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外鳥語花香,千百種果樹開花結果經久不敗,普通的隔音陣與聚靈陣圍繞著這座草茅搭建的小屋。屋中有一眼清泉,數方小田,靈藥清香淡濃相宜,充斥小屋如燃起香品。靜室不大,長寬各丈,高低見半,牆壁上懸著一具遺骸殘骨,石地正央有一坐蒲團。公子坐在木蒲團之上,靜靜參悟著抬山決十四和十五二圖。抬山決本質上就是把抬山的整個過程分步驟記錄下來,參悟起來有跡可循,每一幅圖具有極強的連續性······
「主人,為何還要試探風小姐呢,不是知道她無害於您了麼?」馬克實在奇怪,公子按理說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若非試探這次,其一,怎麼塑造我反覆無常的形象?」公子閉目參悟,腦中勾勒著十四圖的每一根線條,體內輕度運轉著血鍛決,神魂中魔印不斷震盪對魂海進行穩固和洗練,三重巨量消耗和莫大難捱中,他竟然還有餘力回復馬克的疑問。
「其二,她的圖謀不也揭曉了麼?只是想要我伸出援手的話,那當然沒問題,但如果不這麼折騰,怎麼能知道?」公子也很意外,他本來沒有想能夠得到這麼樣的結果,主要還是衝著目的一去的,結果沒想到這一試,目的二也詭異的完成了。如此一來,公子對風逝白的放心程度更上層樓,這次升級納米聽覺沒有白花錢。
「這裡連不上星網,也不知道克瑞斯蒂娜那邊怎麼樣了,連續十幾日了,任務完成度一直在94/100之間徘徊。」公子略有些擔心,通訊器雖然能用,但拿出來之後就連對神念還不甚瞭解的公子都能清晰感覺到一絲絲非同尋常的波動,和量子時空中特有的衝擊輻射有極大相似度,別說在這裡用了,就算出去宗地用,恐怕都逃不過祖師們的監控,他們並非能夠知道一星半點的內容,可私密通話這樣事情總是不太妥當。
「主人,既然是徘徊,那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獸人族這次的入侵並不像是以前,他們更多使用半獸人,更多是磨磨蹭蹭的,連獸人苦役都難以見到,更別說獸人族正規軍隊。所以估計塔格小姐是遇不到什麼難事的,最多就是僵持罷了!」馬克做了個分析,比較隨意的說道。
「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沒處發揮的感覺難熬吧?」公子更換了話題,馬克值得他慰問一兩句。
「我在改進網絡防禦機制,以前沒時間建立環套強化系統,現在有時間了,怎麼都要利用起來。」馬克嘿嘿了幾句,漸漸消隱,默然無聲。
「呵呵,我還以為你多能忍,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就在此時,公子驀地睜開了眼睛,渾身上下瞬間退出修煉狀態,放鬆並恢復起來。
小屋之外,果林中的小徑上,巴琦思緩步走近,她帶著幾分好奇,看著整個林間小屋的佈局,嗅著果香花香,隱約之間看到了茵茵綠色的草茅小屋,頓覺公子品味高。按她的理解,公子這麼一個性格百變的人,是不可能住在什麼好地方的,但她再一次發現自己的猜測出現了巨大失誤,誰說粗人心不細?
「撐山師弟,允入否?」巴琦思在門外站定,看著那幾方純粹追求香氣搭配的靈藥田,柔聲言道。
「巴師姐請入。」草茅門後傳來輕微的嘰吱聲音,堵門的木條滑開,輕如鳥羽的草門在清風一陣中自然打開。
巴琦思邁步入內,她暗暗慨歎,公子才入門須臾時間,強大的實力便已經贏得了尊重,她要見面,也須請門。事實上,巴琦思這樣優異的女子,幾乎從未做過請門的事情,無論去到何處,無論是男是女,無不開門迎客,甚至於遠迎示禮。哪有公子這般,草茅門待,以聲代迎?
「我敬師姐修高貌美,亦不做小人之態。若是不知師妹請你來問,我之答覆唯一,她必殺人以示正白。若師姐上門目的有差,非我所想,我便百茶相待,請師姐嘗嘗未嘗過的滋味兒。卻不知,師姐此來,所謂一二?」公子就像在修界生活了幾十年一樣,言語滔滔,禮數不失。但他清晰表明了一個意思:要是來幫腔的,恕不接待!
