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修界有不便,也有在此的好處,修者沒有恁多鳥事,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也更加直來直去,當然這個前提是你處於強者的高台上。無論如何,能入得幾位祖師門牆的,哪個不是萬億人中難以尋覓的天才,無論是年歲最長的羅焉陽,還是年紀輕輕就入道破劫的喬紗若。公子在他們之中並不自卑,他的強大來源於自身,毋須引動天地元氣的共鳴,僅僅自身就能崩壞巨隕,擊偏行星公轉軌道,甚至減緩行星自轉。因而眾人對他也拿不出架子,於是相和如『家』······
底層天中,順著山脊小徑,公子緩步而行,似一個普通人那樣,他已經走了四十時,卻還在同一條山脈支脈中轉悠。行進之中,腦海中的魔眼魂印一沉一浮,不停的收束鎮壓著他的神魂之海,一點真靈在重壓之下愈發茁壯強大。近日來,公子一直想要找到魔印中或許存在的下一步提示,可尋找下來毫無所獲,這讓公子有些氣餒,但他更願意相信是自己實力不夠而非線索斷鏈。
「撐山師兄,撐山師兄!」天穹之上馳來一道虹光,柔嫩的嗓音飄蕩在群山之間,風逝白這是第三趟過來。
「還是同一件事情?」公子有幾分不耐煩,他正在緊要關頭呢:「不去!」
「嘿嘿,我可求來了聖旨呢···」少女滿臉紅潤,詭秘的笑了一笑,從袖中甩出一條玉板,玉板光華懾人,流露著洛雷的厚重氣息,其上只有紋刻得異常淺薄,卻又氣吞山河的一個字:「跟!」
「師伯讓你跟著我!」風逝白昂起頭來,頗有幾分傲然之意,她可是使出十八般手段,好容易才以晚輩的不要臉神通擊敗了長輩的鐵面子神通。
「長海天那種地方,上上下下都是水,不同之處水性不一,你叫我去,是想淹死我還是怎麼地?」公子斜了斜眼睛,繼續走著自己的路,隨手摘下路邊的一顆白色果子,狠狠的啃了一嘴,石屑飛濺,大部分由硅酸鹽構成的果殼彭然碎開,露出柔嫩粉色果肉,果肉中幾乎全都是純淨的天然糖分和易被分解吸收的蛋白質。不過這東西就是殼子太硬,山上也只有一種特殊的豬妖才啃得動。
「我要去城裡吃一頓,你來不來?」見風逝白有幾分尷尬,公子也就沒有再問下去,她想要自己去必有理由,那就當是收集催化劑了。
「凡人的食物?」風逝白有些猶豫,距離她曾吃凡俗之物已經過去太久太久,多年以來吃的都是五載一熟的靈谷,蘊含高級能量的妖獸,味道鮮美清甜的各類低成本靈植,就連洗腳水都是僅僅在五級以上能量濃度的地方才會誕生的靈泉。如此奢侈的東西,凡人吃了能延壽數倍的東西,僅是她的日常食譜而已。
「我找到的這一家,大部分用的都是靈物,尤其是味道不錯,還有人斗可看。」公子幾口吃完了果肉,將白乎乎的硬殼扔向山下,滿不在乎。
「那好啊,我請客。」風逝白沒了猶豫,笑呵呵的,還掏出幾塊靈石來。公子一見,不由得暗自點頭,果然是活了百餘個行星年的『十六歲』少女,人情世故懂的還挺多,無怪乎她在澄空派人緣極好。當然她的善良和以誠待人也是原因之一,一個從未殺過敵的修者,聽起來不可思議,可事實如此,無形中助長了她的人氣。
「你呀,還說自己單純呢···」公子低聲的諷刺著,又做出讓風逝白恨得牙癢癢的口型,兩個字——虛偽。
不過多時,茶足飯飽,公子左手拿著比他上半身加起來還粗長的妖獸腿骨,右手端著一桶添加了凍寒液的高糖果汁,左啃一口光骨頭,右吸一口冰果汁,那叫一個舒坦。這行為讓風逝白覺得難以置信,妖獸腿骨硬度超絕,又乾燥無味,像是嚼鈦一樣難以下嚥,凍寒液又溫度極低,大多用於煉丹煉器,就算是極為自信的煉體者也最多不過塗抹浸泡而已。公子怎麼就能吃常人所棄,飲無人能飲?
「師兄,這骨頭有何玄機?凍寒液又是什麼味道?」飛向上層天時,風逝白還是忍不住詢問公子。
「咳咳,骨頭倒是沒什麼玄機,只是我愛吃而已。凍寒液嘛,下肚之後能感覺到火燒火燎的刺痛,可以凍結黏膜,很舒服。」公子神情自然的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風逝白的飛行軌跡瞬間就是一歪,她決定距離公子稍微遠一點點,這個一點點,大概就是百里左右。在這個距離上,她覺得十分安全,遠處小點一樣的公子,也似乎難以對她造成危害。
「好了,說正事,你要去長海天作甚?」公子幽靈一樣出現在她身邊,腳步緩踏,一層層輕薄的痛苦力量在他腳下充當借力之用,腿部肌肉迸發極大的力量,加上默認模式下十倍空間阻力的抵消,公子比她架著虹光還要迅捷。
「我最近修煉神通,需要一味虛水玄胎。此物只在闊土原之下的海淵裡有,產於待產的騰海獸腹內。要下海淵,若沒有煉體士在旁,是很危險的。」風逝白如此解釋,她一邊說一邊偷瞄公子,想要看看公子是否會改變心意。她沒有看到公子露出怯色,卻是看到了公子猙獰起來的表情!
