多,這或許就是生活在大城市裡人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生存的壓力。
溫郁閒閒的,在大街上隨意的走著,經過一家新開張的電器商城,這是個科技飛速發達的社會,廣場上搭建出的展台,正展示著某個廠家新推出的3d液晶電視。
音樂太過於悠揚,是首很老的舊歌,溫郁不由側過臉看去,高清的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張臉,柳葉彎眉,纖腰楚楚,肌膚白皙,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溫郁沒有驚訝她的美艷,因為連真人她都見到過,再在電視上看到真的沒什麼好驚艷。
鏡頭一換,楚夢蝶被無數的記者圍在中間,有人把話筒伸到她嘴邊,「楚小姐,你這次回國是不是真的只打算接拍歐拉公司的廣告?」
楚夢蝶嘴角含笑,「不,我這次回國,更是為了一個人。」
那幫記者是什麼人,不要說是她自己先提的,哪怕是她不開口說半個字,也定然會把她的往事掘地三尺的挖出來。
果然,另外一個話筒立刻搶著伸到楚夢蝶嘴邊,「楚小姐,能不能說說你這次回國是為了誰?」
楚夢蝶只是笑,對著眼前的記者笑,對著不遠處的鎂光燈笑,從溫郁的角度看,更像是在對她笑。
絲絲微笑中,帶著無盡的嘲弄和譏誚。
娛樂圈的規則,到這個時候一般明星的經紀人就會跳出來,楚夢蝶也沒落了俗套,沒等記者等來她的開口,她的經紀人已經跳出來,「諸位,我們只談工作,不談私人問題。」
溫郁不想再看,急速腳步離開,耳邊卻時不時傳來關於對楚夢蝶那個人的猜測,有人說,那個人肯定是楚夢蝶的舊情人,又有人說,也不見得,說不定是她的親人也不一定。
前者當場唾棄後者,「你傻呀,親人需要在電視上吊人胃口嗎?你沒看到楚夢蝶說到那個人時,眼睛裡的柔光啊,那是女人說到心愛的人才會有的……」
溫郁沒再聽下去,悶著頭,腳步走的更快了,不得不說,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真的說到了點子上,對明星來說,大眾對他們的興趣,絕大部分來源於他們私生活上面的八卦。
……
陸希南才走進部隊醫院,趙陽就小跑著迎了上來,壓低聲音說:「陸軍醫,張院長在辦公室等你,讓你一回來先去找他一趟。」
陸希南面無表情的嗯了聲,就朝院長辦公室走去,趙陽想了想,追上去又說了聲,才回去手術室那裡通知那幫軍護和協助的軍醫,陸希南回來了,手術照舊進行。
院長辦公室,張忠召看著站在眼前這個醫術幾乎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年輕男子,真的不忍心去過度責備,但是……木不雕不成才,玉不鑿不成器,這個孩子正當年輕,也正當是會犯錯誤的時候,他更應該好好的引導。
他清清嗓子,看著眼前垂頭低眉的男子,厲聲道:「陸希南,你長本事了是不是,明知道今天有個這麼重要的手術,你還亂跑!」
陸希南嘴角動動,想開口,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囁嚅,還是保持沉默。
他這副知錯的模樣,讓張忠召真的不忍再去責備他,只朝他揮揮手,「去準備吧,好好手術!」
對張忠召這麼輕的「處罰」陸希南似乎有些意外,抬頭看著他,半響沒動一下,張忠召大怒,寬大的手掌用力朝桌子拍去,「還不快去準備!難道還在等我親自去做這個手術!」
陸希南回過神,對皮椅上的中年男子立正,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就轉身推出去。
手術室設在六樓既方便護士去準備器械,也方便病人手術完後,轉移到病房。
多年的醫生素養,讓他有個習慣,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只要一做手術就能全部摒棄,全心全意的給病人做手術,也正是因為他這麼多年來,從沒出過任何一出醫療事故,不過二十五歲已經是上校。
趙陽不是軍護,他動手術時,沒有任何護理基礎的她,只能在外面等,可以隨機應對突發情況。
今天這個病人的病情,其實並不嚴重,之所以要陸希南親自主刀,又讓張忠召這麼重視,因為這個人是某個高官的親戚。
全身消毒好,陸希南就走進了手術間,在他來之前,麻藥師已經幫病人成功的注射過麻藥。
陸希南走了過去,隔著眼前的塑料眼罩看著病床上的人,是個很年輕的女人,她的病例特點,昨天已經弄的很清楚。
明明什麼都已經瞭然於心,莫名其妙的卻驚慌了起來。
他這是怎麼了?
