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已然入秋月餘,幾天前還是烈日炎炎,一副烘烤神州的景象,到了這一天,空中漸漸掛起了微涼的西北風。洛陽城西面官道兩旁的楊柳樹上,原本綠油油的樹葉大半已經泛黃,隨著一陣北風拂過枝頭,片片黃葉依依不捨地離開樹木的懷抱,飄搖著飛上天空,緊接著緩緩落在管道之上。
隆隆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過不片刻便便有無數面色堅毅,身著黑色將甲的楚軍將士疾馳而來,猶如一股黑色洪流。碗口大的馬蹄踏在鋪滿地面的黃葉上,激得黃葉翻飛而起。古道,黃葉,黑甲,戰馬……一切的一切都透露著一股肅殺的氣息,昭示著今年秋天的不平靜。
漫天的旌旗在狂風中翻滾,最前方那面巨大旌旗上一個個玄色楚字透著濃濃的殺氣。楚軍將士們面色堅毅,控制著座下戰馬滾滾向前,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響。得勝勾上掛著一柄柄兵刃寒光閃閃,透著寒意……
楚軍騎兵呼嘯著直衝到洛陽城半里開外才漸漸止住,後續的騎兵們有序從楚字大旗兩旁散開,擺下了威武的戰陣。楚字大旗之下,一身黑色將甲的司馬霆在同樣身著黑色將甲的司馬義和周處的陪同下,從陣中策馬而出。司馬霆拍了拍身下躁動不已的汗血馬,眺望著遠處巍峨壯麗的洛陽城牆,眼光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
洛陽城牆上早就已經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號角聲,大量同樣身穿黑色鎧甲的荊州軍將士井然有序地湧上城頭,望著城外跟自己穿著幾乎完全相同甲冑的楚軍,不少人都是神色複雜。
當年楚王瑋入京之時,乃是從荊州楚地各個軍系中抽調了最為英雄之士,其中不乏有人是在原先的荊州軍中擔任著將校。而周處入關平叛之時,又是再一次抽調各軍佼楚。如此一來,除了近些年新徵入伍的將士,那些老兵中在司馬霆陣營中都是或多或少有熟識之人。現在兩軍卻是對壘,心中自然有一絲慼慼之情。
西直門城樓上,司馬范身穿紫紅蟒袍,在趙得勝等一眾將領的陪同下緩緩現身。司馬范雖然在太極殿已然以皇帝自居,可是在外卻還是自稱襄陽王。他明白,想要真正登上皇位,只有打敗眼前這支軍隊!
司馬范面無表情地望著城外正在排兵佈陣的楚軍騎兵,那面楚字大旗依稀可見,不覺想起死去多年的父王母后,心頭不覺一痛,漸漸瀰漫出一股令人心酸的滋味。可是正當此時,司馬范猛然想起父王母后是如何偏心老七,如何冷落了自己這個長子之後,胸中便只剩下了熊熊妒火!
司馬范冷哼一聲,頭也不回道:「得勝。你看楚軍比起我軍如何?」
趙得勝認真遙望了一番,沉聲道:「王爺。楚軍軍容威武雄壯,殺氣騰騰,實著是罕有的百戰雄師!楚軍乃是當年十幾萬荊州軍的精銳組成,在草原上與西部鮮卑打了幾戰,死傷數千人。可是城外足有三萬多鐵騎,據稱是司馬霆將原來的驍騎軍編入了楚軍之列。此刻觀其陣勢,絲毫不比當年出征的楚軍弱上分毫,反而有有過之!
