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什麼流產?!什麼大出血?!」那醫生的話還沒說完,沈亦晨抓著他衣領的手更用了力,將那醫生從地面上提高了半分,沈亦晨的力道幾乎勒的他喘不過氣。舒榒駑襻
沈亦晨對著那醫生止不住的咆哮,彷彿他是害郁歡掉下樓的元兇,看著面前雙目赤紅,臉色發青的男人,醫生的手攀上自己的衣領,想要把自己從沈亦晨的手下拽出來。
他現在已經想不到別的了,郁歡就躺在裡面,她在大出血,還有可能流產,「你們這麼大的醫院,連人都治不好,信不信我讓你們明天就關門!」
「先生,請鎮定一下……」其他醫生看到這一幕,紛紛上去拉扯著沈亦晨,想要把那個醫生救下來,沈世平和郁正國看到已經全然崩潰的沈亦晨,不約而同的一愣,也上前去阻止。
眾人七手八腳的生拉活扯,這才把那個醫生拉下來,陸子琛冷眼看著這混亂的一幕,忽然就冷冷的笑了,「你現在這樣,是做給誰看?婷」
「你說什麼?」沈亦晨站定腳步,薄唇微抿,陰鷙的眸子看向陸子琛。
陸子琛抬手指向急救室,臉上已然緊繃成了一條線,對著他厲喝道:「歡歡現在就躺在裡面,你現在在這裡扮深情和擔憂,你演給誰看?我們嗎?」
如果郁歡現在能看到他的擔憂,或許心裡還有一絲寬慰,但她現在受了傷,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面前的男人英。
沈亦晨看著勃怒的陸子琛,袖口下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陸子琛,把你的嘴閉上!」
「閉上?」陸子琛冷笑,轉頭向地下啐了一口,「呸!你不過就是個表裡不一的混蛋,在這裡裝什麼假好人!」他越說,心裡就越為郁歡不平,心裡的怒火和心疼向上積聚,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忽然衝上去,對著沈亦晨的臉,狠狠地砸了一拳。
他這一拳給的太狠,沈亦晨完全沒有防備的向後猛退兩步,撞到了牆上,嘴裡滿是血腥,已然有血滲出了嘴角。
陶一璇看著陸子琛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暴怒,能讓他暴跳如雷至此的,也只有郁歡一個人。
她走上前拉住陸子琛的手,他卻反手揮向她。
「啪!」一個清脆而響亮的巴掌反手抽在了陶一璇的臉上,陶一璇的臉向一邊側過去,頭髮瞬間散亂下來,捂著臉,微張著嘴看著他。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然而心上還是疼的讓她窒息,陶一璇想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吸不到,反而是紅了眼。
陸子琛也被自己這個不經意的巴掌給愣住了,手掌停在半空中,怔愣的看著滿眼痛楚的陶一璇。
「誰是郁歡的家屬?」急救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護士匆匆走出來問道。
「我是!」一時間,走廊裡響起了幾個不約而同的聲音,還是沈亦晨第一個奔到了那個護士面前,低啞的重複了一遍,「我是。」
護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渾身血污的的沈亦晨,問他:「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丈夫!」這一次,他說的無比堅定,毫不猶豫,從未有這樣的一次,他在心裡都這麼肯定這個回答。
「病人現在大出血,急需輸血,你是什麼血型?」
「a型!」沈亦晨急急的說,心裡唯一的擔憂,卻是不能和她匹配。
「跟我來驗血。」護士匆匆的丟下這句話,沈亦晨快步跟了上去。
在這一天之前,沈亦晨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這麼堅定不移的承認自己是郁歡的「丈夫」,這麼焦急的為她輸血。
隔著一張簾子,郁歡就躺在旁邊的床上,沈亦晨卻怎麼也看不到她,看著鮮紅的血液從自己的身體裡抽出,也許一會就回注入郁歡的體內,和她融為一體,他第一次覺得,心裡如此的刺痛。
抽完血,沈亦晨按著針孔,走出急救室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對護士說:「能不能讓我看她一眼……」
他的聲音很低,有希冀,還有逃避,他迫切的想要看看郁歡,想要確定她此時的安危,卻又不自覺的想逃避,怕自己會克制不住。
「很抱歉。」護士冷冷的答他,又轉而問:「如果等一下出了什麼事,是要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亦晨深深地皺起了眉,心裡即刻慌亂起來,他從護士的話裡隱約能猜得出來,郁歡的情況並不好,並且很嚴重,對著那護士,沈亦晨重重的低喝,「當然是保大人!」
沈亦晨從急救室裡走出來的時,其他的人馬上圍了上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們的心裡也不由得一沉。
他的腦子裡現在環繞的全是那一句,「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她的情況竟然已經到了這麼危急的地步,甚至有可能保不住性命。
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沈世平攙扶著郁正國坐在椅子上,陶一璇捂著火燒一樣的臉,陸子琛蹲坐在牆角,滿臉懊悔。
時間過得緩慢而沉重,沈亦晨靠著牆壁,身體緩緩地滑落下去,腦子裡開始迴響郁歡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我輸了,我就從此消失在你面前,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
「如果你輸了……那你要被詛咒一輩子愛我,就算我不愛你了,你也還是要愛我。」
她那個所謂的賭約還沒開始,她就已經要放棄了嗎?她還沒有努力,還沒有讓他對她全部改觀,她就已經放棄了?