「師弟所言甚是,我本是來替不知師妹問一問,既師弟已有答覆,我也不便再留,告辭。」巴琦思銀牙緊咬,心中羞惱,她卻是人生首次被拒,想她一世聰敏無比,向來不提非分之求,如此下來,近三十年間,從未有人能拒她門外,公子成了首例。這般對待,她如何不惱,心中恨恨,把公子記得更是深刻。幾秒之後,她倏然反應過來,暗道公子好心機,若她著惱,比記憶猶新,萬一何事,此是破綻。
「師弟,你的心好毒!」巴琦思眼眶泛紅,她有幾分哽噎的說了一句,蓮足輕踩,騰身化虹,如光而行。
「我···我怎麼惹到她了?」屋內,公子站起身來,看著由綠化白的標識,詫然不能自己。
「主人,許是她想差,誤認惡意。」蘇末從側屋走來,低聲說道。
「也許是吧,呼,待此事了了,我去言歉一番。」巴琦思與自己沒有任何矛盾衝突,還是不要把關係搞臭得好。他思量著,回到蒲團之上,痛感再次密佈全身,他繼續在非人的慘烈中修行。強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迅速的強大更是,公子深刻的瞭解這一點,而且他願意也完全能夠負擔起代價,他必須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強,否則在修界這潭渾水中,必不能存!
「蘇末,準備一下,幾分鐘後我們出去一趟。」徹底陷入修煉之前,公子對蘇末說道。
······
高空雲稀,有天地罡風作怪,風聲凜冽,寸寸如刀,金鐵之鳴甫一出現,聲波紋絡便被下一寸風聲割裂。更有寒熱交替處,風旋烈甚,放眼望去雷霆萬道,摩蕩生煙,時有弟子身影穿梭,煉體修法,鍛己耐受,此地均可包攬。巴琦思在這堪比氣態巨行星表面的風旋中翩翩而行,她的遁法雖只是修界普遍的化虹術,可她法力雄渾,虹光之障堅不可摧,罡風亦不能傷。
&nbs
p;
「他年紀與我相近,卻有這樣的心機,許是我眼界太薄,見識太少的緣故。看來我要和趙師妹多交流交流了!」巴琦思心中想著,不知不覺見已經來到風逝白自個兒的洞府,一片書樹海洋。書樹極高,粗大無比,葉片寬闊如紙,能錄字,還會散發淡淡馨香,味道不重,讓人平靜放鬆。
「師姐,情況如何?」風逝白從林中迎出,手上還抱著一本人高的大典,此書原本只有巴掌大,記載了修界見聞,可惜神念刻字太過細小,她又不喜用神念速讀,不得不放大書本,趴在書頁上看,是風逝白這幾天消磨時光的好夥伴。
「你的撐山師兄要你殺人以示正白。」巴琦思冷哼了一聲,她並不覺得向來善良並且無比堅持的風逝白會按照公子所言去做。
「什麼?」果然風逝白露出驚容,她沒有想到···
「師姐,我輩修士都是自私無情的對吧?」她沒有想到,公子的題目恰好是她最擔心的。不過為了今後的活命,她也不管不顧了!
「你真要去做?推翻你過往的堅持,不怕損了道心?」巴琦思才是真的驚詫,她發現不是自己瘋了,而是世界的潮流太快。
「我修煉就是不想死,我的堅持就是不想死!」風逝白驟然大聲喊了出來:「你們說我有高人過絕的天賦,你們說我有百年成道的機緣,你們說我是萬萬億人中的幸運者···」
「但是沒了命,什麼都是空的。」她顯得很是落寞,自巴琦思離開之後,她就理清了頭緒,對公子可能做出的要求一一分析,試探著可行性。
「我之所以要看出所有破綻,我之所以不喜爭鬥,我之所以不殺人,都是為了不死啊。能看穿一切道法破綻,我便可從容逃遁;不喜爭鬥,自然盡可能降低出事的可能性;從不殺人,那是避免無謂結仇···」風逝白落下淚來:「我不想死啊···」
巴琦思已經徹底愣住了,她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風逝白,她感覺站在眼前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美麗女孩,像是陌路人一樣,她的心中一陣陣發冷,表情也一點點冰冷起來。飄逸的衣裙被風吹動,樹葉的唦唦之聲有股莫名的蕭瑟感覺,巴琦思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然後她便自嘲的笑了起來,頗有幾分幾近瘋狂的樣子:「原來,你瞞過了所有人,原來你的城府不比撐山淺,甚至他都被你騙過了!」
她忽然笑出聲來,笑的有幾分慘烈,聲音乾硬嘶啞,她回憶起自己多年來和風逝白的一幕幕,最後記憶定格在那年她放下豪言,要保護風逝白的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原來是我太幼稚!」
「師姐,你自幼錦衣玉食,整個巴族都恨不得繞著你轉,而我沒有。我記不清我的童年了,但在被師尊帶回來之前,那是絕望和黑暗。曾被放血以供幾個一生也無法成就元嬰的修者改換根基,無數次接近死亡,所以我怕死,比誰都怕。」風逝白緩緩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巴琦思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相處十幾年沒發現,公子才來不到幾月光景,她就暴露了?
