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
「老闆!」莫亞和南風立刻衝到孔雀面前,叫了出來。兩個年輕人都紅了眼睛,一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
南風更是聲音都嘶啞了,看到孔雀威嚴不容靠近的表情,跪到他前方的地毯上說:「老闆!你說的什麼話,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不用想著怎麼救你回來了又是什麼話,老闆……」
說著南風就哭了起來,他身後的莫亞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約瑟夫也張大了嘴,完全沒想到孔雀居然會隻身犯險。
「哼……」孔雀笑了一下,表情在瞬間的凜然之後溫和了下來,看了眼山木幽幽地說:「廢話我已經聽膩了,你最好在三天內拿出可行方案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這個……」山木揉了下眼睛望向孔雀,說:「你不用殺我,只是你真要一個人?」
「如果要別的幫手,我自會安排,但是現在我一定是要去的了,你不這樣認為嗎?」孔雀望著山木說。
山木露出瞭然的笑容,點點頭,什麼都不說了。
孔雀看了他一眼,轉身拿了兩瓶酒放到南風和莫亞的面前,抬起頭望了下前方,彷彿看到萬里雲海般露出欣慰的笑容,自語道:「安逸日子過久了,連我都要忘了當初一拳一腳打天下時的樣子了。呵呵……呵呵呵……」
孔雀開心地笑了起來,約瑟夫盯著他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這個男人太不可思議,太無法捉摸了。他的腦子太平凡,根本無法弄懂孔雀這樣的生物究竟是什麼做的。
他暈暈乎乎地又在檯子上坐了差不多兩三個小時的時間,看著山木和孔雀討論行動細節,南風和莫亞哭哭啼啼的,阿秋第一次喊了孔雀「老闆」等等……等等……
等他回過神來,檯子上眾人散去,只剩下他和孔雀兩個人對坐著,相識無語了。
「約瑟夫。」孔雀忽然開口,約瑟夫抬起頭來,發現大敞著胸的男人,黑色卷髮被一團煙霧罩住。孔雀抽著煙,望著他,目光尖銳,毫不避諱地問:「錢出問題了嗎?」
「錢……」約瑟夫猶豫了一下,想要強撐起一些自尊來,卻最後還是作罷。
「錢的問題……連續幾個月孔雀城的收入都在減少,索倫爾對我起戒心了,我……」約瑟夫口舌乾燥,看到煙霧中孔雀複雜的目光,終於一個沒忍住說:「挪動那麼大的資金,我不敢。」
「我們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孔雀掐滅煙頭,口氣有點不好但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對約瑟夫說:「調正德去中央銀行,這件事從年初就開始運作了。正德這人我清楚,他的心和你我不一樣,在阿蘭卡銀行,他雖然好吃好住,但為索倫爾做這些事,管理黑錢,他的心一直煎熬。你不也私下和他談過了嗎?他願意被調中央銀行,我們也要他去。」
「從五月到六月……」孔雀心痛地喘息了一下,才接著說:「你辛苦了一個月,拉下臉去求去見原來那些巴結你,附庸你的中央區貴族,不就是為了把正德調走嗎?不就是為了此刻,我們可以用阿蘭卡的錢買礦石嗎?」
「孔雀……」約瑟夫艱難地呼喚出孔雀的名字,聽著他的話,想著之前的那些努力和他人生歷程裡少有的艱苦奮鬥,他禁不住一陣心酸,聲音脆弱地在糾結了一會後,怕孔雀繼續刺痛他才說出來:「我真的……怕……」
「你……」
孔雀才開口,約瑟夫就害怕得發抖地又說了一遍:「孔雀,我是真的怕……我怕……」怕什麼?