看他愣愣出神,軍護小聲提醒,「陸軍醫,可以開始了嗎?」
陸希南定了定神,「嗯,準備開始。」
這種外科手術一做起來,最短的也要好幾個小時,何況這個病人的情況還那麼複雜,等陸希南走出手術,已經是三個小時後的事,他臉色有些灰白,像是沒睡好。
看他走出手術室,在門外守著的病人家屬朝他迎了上去,「陸大夫怎麼樣了,我女兒怎麼樣了?」
說話的是個中年婦女,衣著華貴,保養得當的皮膚上看不到一絲皺紋,也許是擔心女兒,眼睛又紅又腫,像是哭了好久。
陸希南淡淡瞥了周圍的人一眼,說:「手術很成功。」
耳邊響起長長的舒氣,雀躍的寬慰聲,陸希南忽然覺得很煩躁,大步朝他的辦公室走去。
才在椅子上坐下,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趙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軍醫……」
「進來。」
趙陽推門進來,和以前任何一次手術一樣,她總會在陸希南做完手術後給他泡上一杯綠茶。
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後,趙陽猶豫了下,還是開口說道:「陸軍醫,陸老將軍讓你下了手術後,立刻回去一趟。」
陸希南依然閉著雙眼,在聽到趙陽的話後,揉在眉心上的手微微頓了頓,「我知道了。」
趙陽雖年輕,跟在陸希南身邊也不過兩年,卻是非常瞭解這個男人的脾氣,知道他心情不好,什麼也沒說就退了出去。
……
溫郁今天的電話特別忙,能不忙嗎?
溫家到溫葉清這一代雖然已經沒有什麼至親骨血,遠方親戚還有不少,那些人,平時看著沒什麼來往,一到這個時候,紛紛跳了出來,說著是關心,其實呢,還不是惦記著溫氏的股份和金錢。
剛掛完一個遠到不能再遠的親戚的電話,溫郁太陽穴生疼,安靜了不到半分鐘的電話偏偏再次響了起來,溫郁焦躁到了極點,拿出來,正想搶在那頭人開口說話前堵住他,不想懦懦的,帶著幾分怯意的聲音已經傳到耳邊,「姐姐……」
居然是陸明銳,溫郁硬生生地壓下滿肚子火氣,聲音放的格外輕柔,「小銳,找我有事嗎?」等著她的有一大推的事,她真的沒心情像昨天那樣和陸明銳猜啞謎。
「姐姐,你什麼時候來帶小銳出去玩啊?」
溫郁這才想起昨天答應陸明銳的事,呼出一口氣後,抱歉道:「真是對不起小銳姐姐今天不能帶你出去玩了,姐姐家裡出了點事。」
聽她這麼一說後,電話那頭的陸明銳並沒有像一般的孩子那樣不講道理的亂發脾氣,而是跟乖順的掛了電話,溫郁雖覺得哪裡不對勁,等著她的還有一大堆的事,也就沒多想。
電話再次響起,這次是秦管家,電話一接通,他直截了當地說:「大小姐,劉女士來了,你最好回來一趟。」
劉媛蓉厲斥的聲音幾乎緊跟著秦管家在那頭響起,「你叫我什麼,劉女士,我警告你姓秦的,別以為那個臭丫頭……」
溫郁皺了皺眉,直接掛了電話後面的話,不用聽下去,她也知道肯定都是滿嘴髒話,不堪入耳。
溫葉清的事,還等著她拿主意,現在絕對不是把酒話秋涼的時候,她斂起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路邊攔下輛出租車,彎身鑽了進去。
……
溫家很熱鬧,剛下車,溫郁就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畢竟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溫郁手心滲出些冷汗。
深深吸了口氣,她抬腳朝別墅那扇鐵門走去,「姐姐。」身後有人叫她。
溫郁回頭,看到了張年輕的臉,正是滿頭是汗,氣喘吁吁的陸明銳。
溫郁愣了下,他說:「姐姐,我擔心你。」
溫郁心頭一暖,拿出手帕踮起腳替他擦了擦汗,「小銳,姐姐沒事,你先回去吧。」
陸明銳朝她身後的別墅看去,小聲咕噥道:「有壞人,小銳要保護姐姐。」
溫郁拿他沒辦法,就讓跟著,不過還是怕等會兒要真起了什麼衝突嚇到他,叮囑了他好一會兒,才帶著他一起走進溫家。
溫郁在前,陸明銳跟在她身後,角度關係,陸明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著溫郁,溫郁卻看不到他半分。
劉媛蓉一看到溫郁,本就來勁,當看到她身後的陸明銳,勁頭更大了,大聲嚷嚷道:「喲,溫郁啊,這個人是誰啊?如果我沒老眼昏花的話,這可不是說在下個月娶你的陸希南。」
她話裡的諷刺,不光是溫郁,聞訊趕來,希望分得一杯羹的遠方親戚也聽出來了,短暫的安靜後,客廳裡響起竊竊的私語聲。
溫郁斜睨了她一眼,並沒生氣,嘴角隱約還可見一絲笑意,「阿姨,你不是和陸家的柳阿姨很熟嗎?不會連她的兒子,陸希南的弟弟也不認識吧?」
那些遠方親戚並不清楚這對既是阿姨外甥女,又是後媽繼女之間發生了什麼,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能從溫氏得到多少錢,唏噓完後,人群又恢復了安靜。
「你……」劉媛蓉臉色被氣成了豬肝色,溫郁卻不再理會她,走到客廳中央,把在座的人都打量了個遍,即便是這具身體還有殘存的記憶留給她,這當中的人,她還是沒一個看著眼熟。
人性啊,果然醜陋,雪中送炭難,落井下石卻是易。
果然,沒等她開口,已經有人跳出來,那個人年紀不清了,約莫著也快四十歲的樣子了,這個年紀的男人,除非是已經有了金錢權利,又或者是生性閒淡,不在乎錢財,否則對那兩樣東西的渴望,會比任何人都強烈。
很明顯的,他屬於除了以上兩者以外的第三種男人,他看著溫郁說:「侄女,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你父親的遠方堂弟,我叫廖建谷。」
溫郁瞇起眼看了他一會兒,曼聲笑了,「不好意思,在弄清你和溫家的關係前,這聲侄女,恕我不敢承下。」
那人沒想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溫郁會拂了自己的面子,臉色一變,剛要發火,坐在他身邊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人只能憤憤坐下。