空曠的走廊裡一片死寂,沈亦晨只能聽到起伏不定的呼吸聲,還有自己不規律的心跳聲。
手術一直從下午進行到晚上,就在他要忍不住衝進去的時候,急救室的燈終於熄滅了,醫生如釋重負一般的走了出來。
「怎麼樣?」沈亦晨率先衝上去,眼裡佈滿了期待。
醫生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對著他微微的點了點頭,「手術很成功,孩子和大人都沒有問題了,不過還沒有度過危險期,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沈亦晨閉了閉眼,慢慢的靜下了心,握著的拳緩緩鬆開,他這才鎮定下來。從可以去病房裡看她之後,沈亦晨就時刻的守在郁歡身邊,郁正國雖然看到女兒沒事,卻也放不下心,想要留下,最終卻在沈世平那句「讓亦晨好好反思悔過」的話之後,跟著沈世平不捨得走了。
他再次見到郁歡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vincent拿來了新的衣服,他也只是匆匆的扔在了一邊。
「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嗎?」沈亦晨看著沉睡的郁歡,壓低了聲音問他。
vincent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郁歡,在這次事故中,險些就賠上了兩條人命,聲音愈發的沉重,「雖然說有可能是因為線路老化引起的,但警方根據現場採集的痕跡,不排除有人蓄意縱火的可能……」
蓄意縱火……
沈亦晨的眸色暗了幾分,臉色也跟著陰暗下來,抿著唇,從他身上散發出了的那陣寒意,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那麼,就是有人故意操縱了起火事件,可是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先出去,這件事對外界就解釋為線路老化引起,其他的不要多說。」對vincent的交代完畢,他便自覺地離開了。
沈亦晨拉過一邊的椅子,靜靜的坐在她的床前,她被醫生換上了乾爽的病服,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襯著她的臉更加蒼白,沒了血色。從沒有這樣一刻,郁歡毫無生氣,氣息奄奄的躺在他面前,整個人像一尊沒了生命的蠟像。
醫生說,她的手上和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灼傷,有些地方只是燙起了血泡,而有些皮膚已經燒灼,恐怕會留下疤痕。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郁歡躺在血泊之中那一瞬間,他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從來沒有這樣過,她如此的狼狽無助,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卻沒有人去救她。
他抱起她的時候,忽然覺得她的整個世界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裡掌握著她的生命,晚一分鐘,或許就再也無法挽回。想到郁歡有可能就此離開,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懼怕。
圓潤的指節撫上郁歡的臉,細細的描繪著蒼白的容顏,沈亦晨的指腹從她的額頭描下,掠過她的睫毛,在她的臉頰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地在她的唇上摩挲起來。
他的兩手緊緊地裹著郁歡的小手,抵在自己的下顎上,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彷彿一眨眼,她就會流逝掉一樣。
病房外,陸子琛握緊了拳,透過沒有關緊的門,看著沈亦晨守護在她身邊。
其實沈亦晨才是她想要的守護,他再怎麼做,終究不是郁歡想要的。
感動和感激,都不是感情。
「有沈亦晨守著,歡歡不會有事的。」不知何時,陶一璇輕緩的走到他的身邊,淡淡的安慰他。
陸子琛轉過頭,她的臉上還有放在那一巴掌留下的掌印,清晰而明顯,從這一巴掌,他能看出來自己當時有多麼的衝動。