怕的不僅僅是挪用巨大的資金後,索倫爾·查德那張老奸巨猾的臉。
怕的也不是床榻上那個叫安妮·查德的女人。
怕的……
約瑟夫無助地發現,他怕的人是孔雀。這個必須殺,又不想殺的孔雀。
約瑟夫說完,痛苦地掩住臉,逃避似地把頭放到兩腿之間,不說話了。過了許久,他聽到孔雀一聲長到令人心碎的歎息,抬頭,看到孔雀全身盤腿坐在他前方的沙發上,望著一邊,也不說話。
約瑟夫望向孔雀,孔雀意識到約瑟夫的視線,望向他,伸出手召喚他過來。這本是十分不敬的行為,孔雀也從不會這樣對待約瑟夫。但今天,約瑟夫早就不在乎這些,而聽話地走到了孔雀的身邊。
孔雀用他的方式讓約瑟夫在他身邊蹲下,輕撫著約瑟夫的肩頭,他用一種心痛的溫柔表情凝視著約瑟夫,開口說:「有了這批礦石,山木·麒麟再加把勁的話,第九區一旦崩塌,中土就是你的了啊,大人。」
「孔雀……」約瑟夫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口裡說得再好,他心裡最深處藏著的不是吞併天下的豪邁氣概,而是那個雪天裡被狼撕咬的驚恐男孩。
囂張的外表下是深深的自卑,約瑟夫還沒有傻到那個份上,每天看著鏡子裡自己邋遢的棕色頭髮眼睛,他都會禁不住想要落下淚來。
他不是討人喜歡的亨利·查德,他也不是了不起的明格拉·查德,甚至對比行將就木的索倫爾·查德,他還會時不時升起驚恐之心來。
「大人。」孔雀憂傷地望著他,摸著約瑟夫的肩頭歎息道:「我已經有為你赴死的決心,為何你要這樣一再讓我失望呢?」
說完,孔雀落下淚來。
約瑟夫從未見過孔雀落淚,哪怕是胸膛被撕開的那會,這個人還笑得跟沒事人一樣呢。
淚水的味道,好像毒藥瞬間漫過約瑟夫的口腔,喉嚨,身體。不自覺間,他已經跪在了孔雀的面前,開口想要說話之時,喉嚨一道酸澀,話沒出來,卻先哭了。
「孔雀,我真的好怕……我好怕……我知道我不能這樣懦弱……這樣下去,我會輸的……輸給亨利,輸得一乾二淨……但是我真的好怕……我好怕……」
哭聲中,約瑟夫彷彿又回到了從前,變回了那個被狼傷害的孩子,而孔雀則如他的父親一般站在那裡。他奔向他的父親,大聲哭泣著,傾訴著自己的恐懼和悲傷,而這一次……
面前的人,沒有如明格拉·查德那樣冷酷地推開他,而是敞開懷抱緊緊地抱住了他。
耳邊傳來孔雀無奈的歎息聲,雖然無奈,孔雀卻沒在此時繼續責備約瑟夫,而這份體貼,約瑟夫在淚水中抬起頭來,看到孔雀悲傷地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意識到這就是愛了!
如果這不是愛,那什麼還能是愛!
「孔雀……求求你,不要死……」約瑟夫抱住孔雀,卑微地懇求道。
孔雀長歎一口氣,撫著他的背說:「我把握不了我的命……你忘了……我的命是你的……我已身不由己……」
「孔雀。」約瑟夫抬起頭來,一把抱住孔雀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忽然間血氣上湧,用力地對他說:「我不要你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什麼明格拉·查德,索倫爾·查德都去死!想要奪走約瑟夫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的人,都去死好了!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孔雀笑得整個胸膛都紅了。他手裡拿著一瓶酒,手指上還夾著一根煙。孔雀不是那種需要依賴酒精和尼古丁的弱者,彪悍如他,只會在真正開心的時候才煙酒齊上。
馬克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到快脫氣的人,搖著頭說:「把約瑟夫弄哭了,你就這麼開心嗎?喂,你不會真的要跟他睡吧。」
「哎喲,不就跟拉大便拉不出來一樣嗎?」孔雀無恥地笑道:「被人捅屁股也沒那麼難啦,就當便秘就好了。我又不是女人,還怕這些髒事。啊哈哈哈哈……」
「真應該讓其他人聽聽你說的這些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馬克無奈地說,狠狠地搖了搖頭。
「啊哈哈哈哈……」孔雀笑得囂張得不行,舉著酒瓶,搖擺著身上大敞的睡衣大聲道:「不是我不讓他們看這副齷蹉樣子,是他們肉眼凡胎,根本不願意看清事實真相。世人都看著我的臉呢,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嘴巴,看著我的鼻子……哼……」
孔雀冷笑一聲,接著說:「看著這些,他們就以為我孔雀·海藍是靠這張臉,這張嘴,阿諛奉承,作踐服侍,才有了今時今日,眼下這片孔雀城,他們也不想想……」
「孔雀·海藍如果不是九死一生,集智慧和力量於一身的高手。」馬克·朋沙用戲謔的口氣接話道:「怎麼能活到今天。」
「哎……」馬克·朋沙歎息道:「漂亮的人這麼多,孔雀·海藍卻只有一個。」
「沒辦法。」孔雀吐了口煙圈,笑道:「人就是這樣的。埋怨社會,總是簡單。把強者說成小人,心裡就好過一些了。你到底是靠什麼活到現在的,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勇氣,多堅強的意志,根本沒人關心。算了,算了,讓人們去說吧。」
「反正我就是一個靠屁股往上爬的小白臉,小人嘛!」說完,孔雀又是笑,「啊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他卻突然想起什麼不說話了。
吸完手上的煙,他突然問馬克:「你真放心我一個人去冒險?」
「我絕對放心,你很有本事的!」馬克想都沒想就說,然後就被啤酒瓶砸了。
他大笑著拿走孔雀砸他用的啤酒瓶,笑著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怕以身犯險,因為孔雀·海藍不是小白臉,而是意志力驚人的第六區第一英雄!但是你的命,是我要用生命去捍衛的東西,所以如果不是……」
「不是什麼?」孔雀很不耐煩地說:「別賣關子。」
「不是昨天剛好有個老朋友過來找我的話,我今天是絕對不會這麼淡定的。」馬克·朋沙笑著說,望著孔雀,依舊在賣關子。
「他媽是誰來找你?」
「班尼。」馬克輕鬆地回答道,就好像這個名字跟小貓小狗一樣普通。
「班尼·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