溫郁對秦管家說:「秦伯,我爸爸的話,你都忘了嗎?」
秦管家知道溫郁這是在殺雞儆猴,立馬做出一副驚懼的樣子,「大小姐,我記得,老爺說的,不要讓不相干的人隨便到府裡來。」
溫郁犀利的眼風再次冷冷掃過在座的各位,「家父剛剛去世,恕我溫家沒法接待諸位了,請自便。」
那幫親戚你看我,我看你,愣住了,溫郁已經朝樓上走去。
劉媛蓉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了,對著溫郁的背影,一聲怒吼,「溫郁,在溫家,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這樣對待溫家的親戚!」
不得不說,劉媛蓉真的不笨,在關鍵時刻,她知道激怒眾人,她一個被溫葉清趕出溫家的人,或許真的已經人微言輕,但是,這麼多如狼似虎的遠方親戚,她就不相信溫郁那個二十三歲的丫頭能夠應付過去。
客廳裡響起竊竊私語,仔細一聽,都是指責溫郁。
溫郁頓足轉身,目光依然柔和,只是那份柔和中帶著一份不容人質疑的堅毅,她看著客廳裡的人,一字一句,「我再說一遍,請你們出去!」
客廳裡的人面面相覷,一方面是被眼前這個還稱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人的目光給唬住了,另外一方面又心存僥倖的在等待著什麼東西。
一直站在溫郁的陸明銳,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的「病」,他順手抓起樓梯邊上的景德鎮花瓶用力朝人堆裡砸去,嘴裡嚷嚷道:「砸死你們,你們都是欺負姐姐的壞人!」
地上鋪著極厚的地毯,並沒砸到人的花瓶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後,又滾回到樓梯口,陸明銳彎腰撿起,又要砸過去,人群已經一哄而散。
那群人走後,溫郁繃直的後背一下沒了力氣,腳下一軟,整個人朝後面倒去,還算好,快要摔倒時,陸明銳伸手接住了她。
劉媛蓉嗤笑的聲音傳到耳邊,「溫郁啊,真看不出來,你本事挺大的,還沒過門,居然連小叔子……」
陸明銳空出一隻手,沒等劉媛蓉說完,有只花瓶已經直朝她頭飛去,她反應還算快,身子一偏避了過去,即便這樣,額頭上還是被擦到了,破了層皮,一星星的疼。
「你……」劉媛蓉徹底惱羞成怒了,手指在陸明銳和溫郁兩個人身上來回點了點,沒說出其他的話,腳步踉蹌的跑了。
「姐姐,你沒事吧?」感覺到懷裡人又朝下一沉,陸明銳緊張地問。
溫郁抓住樓梯扶手,臉色說不出的憔悴,「我沒事,不好意思,姐姐可能這段時間都不能陪你玩了。」
陸明銳忽閃著大眼睛,定定看著溫郁巴掌大的小臉,「姐姐既然不能陪小銳,那就小銳來陪姐姐好了。」
溫郁心頭暖暖的,沒說話,站直了就朝樓上走去。
回到房裡,陸明銳剛給她倒來一杯水,秦管家就來敲門,「大小姐,蔡律師來了。」
溫郁真的感覺身心疲倦,可還是不得不起身去接待他。
和前幾天相比,蔡律師還是西裝革履,看到溫郁,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溫小姐。」
溫郁對他點點頭,「蔡律師請坐。」
蔡律師也沒再客套,重新坐下後,就打開公文包,看到坐在溫郁身邊的陸明銳,他欲言又止,溫郁剛想開口,陸明銳看著窗外忽然說:「姐姐,你們家花園裡的花真的好漂亮,小銳去採來送給你好不好?」
溫郁含笑著點點頭,「嗯。」
陸明銳走後,蔡律師才開始宣讀文件上面的條條框框,原來,溫葉清早就立下的遺囑,溫郁心頭再次震撼,原來,溫葉清真的什麼都知道,只是……抓著簽名筆的手不知不覺用上了幾分力,溫葉清的死,果然是因為她推波助瀾了。
「溫小姐,如果確定沒什麼疑議就簽字吧。」
溫郁凝神呼吸,才在簽名處落下筆,律師拿回文件,翻開看了一下說:「溫小姐,恭喜你,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溫氏最大的股東,你名下繼承了溫葉清先生百分之九十的股權,五套房子……」
律師後面說了很多,溫郁卻一個字都沒怎麼聽進去,腦子混沌成了一片,就像有人在拿什麼東西在搗糊。
陸明銳手裡拿著一大束花進來時,蔡律師早走了,他看溫郁坐在沙發上發呆,心裡一緊,走過去在她面前晃晃手,「姐姐,你怎麼了?」瞥到她眼角的水漬,驚呼,「姐姐,你怎麼哭了?」
……
溫郁這邊腹背夾敵,陸希南那邊日子也不見的好過到哪裡去,他走進陸家,居然看到楚夢蝶站在客廳中央。
十多年前陸興達就不喜歡楚夢蝶,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不喜歡她。
陸希南走進去時,就聽到陸老爺子說了兩個字,「戲子!」
陸興達生活的那個年代,戲子代表著什麼,無非是無情,所以說,這兩個字,和髒話沒什麼區別。
楚夢蝶這麼多年在娛樂圈浮沉,早非當時的心性,聽的出陸興達話裡的諷刺,依然可以保持著微笑,「爺爺,我……」
「誰是你爺爺!」陸興達鬍子一翹,毫不客氣的打斷她。
再怎麼好的脾氣,到這會兒也要發作了,楚夢蝶嘴一張,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瞥到柳惜月的眼神,她立刻明白了什麼,「爺爺,您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在我看來,你永遠都像我的親爺爺一樣。」
話到最後,她已經帶著哭腔。
陸希南大步走了進去,沒喊陸興達,就如雕塑一樣矗在客廳裡,陸興達看到孫子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渾球,你看看惹的什麼事?」
陸希南看了楚夢蝶一眼,分別二十多年了,猛然一見,他真的快不認識她了,而楚夢蝶已經朝他撲過去,「希南,我終於找到你了。」