「你的臉……」陸子琛遲疑了一下,緩緩地問。
「沒事。」陶一璇回答得冷漠,轉首側過自己的臉,用長髮擋住,快步的離開了。
已經是後半夜,沈亦晨在郁歡的身邊守了一晚上,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的睡了過去。
「亦晨……」寂靜的病房裡,她忽然嗚咽出聲,像是一頭受了傷的小獸,止不住的悲鳴,緊緊閉合的眼角邊眼淚越流越凶。
沈亦晨猛地被驚醒了,慌忙的抬頭看她,她似乎發燒了,臉上潮紅的厲害,可臉色卻白的發青,微弱而費力的喘息著,微張的薄唇乾燥的滲出了血絲,整個人像是嚴重脫水一樣,眼窩深陷,看上去憔悴極了。
「亦晨……」郁歡又開口喚道,聲音哽咽著,她像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眼角漸漸沁出了淚水,滑進了發間,額頭上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生病的她叫出,沈亦晨心裡一慟,急忙應道:「我在。」
「亦晨,好燙,著火了,你快跑……」正在高燒的郁歡只覺得週身燙的難受,不由得輾轉反側,迷迷糊糊之間,彷彿又回到了那間著了火的房子。
沈亦晨皺緊了眉,抬手探到她的額頭上,隨即便被她燙人的溫度驚到,急忙去按鈴,她應該是夢到了那場火災,然而在危急時刻,她最先想到的還是她。
醫生來給她打過退燒針,又給她放了些藥,交待沈亦晨給她餵下後才離開。
即便打了針,她也不能很快的退燒,沈亦晨看著手上的藥,忽然覺得無從下手。
他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少爺,從來只有別人照顧他的份,哪來他照顧別人的。對著神志不清的郁歡,沈亦晨笨拙的拿著藥給她餵下,郁歡卻怎麼也吞不下去,他有些急了,又拿起杯子去給她餵水,郁歡毫無意識,無論他怎麼給她喂,她都喝不下去,最後只是從嘴角流出來。
看著郁歡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停地喃喃「好燙」,沈亦晨心裡又氣又急,卻怎麼也喂不下那退燒藥。
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沈亦晨終於露出了淺笑,拿起杯子他先是自己喝下一大口,湊上郁歡的唇,將水渡在她的口中。
甘甜的水流滑進乾澀發疼的喉嚨,郁歡覺得嗓子疼痛感總算有所緩解,不由得伸出舌頭探的更深,她彷彿是迷失在沙海裡的旅人,總算找到了甘甜的清泉。
沈亦晨一口接著一口的給她餵下,郁歡下意識的嚥下他給予她的水,最後索性攬住了沈亦晨的脖子。
最後一口水喝盡,郁歡仍然有些意猶未盡,抱著沈亦晨的脖子,不停地在他口中索求,沈亦晨也閉上眼,慢慢回應,原本是一件單純的餵藥事件,最後卻演變成了一個綿長的吻。
這一夜,郁歡在沈亦晨反覆給她渡水中,慢慢的退了燒,沉沉的睡了過去。郁歡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或許是因為燒傷的緣故,每天半夜都會發起高燒,哭著說,好燙。
沒有人知道,沈亦晨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用手指探探郁歡的鼻息,確認她還在呼吸,他的心才能平靜。
他似乎只能用這樣幼稚而笨拙的舉動,才能確定她的安危。
在郁歡感覺來,那場火災好像持續了很久很久,她身上總是有被燒灼的疼痛感,腦子裡滿是那些跳躍而洶湧的火焰,像是要把她吞噬的時候,便有人為她送來了一口清泉。
第三天的早晨,郁歡才慢慢地轉醒,昏睡的太久,再加上連日的高燒,她整個人都疲乏的沒有一點力氣,只能輕輕地動動手指,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什麼人緊緊地握住。
郁歡側過臉去看,便看到了伏在她床邊,沉睡著的沈亦晨。
他看上去似乎也很累了,臉上是滿滿的疲憊,還有一些落拓,這幾日光顧著照顧她,完全忽視了自己,下巴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青色鬍渣。郁歡看了他許久,沒想到自己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守在自己身邊的他,心裡便愈發的覺得感動,慢慢的抬起手撫上了他的臉。
