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頓了頓,接著說道:「撒丁雖然今年來風頭正健,但是忙於國內的統一戰爭,沒有稱霸歐洲、恢復羅馬帝國榮光的意願。此外,撒丁畢竟還只是個小國,國力與英、法、普、俄相比也還有很大的差距,很難指望得上。至於美國,一方面並不是歐陸國家,與俄國素無爭端。此外,美國一直恪守『孤立主義』政策,向來不介入歐陸的爭端內戰。另一方面,美國內戰剛剛結束,雖然經濟獲得了長足的發展,但是畢竟國力空虛,短期內也難以成為俄國的現實威脅。這麼看來,世界強國竟然悉數不能為我所用,這個方案的可操作性就值得推敲了。」
聽奕訢發表完這番宏論,張繼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的微笑,他淺淺地啜了一口茶,鼓掌道:「精闢……精闢,王爺您對這幾個世界強國的現實國力和外交政策的分析絕對稱得上是精闢,特別是對它們現實國情對外交政策的影響的分析尤為到位。但是,您卻忘了一件事情,我並沒有預設要拉攏一個世界強國作為俄國的對手這個條件啊。」
聽張繼這麼說,奕訢臉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定定地凝視著張繼,說道:「你的意思是……」」「
張繼點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扶植一個弱國,誘導它產生與俄國抗衡的意願,幫助它獲得與俄國抗衡的實力,最終使它成為俄國的現實威脅,使俄國無暇南顧。」
奕訢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
半晌,奕訢才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國家就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第一,它必須是俄國的鄰國,最好邊境線還比較長,否則所能起到的牽制作用就極其有限了。第二,兩國在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爭端,至少也要有產生爭端的潛在因素,比如存在爭議的領土、對資源的爭奪或者民族和宗教的矛盾,爭端的歷史和產生爭端的潛在因素是產生仇恨的根源之一,而沒有仇恨,就沒有敵對。第三,它目前必須足夠弱小,最好還和我們相鄰。這樣才能保證它基本上是在我們的扶植下強大起來,也才能保證我們對它的控制,以免除後患。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我們要扶植的是盟友,而不是潛在的敵人。」
聽到這裡,曾國藩笑道:「恭親王爺,您這條件開的也著實苛刻了,符合這些條件的國家真是少之又少。第一條和第二條還好說,波蘭、保加利亞等國近年來都飽受俄國蹂躪,又都與俄國相鄰,算是符合條件的。但是想要滿足第三條可就真是太難了,與我們和俄國都相鄰的弱國也就只剩下朝鮮和日本了。總不能指望扶植它們來牽制俄國吧」,說著,曾國藩向張繼投去詢問的目光。
與此同時,奕訢也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張繼。
張繼笑道:「中堂大人,您說得對,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弱國就只有朝鮮和日本而已,而我的計劃就是扶植日本來牽制俄國。」
奕訢和曾國藩同時驚呼道:「什麼?扶植日本來牽制俄國?」
張繼點點頭,胸有成竹地說道:「是的,扶植日本來牽制俄國。」
奕訢搖搖頭,似乎對張繼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議。他沉思半晌,說道:「你的答案是我所完全沒有想到的。退一步講,即使只能從這兩個國家中做一個選擇的話,我倒覺得,與日本相比,朝鮮似乎更為合適。朝鮮有『三可用』。首先,朝鮮自古就是中國的藩屬國,世守臣節,與中國的關係一直非常好。大清入主中原之後,朝鮮也繼續上表稱臣,年年進貢。其次,俄國侵佔外興安嶺地區和庫頁島之後,就與朝鮮在海參崴地區接壤了,而朝鮮又與我們接壤,無論是由朝鮮發揮牽制俄國的作用,還是由我們發揮壓制朝鮮的作用都方便得多。再次,朝鮮國弱民窮,前明萬曆年間,日本關白豐臣秀吉發兵入侵朝鮮,還是靠明軍的援助才得以擊敗日軍,不致亡國滅種。這也更有利於我們扶植和控制它。反觀日本,則有『四不可用』。首先,雖然中日兩國在盛唐時期關係密切,日本也以藩屬和學生自居,多次派遣唐使來中國學習典章制度。但是,自南宋滅亡以來,日本就妄稱『中華道統已絕,漢唐聲威不再』,不再臣服於中國。特別是前明萬曆年間,日本關白豐臣秀吉在入侵朝鮮時還數度與援助朝鮮的明軍作戰。大清入主中原之後,日本竟視大清為叛逆,而將自己說成是中華文明道統之所在,與我們徹底斷絕了往來。其次,日本民族偏執而尚武,它在國內剛剛實現統一的情況下就敢於發兵侵朝,倘若我們真的扶植它實現富國強兵,它豈不是會成為我們潛在的強大敵人?再次,日本乃一島國,與俄國和我們都是隔海相望,無論是由日本發揮牽制俄國的作用,還是由我們發揮壓制日本的作用都沒那麼容易。最後,咸豐三年(1853年),美國海軍上將馬修·佩裡率美國東印度艦隊開進江戶灣,逼迫日本政府簽訂了《日美親善條約》,日本被迫開阜通商。從此,西方列強的不平等條約接踵而至,這也就是著名的『黑船開國事件』。我想,日本民族應該對西方列強充滿了恨意,想在短時間內將他們的仇恨引向俄國,恐怕沒有那麼容易。這就是朝鮮的『三可用』和日本的『四不可用』,松濤,你認為可有道理?」
張繼沉吟半晌,回答道:「恭親王爺深謀遠慮,這『三可用』和『四不可用』中的許多問題我甚至都沒有想到過。不過,我這裡也有『四可用』和『三不可用』,王爺不妨聽聽。」
奕訢說道:「松濤,你說,想來你一定會有什麼獨到的見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