陸希南下意識地伸出手,然,沒等捧到楚夢蝶,手臂上已經挨了一捧,打人的正是陸興達,「行兇」工具正是他的枴杖。
有陸興達這麼個棒打鴛鴦的人在,楚夢蝶覺得自己就算想靠近陸希南也難,側過臉朝另外一側沙發上的柳惜月看去。
柳惜月想的就是挑撥陸興達和陸希南兩個人祖孫情,眼前這出,很合乎她的心意,當然不會出手幫助,哪怕求助她的那個人是她的侄女。
楚夢蝶看柳惜月沒任何反應,以為她沒看到自己的眼神,正想再暗示,柳惜月的電話卻響了,她起身接電話,這下更可以無視楚夢蝶。
柳惜月走到花園裡接電話沒過幾分鐘,陸老家的宅電也響了,是張副官接的,掛完電話,他的臉色都變了。
走到陸興達身邊,俯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陸興達的臉色倏地下也變了,「你說什麼?」
張副官點頭,「是溫家的管家打來的電話,應該是真的。」
陸希南當然知道他們兩個說的是什麼事,插上話,「爺爺,早晨我已經去過了,溫叔叔真的去世了。」
陸興達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愣了愣,就癱靠到沙發上,半響才顫抖著對陸希南說:「你去溫家看看要不要幫忙。」
陸希南應了聲就轉身朝門外走去,被人晾在一邊很久的楚夢蝶這時候也發出了聲音,「希南,你等等我。」
陸興達沒有阻止她,只譏諷道:「狗真改不了吃屎,以為當上了戲子就能攀上我的孫子,做夢去吧!」
楚夢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陸希南有沒有聽到,反正她是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被陸老爺子這番話氣的渾身直抖。
能成為一線明顯,除了靠臉蛋身材,還有的就是心計,她楚夢蝶也早不是當年的那個純真無邪的小丫頭,她看人很準,從剛次陸希南的眼睛裡,她就明白一件事,陸希南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可是別後重逢,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難道說,這麼多年不見,不僅她變了,他同樣也變了!
這麼一想後,等再次開口,楚夢蝶又恢復成了以前那種輕柔細語的模樣,「希南,我回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陸希南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裡很平靜,看她和看尋常的陌生人無兩樣,「沒有,只是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
楚夢蝶暗暗鬆了口氣,把頭靠到陸希南肩膀上,「希南,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
陸希南沒開口,半響忽然說:「你住在哪裡?我先送你回去。」
「可是……」
「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我先送你回去。」陸希南似乎打定了注意,楚夢蝶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說出酒店的名字。
……
酒店很快就到了,楚夢蝶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像是在等著什麼。
陸希南自然知道她在等什麼,只猶豫了一下,就下車去給她開車門,然後還很體貼的把她送進了酒店。
這座城市四月份的天,就好比其他城市七八月份的天,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晴好烏雲,轉眼烏雲密佈,下起零星小雨。
坐進車,陸希南拿過紙巾隨意擦了擦臉上的雨珠就拿出手機。
對能接到陸希南的電話,凌良辰一點沒意外,「怎麼了?是不是同時和兩個女人相處,讓你感覺到吃力,想讓我出馬幫幫你?」
陸希南早習慣了他吊兒郎當的口氣,直接忽略不計,「讓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大概是有了。」
陸希南皺眉,「什麼叫大概?」
凌良辰的聲音忽然變的正經起來,「希南,你猜的沒錯,楚夢蝶和柳惜月果然是親戚。」頓了頓,又說:「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把棋布的這麼深,她不是陸家少夫人嗎?錦衣玉食全部來自陸家,弄垮了陸家對她有什麼好處?」
陸希南沒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凌良辰摸了摸鼻子,把傳來嘟嘟聲的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昨天在溫郁面前說的那句話,真的不誇張,他和陸希南真的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除了這些年,以前陸希南的事,幾乎是沒他不知道的。
如果不是陸希南警覺,在無意中露出點懷疑,他真的不會想到當年救過陸希南一命的女人,其實是別人按在他身邊的棋子。
什麼不得已的遠離,久別的重逢,都只是順著別人設計好的在發展而已。
……
陸希南趕到溫家時,鐵門緊鎖,他按了下門鈴,沒人來開門,就當他打算翻牆時,屋子裡匆匆跑來一個人。
這個傭人顯然是認識陸希南的,他恭恭敬敬的告訴陸希南,「大小姐出海了。」
b市雖說是座北方城市,在西面卻有一片海,陸希南想到了什麼轉身朝車子跑去,傭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姑爺,不要辦喪事,把骨灰灑進大海,是老爺遺囑裡說的。」