幾乎是她碰到他的一瞬間,沈亦晨便猛地驚醒了過來,喘著粗氣大聲叫著:「歡歡!」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郁歡的身後是一片熊熊的火海,一點一點吞噬著她瘦弱的身體,她伸長了手臂,哭喊著喚他的名字,他去拉她的手,卻怎麼也拉不到,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最終淹沒於火海之中。
沈亦晨閉著眼睛停留了半秒,才緩緩地睜開眼,看到郁歡的手還尷尬的停在半空中,連忙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動地幾乎有些哽咽:「你醒了!」
郁歡看著他激動地樣子,有瞬間的怔愣,隨後在緩緩地點了點頭,她張了張嘴,想應和他,卻沒能發出一個字。
「想要什麼?」沈亦晨為她撥開額前的發,語氣溫柔的像是能溢出水一樣。
「水……」郁歡皺了皺眉,嘶啞的開口。
連日來的昏睡,再加上那天煙霧的熏嗆,她的嗓子幾乎被灼傷,一個字都牽扯的疼痛難忍,聲音暗啞的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全然沒了之前的清脆和歡靈。
沈亦晨聽了連忙支起了她的身子,把水遞到她唇邊,緩緩地給她餵下,清涼的水流劃過喉嚨,一整杯水下了肚,她總算感到疼痛有所緩解。
腦子裡忽然有一個信息劃過,郁歡連忙抬起手,撫在自己的小腹上,摸索了許久,才焦急的問他:「孩子……」
她記得自己從樓上滾下來的時候,似乎流了血,之後便什麼都記不得了,孩子,不會有事吧……
看出了她的擔憂,沈亦晨反手握住她的手,露出了淺淺的笑,給她安慰,「放心,孩子很好,什麼事都沒有。」
郁歡臉上的擔憂終於褪去,平靜的躺在床上,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什麼話都沒說,卻彷彿知道對方想要說的一切。郁歡看著他滿眼的血絲,還有臉上的疲乏,許久之後,才低啞的開口問他:「你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沈亦晨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他還是不善於對郁歡說出事實,扭捏了許久,才支吾著說:「這三天……我都在……」
難怪他的鬍子都那麼多了,郁歡嘴角幸福的笑意越來越明顯,眉眼間都洋溢著感動和喜悅,她看著他,慢慢的抬起手,撫摸上他的臉。
有多久了?她沒有這樣滿懷感慨的撫摸他的臉,上一次她這樣的時候,給了他一句,你一定要幸福,才不枉我狼狽的退出。
沈亦晨緩緩地閉上眼,此刻竟然有些享受她纖細的手指,劃過臉頰的感覺。
「一定累了吧……」郁歡的手停在他的眼睛上,有些心疼的問他。
沈亦晨睜開眼,郁歡向床的內側挪動了一下,輕輕地拍了拍身側的空位,啞著嗓子說:「上來睡一下吧。」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沈亦晨竟然也會這樣任勞任怨的守著她,三天,他是哪裡來的耐心?這個時候,他竟然沒有丟下她,郁歡只覺得,心裡此刻是滿滿的感動和喜悅。
沈亦晨愣了愣,還是聽了她的話,脫下鞋,拉開被子和她一同躺下。
他們雖然已經做過了那事,可是除了那個早晨,再也沒有這麼平和的躺在同一張床上,郁歡背對著他,沈亦晨沒有看到她的臉上此刻已是一片緋紅,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滿臉的緊張,心裡像是小鹿亂撞一樣。
沈亦晨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向她身邊挪了挪,伸開手臂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郁歡的身子猛地一僵,任由他把自己越摟越緊,將下顎輕輕地抵在她的發頂,雙手環在她的小腹上,像是在感覺他們的孩子。
誰都沒有說話,像是在享受此刻難得的溫馨與和睦,郁歡的嘴角掛著笑,窩在他的懷裡,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傳進她的耳中,心裡驀然的安定不已。
就在她以為他經受不住勞累,已經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他平穩而沉著的開口說:「郁歡,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