「你不殺人對吧?」公子怒了,陰惻惻的說著,目光爍爍。
「嗯···」風逝白很是緊張,她不明白公子為何說變臉就變臉,也不知道什麼地方觸怒公子。
「那我可以理解為待產的騰海獸比人不如?」公子越來越冰冷,冷酷在他眼中醞釀。
「師兄,那是妖獸啊。」風逝白帶著不解,擠出一絲微笑,顫聲說道。
「好,說的太好了。」公子拍手讚道:「手上沾滿生命的消亡,卻還能笑說自己不殺人,太好了!」
風逝白愈發感覺到不對,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聽著公子陰寒的語氣,眼角都紅了起來,泫然欲泣。
「我不會去的,你自便···」公子回過頭去,作勢欲走,煞氣沖天而起,他壓
抑著自己的暴怒。
「以後有你之處,我絕不會在;師命難違,我斷肢以償!」轟然巨響中,公子週身四肢爆成四團血雨,殘身如同一柄超光速重錘,腦袋向前一砸,暴怒下的他竟然砸開了空間,殺焰從無中飆馳而來,馱載公子,二十億千米轉瞬即逝。凜冽的罡風之中,只留下不知所措,淚水橫流的風逝白,還有那四團觸目驚心的血雨碎肉,在空中飄散!
「我做錯了什麼?」風逝白哭了起來,此地的動靜早已引來幾位巨頭的關注,神念回溯了附近的量子信息,他們都還是不曉得公子之意。興灀臉色很不好看,但公子斷肢之事又讓她無法發作。洛雷亦是不解,但他多少瞭解公子一些,認為公子多半是眾生平等主義者,風逝白殺妖不殺人的行為是導致此事的可能原因。至於其他幾位祖師,都開始覺得公子是否心理有疾,略微擔憂。
「此子對內對外,無一不狠,是禍是福,很是難說啊。」平素裡奸商模樣的寶祖王穹在心中漸漸將公子勾勒完全,從入門是的嗜殺殘暴,到密室中談殺妻猶若拔草,再到對幾個長輩的恭敬之情,串聯其中的還有深邃的心機,最後是剛剛的易怒、待己毒辣、不慮後果。王穹知道,這份勾勒不是人樣,沒有人能夠如此扭曲,公子就像一坨塑爛的泥土,各方面都是扭曲的。看他一開始待風逝白不錯,可如今,說走就走,還撂下狠話,性格撲朔迷離,可變性完全無法預料。就此事交流了一片刻,幾位祖師的神念便退了回去。
風逝白紅著眼,十分難過,她究竟心地單純,只是不停的思索到底是那裡觸犯到公子,在她的觀念中,需要發下避退三捨的誓言都是大事,壓根她就沒有想到只是自己一語過失。的確,再是聰慧萬分,若非旁觀,均難以猜出事情原委,事實上,就連猜中了事實的洛雷都還不確定是否自己對了。要說只能說公子瘋得過頭!
「想開些罷···」笛音縷縷,巴琦思猶若天降仙子,衣裙空界限穿破而下,柔聲開解著風逝白。方才在閉關的她忽然接到自家師尊的神念傳意,發生的種種她已經瞭然於心,自然明白掌派之心,特來安慰風逝白。算起來二人也是好姐妹,所以風逝白一見到她,更是大哭起來。
「師姐,我錯了什麼?」她抬起頭,看著巴琦思,靜下的片刻,她已經有了幾分頭緒。
「你若是不將殺獸之事說得如此輕易,撐山他也不會有此一瘋。」巴琦思長歎一聲,她也不是沒見過怪人,也不是沒見過瘋子。但像是公子這樣矛盾的集合體她從未想過會有,一言不合之下,什麼同門,公子毫不放在眼中,絕情絕義,瘋狂至極。
「僅是一言之失,便會如此?」風逝白瞪圓眼睛,堅決搖頭:「我不信!」
「不由得你不信,他既已經說下如此重話,便如頂天的大岳,萬古不變!」巴琦思也有幾分惱了,多聰慧的不知仙子,現在竟然癡傻成這個樣子。自己明明都已經摸到頭緒,卻不願選擇相信,多可笑?有時候人正是需要當頭棒喝才能點醒,巴琦思這句話含了音攻的法門,登時讓風逝白清醒了過來,她本來都鬆了口氣,可當她聽到風逝白第二句話的時候,差點兒沒暈過去!
「我要去找他,跟他說清楚!」巴琦思就不理解了,也就才勉強相識那麼十幾日、幾十日,犯得著麼?
「你與他非親非故,莫不是你···」如此想來,似乎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巴琦思露出震驚的表情。
「師姐,別歪想了!」風逝白看她一臉詭秘,曉得她在動什麼歪念,多半以為她喜歡上公子了。
「你知我修習羅生眾道妙門法,卻不知我還習有天澈映神通,此神通可見未來,雖然模糊,但我感覺到未來或許只有撐山師兄才能救我一命,在大災禍裡。且我看他又莫名覺得親切,所以才必須要去!」風逝白咬著細牙,曝光了自己的秘密,如此一來方才有理,巴琦思也恍然點頭。
「我看你多半找不到他,我替你出面如何?」巴琦思暗想,如果自己去見公子,公子必然不會避退三捨,或能求得一助。
「好啊好啊,多謝師姐了!」風逝白心性單純,一聽如此頓時大喜,呵呵笑著。
二女神仙姿態,裙擺飛揚,一陣清風過處,再無半點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