陸希南發動引擎朝西面的海邊趕去,一路過去,幾乎都是保持在八十碼以上,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他終於到了西面的海邊。
現在正是禁止出海捕魚期,海面上看不到任何一艘漁船,有條小船搖搖晃晃在朝海中央飄去。
站在船頭那個人身形很單薄,穿著白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長髮被風吹起,有點像海底漂浮起來的海草。
陸希南有些恍惚,那個纖弱羸瘦的人影,下一秒鐘就會消失。
這片海就是上輩子葬身的地方,溫郁一過來,心頭就會橫生出許多恐慌,驚懼,本能的她就想逃走,但是,手裡捧著溫葉清的骨灰盒,她咬咬牙還是上了船,秦管家本想陪她一起,被她拒絕了。
既然她佔據了這具身軀,那麼給這具身軀生命的人,也只能由她一個人送走。
陸明銳被她隨便用了個理由支走了,現在,她站在只有一個開船人的小船上,站在悠悠晃晃的船頭,朝海面上散著白色的齏粉。
不知道是海面上的風浪太大,還是溫郁太過於虛弱,一陣天旋地轉後,她筆直的朝海裡掉去。
鹹澀的海水從口鼻瘋狂鑽入,上輩子瀕臨絕望死亡的感覺,像細菌一樣,瘋狂的蔓延在四肢百骸,她感覺自己要死了,嗆如腹腔裡的海水,彷彿化成了刀刃,一刀刀的凌遲著她。
……
溫郁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事,睜開眼,她就看到垂在半空的點滴。
嘴巴很乾,渾身發酸,像是被車輪碾壓過,虛脫的連呼吸都感覺有點困難。
床邊有人,她支撐著側過頭看去,愣住了,陸希南怎麼會在這裡,他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不過卻是睡著了,軍人特有的平頂頭,讓他的五官格外清晰,睡著的他,很安靜也很恬淡,倒真像個孩子。
大概是軍人外加醫生雙手職業,讓他分外警覺,溫郁不過看了他一小會兒,他已經睜開眼。
溫郁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這樣和帶著幾分惺忪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了個正著,她有些尷尬,飛快收回目光。
陸希南想從沙發上站起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稍微欠了下身,就保持原來的姿勢僵持在那裡。
溫郁曾經也這樣在病房的陪同床上囫圇過,自然知道陸希南是哪個部位被壓的血脈不通,發麻了。
她手肘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抿了抿乾澀的唇角,她說:「謝謝你。」
她雖然昏迷了,卻還是知道最後關頭是陸希南把她從海裡救了起來。
說起來好笑,當陸希南攬上她的腰肢,明明已經快昏迷,腦子裡卻清清楚楚的閃過一個念頭,完蛋了,上次毒蛇那個恩還沒來得及償還,這次又欠下了一個救命之恩,她該怎麼還?
陸希南沒應聲,病房裡的空氣一時有些凝滯,溫郁更是拘謹連大氣都不敢喘,這時,病房門被人推開,端著托盤的軍護走了進來,似乎沒想到陸希南會在這裡,愣了下,「陸軍醫……」
陸希南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長的很高,一擋到小軍護面前,從溫郁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個小軍護的存在。
因為背對著她,溫郁看不到陸希南的表情,只聽到他的嗓音雖和平常一樣的淡淡,卻夾雜著點鼻音,「我去交班。」
陸希南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直到他走了大概有十分鐘,那個小軍護還一口一個陸軍醫,一會兒說陸軍醫年紀輕輕,已經是整個心外科最好的醫生;一會兒又說他這個人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心底很好。
溫郁沒說話,隨她給自己量血壓,側體溫,聽心跳。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還比較虛弱,好好休息著。」小軍護邊收起聽診器邊朝溫郁笑道,「這位小姐,能不能問你件事?」
溫郁把擼起的衣袖朝下拉,「什麼事?」
看她開口,小軍護也來了興趣,「你和陸軍醫是不是認識的?」
溫郁愣了下,繼續理衣袖,小軍護看她不說話,只當她是默認了,又說:「我就說嘛,陸軍醫這個人雖然外冷內熱,還沒到會無緣無故陪一個陌生人的程度,看樣子,這次我又輸了。」
聽她後面的自言自語,溫郁這才知道她們拿她和陸希南打賭了,有些哭笑不得,「你們賭什麼了?」
「也沒什麼,昨天剛好是我值班,我親眼看著陸軍醫把你抱進的急救室,那個緊張程度,我從來沒看到過。」似乎是為了證明她說的都是真的,還學了學陸希南當時的表情,眉心緊斂,神色凝重,倒還真有幾分像。
「可是林欽她們說,陸軍醫的女朋友其實是當紅明星楚夢蝶,救你只是偶然,在這裡守了你一晚上,更是只把你當成他的病人看,你和他並不認識,我心裡不服氣啊,就和她們打賭了,還和她們還賭了半個月的工資,這下好了,輸定了。」
溫郁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在她開門離開時喊住她,「你贏了,我和陸希南真的認識。」
「真的?」小軍護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溫郁點頭,「我們真的認識。」
那個小軍護歡天喜地的出去了,溫郁卻感覺到渾身更沒力氣了。
……
雖說是部隊醫院,卻也是對地方開放的,所以,溫郁才端起粥碗,門外就傳來一陣嘈雜聲。