這劇情是不是太狗血了?
但又所謂無巧不成書,事實上,人生的中的巧合比書裡的多了去了,巴琦思直到現在,終於瞭解了這一點!
「還請師姐助我分辨,我殺一惡人足矣。」風逝白堅決的說著,她的緊張不是說著玩兒的,在那絲模糊的遙遠預感中,那十死無生的局面,不是勘破幾個弱點,逃避爭端或是不願結仇能夠扭轉的,那是鋪天蓋地的黑,甚至她認為很可能這一切會和獸人族修界有關,特別是這段時間內她找到了許多資料,問了許多駐外弟子之後,更是恐懼萬分。而在預感中,唯一的一道光,就似乎是公子伸出的援手,她的生還與否,就依賴於此!
「兩位小姐,我奉主人之命,送惡人與風小姐斬!」蘇末駕雲在外,渾身都有幾分顫抖,她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在巨頭們的監控之中,包括現在的一切,趕路而來,她清晰的感覺到一路上都有無窮的大意念在關注、交流、改變情緒。若不是幾位真仙強者,怎可能強到如此地步?
風逝白和巴琦思從書樹林中走了出來,兩人登時大驚失色!
蘇末帶來的惡人,竟抱在懷中,身長不足尺,分明是一個粉嫩可愛的剛娩嬰孩!
「此之父母,皆是極惡之人,殘害無辜如同家常便飯。主人殺到門前,遇其妻剛娩,室內還有兩個同出一源的女嬰,三胞胎中僅有此男。主人說風小姐無論如何是下不了手殺女嬰的,主人便代勞了,請!」蘇末恭謹的揮手取出一顆大盒,盒蓋掀開,兩具身長不尺的僵硬屍身淨白泛粉,尚還溫熱,二嬰歿前並未遭受痛苦,殺力精準的命中的中樞神經中代表興奮和愉悅的神經束,她們是死於瞬間的極樂。
「呀!」巴琦思正待說些什麼,突然身邊的風逝白嘶叫了一聲,一指點出,鋪天蓋地的宏大倫音嗡嗡作響,無限金光刺目煞人。其中似乎有無數大佛盤坐齊誦,往生氣息浩浩蕩蕩,就連天空都出現了金色雲團,的法力花瓣,異香繚繞,令人處於無限的平靜之中。
「度···」
「渡···」
「度···」
「渡···」
宏大之聲反覆重複著這兩個意思,這竟然是度人向佛,護佑生魂渡過地獄,直達往生的神通。而風逝白將要反其道行之,要把才纔來到往生的啼啼孩童,強行度死,將他引向更遙遠的往生!
天空之中神念交換,眾位祖師都很滿意眼下這個結局,他們打從興灀帶回風逝白之後,就從學祖那裡聽聞了悲慘童年的故事,這麼一個討人喜歡,天賦高絕,童年又遭遇不公的孩子,誰能去責怪呢。所以他們聯手淡化了風逝白對於童年陰影的記憶,卻沒想到人體奧秘太深,哪怕
強如真仙也難以全面洞察。此事能如此完結,也說明了風逝白心地不壞,有此足矣!
「你你你···」巴琦思再次被震驚了,澄空派雖也常常做些抄家滅門的事情,可她從未參與其中,還以為風逝白已經很是殘酷了。卻不想真正抄家滅族的時候,幾位祖師的門下眾人,有誰會手下留情?特別是嫉惡如仇的凌紫虹,更是遇到什麼邪惡家族,就恨不得把他們所做的全給還回去,什麼殘酷折磨,什麼剖腹滅子,她也都幹過。澄空派不是正道,不是邪道,它的存在,完美詮釋著強者制定規則。
「嘔···」看著啼啼嬰孩一點點在金光之中無比安詳寧靜的化作光雨飛灑,風逝白終於忍不住,張口便噴出一口鮮血,昏倒在地。
「沒有做為麼,呵呵,澄空派果然不是什麼除魔衛道的地方···」公子遠在萬里之外,納米視角中看到了一切,在嘴邊勾勒出一點冷笑,公子心中暗暗思量。他的目的完全達到,試探出了風逝白真實的目的,甚至還陰錯陽差牽連出了緣故,公子對風逝白的城府敬畏三分。再來,他也探出了高層的心思,只要他們不玩兒脫線,看來幾位祖師應該不會太過在意,盯一盯也就過去了。
「這就好,免得等到獸人族真正侵略的時候,什麼都蕩然無存!」他轉身離開,亦步亦趨行向坊市,他要為長海天之行做準備,既然要去完全是水的世界,那其中的諸多不便,自然就要略作準備,以免臨時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