而我軍,歷經大小數十戰,也已經越發強盛,就算比起他們略有不如,也是相去不多。而且我軍數量佔有優勢,足以一戰!屬下還真沒放在眼中。就算他周處、司馬霆用兵如神。末將也有信心讓他們永遠呆在洛陽城外望城興歎!」
司馬范輕笑一聲,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們都是知道司馬霆還帶來三萬雍州軍的後續部隊,可是他們都是自然而然地將雍州軍忽略了過去。在他們看來,雍州軍那些蝦兵蟹將,在強大的荊州勇士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不值一提!不要說是守城了,就算是野戰,荊州軍中隨便出去一個將領帶上一萬人馬就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司馬范忽然間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忽然皺眉道:「可是,老七可是有聖門效力,據孤所知,督絕能力不在鴻忍之下。鴻忍的實力你也看到了,若是督絕親自出手攻城,那該如何?而且聖門還有大量先天高手,老七自身的武學修為也是登峰造極……」
趙得勝滿不在乎道:「王爺寬心。攻城不比守城。我軍萬箭齊發之下,就算是神仙來了也要脫層皮!」
趙得勝頓了頓,心虛地往了司馬范一眼,話鋒一轉道:「不過。若是城中糧草不足,只怕是難以為繼……」
司馬范呵呵一笑,轉過身來噙著笑容看著趙得勝道:「得勝是不相信孤能解決糧草問題嘍?」
趙得勝慌得俯身惶恐道:「襄陽王言重了。屬下怎麼敢懷疑王上!只是,這兩天也未見王爺有何動作,眾位將領心頭都是像壓著一塊石頭一般好不難受。」
司馬范瞥了一眼趙得勝身後的一眾將領,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疑惑,頓時明白只怕不僅僅是趙得勝,所有的荊州軍將領都是心存疑惑,不相信自己有辦法解決糧草問題。
司馬范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孤現在就告訴你如此解決。得勝啊!附耳過來……」
趙得勝連忙上前一步,司馬范對著趙得勝說了兩句,趙得勝臉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苦笑道:「王爺。這,這能行嗎?」
司馬范滿臉笑意地拍了拍趙得勝的肩旁,笑道:「自然能行。去吧!」
趙得勝見到司馬范一臉自信模樣,知道無奈地一拱手,在一眾將領疑惑的目光中步下城樓,跨上戰馬,喝令荊州軍將士打開城門,便是一騎絕塵,直衝司馬霆的楚字大旗而去。
楚軍將士見到城內忽然一騎飛馳而去,直衝主將坐在之處,便是有數十人拍馬而出,想要截住來人。司馬霆見了,卻是大喝一聲:「放他過來!」
楚軍將士見到新楚王都發話,自然都是為趙得勝讓開一條道路,放他過去。趙得勝來到司馬霆身前,看了看變得孔武有力的司馬義和沉穩睿智的周處,接著又看向了身穿將甲、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司馬霆,心中不可抑止地一慌,彷彿那騎在血紅戰馬上的乃是一尊遠古長存的神靈一般!
趙得勝略一猶豫後翻身下馬,單膝著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趙得勝見過霆王子、義王子、周大人!」
司馬義冷笑一聲,拿馬鞭在空中虛晃了一下,道:「是楚王爺!趙得勝你難道沒有聽說我老七加冕為王的消息嗎?」
趙得勝抬頭看了司馬霆一眼,忽然發現司馬霆一雙冰冷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不覺心中一慌,忙得又低下頭去,竟然不敢直視:「是!趙得勝見過楚王爺!見過義王子、周大人!」
司馬霆漠然道:「起來吧。」
趙得勝應諾站起,卻是為司馬霆威嚴所攝,竟然站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司馬霆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望著趙得勝淡淡道:「趙得勝。你來見孤所為何事?」
趙得勝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頓然對自己的失態感覺羞恥無比,可是卻又不敢在司馬霆面前表現出什麼。只是硬著頭皮道:「霆……楚王爺!那個……我家襄陽王讓我來與楚王爺商量一聲。嗯……我家王爺說:洛陽城人口逾百萬,為了不讓這場戰鬥傷害了百姓性命。希望楚王爺能夠只攻打三面城牆,留下一面城牆自由出入……不知道楚王爺意下如何?」
司馬霆在馬上與司馬義、周處交換了一個眼色,發現對方臉上都滿是笑意。趙得勝見了不禁羞愧得低下頭去,只欲找條縫鑽進去。留下一面城牆自由出入?呵呵,這麼荒唐的條件,虧得自家王爺竟然都能夠提出來,還要自己來商議,真是……真是……唉!
司馬霆沉吟少許,臉上笑意愈發燦爛了,沉聲道:「既然襄陽王如此如此體恤百姓,孤怎麼能不答應呢。回去告訴襄陽王,南城牆洛水環繞,我軍就不攻了。任由城內外百姓自由出入!」
「啊?」趙得勝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結結巴巴道:「楚……楚……楚王爺答……答……答應了?」
司馬霆輕笑道:「答應了。你回城去吧。告訴襄陽王,希望他能為守洛陽城幾天。」
趙得勝木然地應了聲喏,神情呆滯地翻身上馬回城去了。他是一百個想不通!這種條件司馬霆竟然還答應了,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陰謀!一定是陰謀!可是,在城樓上,襄陽王完全是一副自信滿滿,料定了司馬霆一定會答應的模樣啊!這又是怎麼回事?……這兄弟倆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司馬霆望著趙得勝飛馬奔回城中,城樓上那個清晰可見的身影曾經又是那麼熟悉,現在卻是不得不拔刀相向……留下一面城牆,任由出入?呵呵,大哥,你算計得還真是清楚,知道我與三哥一定會答應的不是麼?是。你想的沒錯。我們是不能與你那般做到太上忘情!
這個回合的較量你贏了。不過這場戰爭卻是注定了你失敗的結局……
司馬霆最後看了洛陽城樓一眼,沉聲喝道:「收兵,離城五里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