「溫郁,不和你一般見識,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告訴你,今天不把事情說清,不要說你住院,就是死了,我也和你沒完!」
溫郁皺眉,剛剛才有的那麼一點胃口,被劉媛蓉的聲音弄都倒胃口了。
一個年輕的聲音跟著響起,「這位太太,這裡是醫院,請你不要大聲喧嘩。」
「滾開!」一聲響亮的推門聲轟然響起,劉媛蓉已經走進病房。
溫郁並沒任何的驚慌,抬頭看著怒火沖天的劉媛蓉,「不知道是誰惹到阿姨,讓你一大清早就這麼大的火氣?」
劉媛蓉看著眼前這張臉,真恨不得立刻上去撕爛了,小的時候沒覺得她像劉媛柱,現在倒真的是越看越像了,想到今天找來的目的,滿腹怒氣也只能先壓下來,「溫郁,我今天來不是和你磨嘴皮子的,你憑什麼就成溫氏董事了?」
溫郁輕笑,「阿姨,實不相瞞,如果不是爸爸遺囑非要我做溫氏董事,我還真不大願意每天都去看那些繁冗的業績報表。」
劉媛蓉被氣的渾身都在發抖,抬起同樣顫抖的手就要朝溫郁打去。
溫郁沒怕,也沒閃避,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泰然自若道:「你再敢動一下手試試,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動一下,你名下的存款和房產將少去一半!」
劉媛蓉驚恐的看著她,高高舉起的手,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吊著,還真不敢輕易落下,「你……」
那些房產和存款,都是她過去在溫家偷偷默默置買和存下的,她相信連溫葉清也不會知道,不然,肯定不會讓她帶走那麼多的珠寶,怎麼這個丫頭會知道?
溫郁重新端起粥碗,神態自若,「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阿姨,我奉勸你一句,如果我是你,得了這麼多東西,後半輩子不要說衣食無憂,只怕依然可以錦衣玉食,絕對不會再弄出這麼多花頭!」
劉媛蓉放下手臂,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太可怕了,那些存款和房子,居然成了她要挾自己的把柄。
盯著溫郁又看了一會兒,她不甘心地問:「溫葉清把溫家的一切都給了你,溫瑜怎麼辦?她同樣也是她的女兒,怎麼能這麼偏心?」
她的聲音說到最後,不再是咆哮,有的只是濃濃的悲涼。
溫郁抬起眼,看著劉媛蓉,「阿姨,你讓溫瑜下午去回家一趟。」
劉媛蓉愣了下,等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臉上簡直笑開了花。
……
這碗熬的綿綢香糯的白粥,溫郁終究是沒吃下去,本就複雜的處境,隨著溫葉清的去世,似乎更複雜了。
很多人都不明白溫葉清為什麼要把骨灰撒到大海裡,她卻知道,想和劉媛竹同眠一個地穴,固然是他的希望,但是,愧疚,自責讓他在死後亦沒臉對妻子,所以……選擇了那樣的放逐。
大概是最近看了點言情小說,溫郁覺得自己也文藝了起來。
陸希南大概很忙,自從走出這個病房去交班,就沒再回來,溫郁喊來護士,這裡的護士和一般醫院護士最大的區別,就是她們頭上戴的護士帽是綠色。
聞聲進來的軍護就是給溫郁量血壓的那個,大概是賭贏了錢,她對溫郁笑的格外親和,「溫小姐,有事嗎?」
溫郁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邊開機邊說:「我要出院。」
小軍護愣了下,「可是……」
「如果陸希南問起,你就說是我堅持要出院的。」溫郁朝病房門口走去,想到了什麼,又回頭問:「結賬是在一樓吧?」
……
結好賬,溫郁走出部隊醫院,沒去溫家,而是直接去了溫氏,溫葉清把半生經營下來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真的不能辜負。
溫郁剛走進溫氏大堂,就有人迎面跑了過來,「溫小姐,那幫董事等你很久了。」
溫郁睏倦疲敝到了極點,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在那個人的引導下去了三十八樓。
等走出會議室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在溫葉清的管理下,溫氏雖然不管在哪方面都精良完善,但是,利益當前,總有人跳出來質疑這個莫名其妙成為溫氏最大股東的人,更不要說她沒有任何經驗,還那麼的年輕。
溫郁真的頭很痛,她都想找片芬必得吃。
溫葉清的秘書把她引到總裁辦公室後問她,「溫小姐,您要咖啡還是茶?」
溫郁揉了揉發酸的眉心,「咖啡吧。」
秘書送進咖啡就退了出去,她很懂事,知道溫郁第一天上班,讓她的辦公室上只出現了十多份要她親自過目的文件。
現沖泡出來的咖啡帶著氤氳的苦味,連帶著空氣裡都瀰漫著苦甜交錯的味道。
溫郁一大不喜歡咖啡,今天卻是反常的一口氣喝完了,大概是胃裡終於感覺到了暖暖的東西,整個人一下通暢了不少,她翻開文件。
文件很專業,劃分的也很清楚,有企劃部的,有財務部的,還有銷售部的。
溫郁慢慢看著,基本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看,把不懂的做好標記,等會兒找相關部門的人問一下。
才看了三份文件,秘書又在外面敲門,「溫小姐……」
溫郁正在看企劃部提報上來的下個季度的促銷方案,全神貫注,頭都沒抬,「怎麼了?」
「午餐時間到了,您是去餐廳吃還是我幫你帶上來?」
一聽到某個時間點到了,溫郁習慣性的就是想抬起手腕看一看,這才發現,手腕空空的,她自從寄居到這具身軀就存在的手錶不見了,不用細想,她也敢肯定那只表肯定是陸希南幫她摘下來的。
那只表,她閒著無聊時,也曾仔細看過,不是什麼大牌子,就是普通的swatch手錶,也就值個幾百塊,表帶上的花紋都快磨平了,她卻還戴在手上,難道僅僅因為她看著是溫家大小姐,其實手頭拮据,還是那塊表對她有著不尋常的意義?
秘書又在外面敲門,「溫小姐……」
溫郁恍然回神,「我自己去吃。」
……
溫氏和一般大一點的公司一樣,都配有自己的食堂,中午也給員工一個小時的午餐時間,溫郁合上手裡的文件,在大班椅上稍微坐了會,就決定了去的地方。
「白老師,你好,我是大三插科生,我叫溫郁。」一走出溫氏,她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白雲鵬似乎才下課,聲音有些沙啞,「嗯,我知道你,這幾天都沒看到你來上課,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對這樣一個外人都能這麼關心她,溫郁心頭還是暖了下,這個世界上,壞人不少,好人卻還是很多。
她邊打電話邊朝馬路邊走去,「最近家裡發生了點事,我可能要休學了。」
溫氏和未完成的學業,孰輕孰重,她心裡還是非常的清楚。
「哦。」白雲鵬的聲音很平靜,並沒多問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只說,「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問我?」
溫郁輕笑,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白老師,你還會未卜先知啊。」
白雲鵬也笑了,「不是我會未卜先知,而是現在已經越來越難看到像你這麼好學的學生了。」
他話語裡的唏噓歎息,讓溫郁汗顏了,和白雲鵬約好地方,她就掛了電話。
……
溫郁覺得自己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似乎和b大的南門特別有緣,這不,才下出租車,就聽到有人在叫她,她循聲看去,居然是差點快忘記的周義軍,當年給溫郁做過家庭老師的男人。
「周老師你好。」溫郁大大方方的和他打起招呼。
周義軍笑的有點勉強,「溫郁,好久都沒看到你了,我上次給你的信,你……」
被他這麼一提醒,溫郁才想起他上次的確讓一個學生給了她一封信來著,她當時沒在意隨手放到包裡,就再沒想起來。
周義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但沒看,還忘了自己給她那封信了,心裡說不出的失落,臉上卻還表現出來,話鋒一轉,又說:「你今天怎麼會過來?」
溫郁笑了下,「我找白老師請教幾個問題。」
周義軍點頭「哦」了聲,感覺兩個人似乎沒什麼話可說了,這樣矗著,的確尷尬,他清清嗓子,「那個……溫郁,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再見,周老師。」
周義軍沒再開口,轉身走出去幾步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說:「那封信,你要沒看,回去後也別看了。」
他話說著,臉上露出大男孩才會有的羞澀,溫郁頓時明白了,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了。」
……
和白雲鵬約的地方正是南區的食堂,當溫郁還是夏蘊時,為了盡快修完學分,拿到畢業證,她有一半時間是在這裡度過的。
南區食堂除了吃飯的點比較吵,還真是個適合看書的好地方。
溫郁趕到那裡時,已經過了學生的飯點,偌大的食堂,只坐了稀稀拉拉,為數不多的學生,溫郁生怕白雲鵬已經走了,一進食堂,就四下尋找。
當瞥到背對著自己坐的某個人影,她長長鬆了口氣,還算好,白雲鵬還在。
「白老師,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溫郁大步走過去,來不及喘氣,就對著那個身影道歉。
那抹欣長挺拔的背影慢慢的,類似慢鏡頭似的轉過身,溫郁愣住了,怎麼會是陸希南,他怎麼會在這裡?
正發愣,耳邊傳來一道聲音,「溫同學,我在這裡。」
溫郁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白雲鵬。
溫郁感覺自己真的是自尋死路,沒事,不看看清楚,就亂開口,這不是自找的要撞到陸希南的「槍口」上嗎?
凝了凝神,正想假裝自己剛才根本沒開口,大步朝白雲鵬走去,手腕卻被人拉住了,陸希南的聲音閒閒的,落在溫郁耳朵裡,有點貓捉貓鼠的感覺,「手機關機,是東西不想要了嗎?」
溫郁怔了下,感覺到陸希南傳遞到她手腕的溫度,這才想起來,被那些遠方親戚弄怕了,她把手機設置成了拒絕接聽所有來電,難怪今天會這麼清淨。
至於陸希南嘴裡的東西,溫郁當然知道是什麼,無非是那塊手錶。
她看著陸希南的眼睛,不以為然的笑了,「不好意思,陸先生,又或者,我也應該稱你為陸少,網上面說,那些個公子哥,都喜歡別人叫他們什麼少,我想你也不例外吧。」
頓了頓,看著男人俊美到不像凡人的臉,語調甚至有些輕佻,「陸大少爺,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失憶了,不管那塊手錶以前對我來說,有多重要,現在……呵呵,不好意思,一塊進過水,已經廢掉的手錶,我已經不再需要了,你要喜歡,那就送給你好了。」
陸希南看著她,沒動怒,兩秒鐘後,淡淡道:「如果是徐強送給你的,你也不想要了嗎?」
徐強,記憶裡,十五歲以前,唯一給過這具身軀溫暖的人,溫郁感同原本那個溫郁的感覺,對他有著像大哥哥的依戀和敬仰。
陸希南真狠!不需多,只需要一招就直制人手擎,是不是學醫的人,必定要修心理學,不然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洞察她的心思。
她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還是被他激怒了,如果不是在食堂,如果不是白雲鵬察覺到異樣,已經站起來朝他們走來,她早朝他揮去一巴掌。
偏偏的,陸希南像是很欠扁一樣的揚起弧線優美的下頜,「又想打我嗎?」
溫郁咬咬牙,正想壓低聲音,對眼前這個囂張的男人說點什麼,白雲鵬已經走到她身邊,「溫同學,你們認識?」
別看白雲鵬只是一介書生,人卻是很仗義,他這樣問,無非是修養讓他在任何動怒前,都詢問清楚一些相關的事。
溫郁用力抽回手,勉強擠出一絲笑,「白老師,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看她故意岔開話題,白雲鵬也沒有問難她多問什麼,只說:「沒關係,我也剛到。」
溫郁沒看陸希南,朝不遠處空著的餐桌走去,「白老師,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白雲鵬對陸希南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後,就跟上溫郁。
溫郁很謹慎,為了不落那些不服她的股東口舌,並沒把文件帶出來,那些不懂的,她都抄在了紙上。
為了回答方便,白雲鵬就坐在她邊上,靠的近,他幾乎可以看到她臉上的每個毛細孔,她的皮膚很好,大概是沒曬過什麼太陽,光滑白皙的有點像他母親剛蒸出來的雞蛋羹。
溫郁點著a4紙上的第一個條,「這個大中華促銷計劃,我已經看過了,看著是沒錯,分成cp(消費者促銷)和tp(通路促銷)兩塊,但是……」
然後,沒等她「但是」完,耳邊已經傳來陸希南閒閒的,又有點不緊不慢的聲音,「我沒卡,但是我知道有個人會有,而且她會幫我付錢,你等一下啊。」
「溫郁,溫郁。」他站在打完飯刷卡的地方,連接著喊了她好幾聲,看她不理會,還大有繼續喊下去的架勢,溫郁徹底輸給他了,只能對白雲鵬道了聲歉,去幫他刷卡。
什麼叫得了便宜賣乖,陸希南現在這副樣子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幫他刷了飯卡,明明食堂很空,他卻偏偏要坐在她邊上的桌子吃飯。
他的吃相明明很優雅,但是,現在卻是挑三揀四,嘴裡一直在嘀咕著什麼。
溫郁終於忍無可忍,側過臉狠狠瞪著只有一尺之遠的男人,「陸希南,你有完沒完?」
「哎呀,這是什麼呀?」陸希南彷彿根本沒聽到溫郁在說話,自顧自的挑著碗裡的東西,溫郁深深吸了口氣,如果不是白雲鵬還在身邊,她真的會很自不量力的衝上去把陸希南給揍一頓。
「蟑螂!」眼前晃過一個人影,沒等溫郁反應過來,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已經被人一把抱住,「天吶,你們學校食堂的菜裡居然有蟑螂。」
溫郁想推了推他,發現他的力氣大的驚人,只好隨了他,冷嗖嗖地笑道:「看樣子真要恭喜陸少了,要知道這可是食堂大師傅知道陸少您來了,在變相著給陸少您加菜呢。」
白雲鵬滿嘴想好的解答,這會兒,看到他們兩個人這副樣子,還真不方便開口,再待下去,其實他自己也會彆扭,站起來,對溫郁說:「溫同學,我下午還有課,有什麼事,你直接打電話給我吧。」
局面發展到這裡,已經徹底失去控制,既然白雲鵬這樣說了,外加她還被似乎真被一隻蟑螂驚嚇到的陸希南緊緊抱著,只能無奈的點點頭,「白老師,真不好意思。」
話說著,順勢又推了陸希南一把,還是毫無半分推卻。
白雲鵬沒再說話,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就走了。
「陸希南,你鬧夠了沒有?」溫郁口氣很不好。
陸希南笑了笑,終於把手從她腰間抽了回來,「怎麼了?不就是個在經濟上面稍微懂點的老師嗎?值得你這麼生氣?」
他沒穿軍裝,這會兒,聲音不僅譏誚,還帶著幾分慵懶,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溫郁,還真的像極了出生富貴豪門家的公子哥。
溫郁看著他的眼睛,嗤笑,「聽你這話,好像你挺懂經濟的。」
陸希南一揚起眉,順手拿過溫郁手邊的紙,「不就是份促銷計劃嘛,有什麼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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