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濃重的水汽從木板下滲透過來,日出覺得自己醒過來了,口裡有淡淡的鹹味,睜開眼睛他看到濃霧一片。////
濃霧之中有非常巨大而嘈雜的聲音,日出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搞清楚那嘈雜的聲音是漫天滂沱的大雨時,發現他身上的傷都不見了。皮膚光潔,四肢都很輕盈,只是腹部彷彿盤旋著一條沉黑的蛇,讓他在這滂沱的大雨中提不起勁來。
在雨中站了好一會,聽到前方雨水蒸騰起來的大霧裡男人失控的嚎叫聲,他才終於明白過來他在哪裡。
他在暴雨的世界裡。
往前走過去,果然那座深紅色的木質涼亭又出現了,只是雨實在太大,雨水撞擊著屋頂,雨水撞擊著台階,雨水撞擊著欄杆,雨水撞擊著雨水,弄得到處都是霧濛濛的一片水汽。暴雨身上的深紅色袍子,下緣和袖口都被水汽濡濕成了黑紅色。小腿露在袍子之外,穿著一雙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木屐,腿肚子上濺滿了泥點子,頭髮也一條條濕乎乎地纏在脖子上,顯得十分狼狽。
他揮舞著一把紅色的雨傘,日出走進亭子的時候,他正衝著下雨的天空生氣地咆哮著。看到他暴走的樣子,日出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隨後……
這是當然的,他被暴雨飛過來的木屐擊中頭部,然後就被暴打了一頓。
亭子裡也沒別的武器,兩個人用一把傘兩隻鞋互毆一頓後,日出衣衫襤褸鼻血糊了一胸口地跪坐在亭子的一邊,暴雨也是衣領大敞地坐在亭子的另一邊,雨聲淹沒了兩人粗重的呼吸聲,意外的因為整齊的噪音而顯得十分靜謐的空間裡,日出和暴雨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兩人誰都不願意原諒誰地轉過頭來望向對方。
「你又跑過來幹嘛?」終於暴雨開口說,語氣粗魯,眼神銳利。
「你以為我是自願跑過來的嗎?」日出說完才想起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來這裡之前在幹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來。
過了一會,他才突然想起定恩?麒麟的臉,以及他手上握著的那把超級大劍。
「哦,獅子座流星雨!暴雨!」日出興奮地望向暴雨,問:「你沒覺得你有什麼變化嗎?」
「我有什麼變化?」暴雨說著話,忽然溫和地一笑,但轉眼他就已經猴子一樣地騎在日出身上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暴雨癲狂的聲音讓日出耳膜都要碎了:「就是我已經受不了下雨了!下雨!下雨!有完沒完啊?有完沒完啊!啊啊啊啊啊!你讓我死吧,嗚嗚嗚……日出大人,求求你,我想死……嗚嗚嗚……」
現在是什麼情況。日出無語地坐在那裡,懷裡是一個哭得聲音都沙啞了的古怪男人,不不不……說是男人,但這個東西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塊鐵吧!
彷彿聽見了日出的心聲,暴雨忽然抬起頭來,一雙失焦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日出說:「要不,我們就分手吧!如果你不想讓我死的話,就和我分手吧!」
「等等……」日出好奇地盯著暴雨問:「我們倆還能分手的嗎?」
「當然可以。」暴雨從日出身上坐起來,輕鬆地說:「你死了,我就可以換一個好名字,換一個好人家了。嗚嗚嗚……這一次,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女人,不是基佬。」
「誰他媽是基佬了!」日出才吼完就覺得自己搞錯重點了地大叫道:「哪有大劍希望自己的主人去死的啊!我看劍客月報上,好多故事都是主人死了,劍就沒用了呢。劍都跟著主人殉情的。」
「你想我跟你去殉情,還講自己不是基佬!」暴雨立刻尖刻地回擊道。
日出看著他那副濕嗒嗒還衣冠不整的樣子就想死,掙扎地反抗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大劍怎麼能希望自己的主人去死呢。殉情這個詞,我用得不好,我要說的意思是,你難道不應該關心我,擔心我……」
「我愛你啊。親愛的。」暴雨忽然又撲了過來,眨著一雙人畜無傷的大眼睛,看到日出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頓時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抓著衣領大叫道:「死開,死基佬!看我剁了你!」
說完,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把劍對著日出就砍過來,一邊砍還一邊自己跟自己搭話著大叫道:「你還我的青春,還我的**!」
「我不還,我偏不!我就是要奪走你的一切!啊哈哈哈哈……用地獄之水懲罰你!」
「啊……你好可怕,當初你不是說你愛我的嗎?不是因為愛,我們才結合的嗎?嗚嗚嗚……你不是說……啊!」
雖然疼痛地叫了一聲「啊!」但暴雨此刻的動作完全是拿著劍在亂砍人,是傷害人的那方而絕對不是被人傷害的一方啊!
日出在亭子裡左躲右竄,拚命保命之間,暴雨還不消停地繼續在那裡自己跟自己對話道:「你打我……你以前是不會打我的!」
「我就打你怎麼了,小娼婦,小……小……小什麼來著……」
說著,暴雨突然停手,舉著一把砍木頭砍出缺口的劍整個人好像凍住了一樣,站在日出面前。
日出戰戰兢兢地望著他,才要出聲,就見暴雨把手裡的劍隨手一扔,轉身默默地走回亭子中央,在地板上蹲坐好,不知道從哪裡拿起一張報紙看了起來。
日出走過去,看到他正在看的東西那驚悚的標題:「怎一個慘字了得?同居三年的情人因愛生恨虐殺女友,剁成肉醬!」
……
「喂,暴雨啊。」日出喊了暴雨一聲,那個衣衫不整皮膚慘白的男人慵懶地抬起頭來,瞪著一雙死魚眼就好像才發現這裡有一個人一樣,無神地張了下嘴巴說:「啥事啊,日出?」
「我說你啊。」日出就像跟老朋友說話似地,語氣平和地開了個頭,突然一腳狠踢在暴雨身上,將他一腳踢出去老遠地大吼道:「已經是神經病了就不要看這種不正常的報紙了好不好啊!」
吼完,日出撿起報紙,一步步朝揉著屁股坐起來的暴雨走去,一邊走一邊暴走地快速說:「說起來,你到底是從哪裡弄到這種東西的啊!算了,我已經不介意了!啊哈,這報紙原來還有正常版面,講科技新發現,雖然標題是……」
日出眼睛一瞪,臉抽筋地說:「是怎樣讓你的小兄弟變成大兄弟!一個月長長一厘米的秘密!但是也好過看這些什麼虐殺女友剁成肉醬好嗎?實在不行,這裡還有一篇……」
日出翻找著,找到後一版上最大的那篇新聞大叫道:「孔雀和他的男人們。不錯嘛,這個!你就看這個吧!」
「你果然是基佬,我的命……」暴雨抱著腿居然在柱子邊嚶嚶地啜泣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十三歲就被人賣到窯子裡,第一個客人都六十歲了,把我綁在柱子上玩了一夜,我痛不欲生……」
聽著暴雨啜泣的聲音,日出捏著那份報紙,渾身顫抖。
在「孔雀和他的男人們。」的新聞下方,緊接著的報道題目就是「第九區的yin面——軍用雛ji密訪錄。」
「……他撕咬著我的乳房,我還沒有發育完全的ru……」暴雨還在啜泣,日出衝過去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腳,暴吼道:「這玩意你從哪裡弄來的啊!不要告訴我是你變出來的啊,如果是你變出來的,我才是要分手的那一個啊!」
「喂,說真的。」暴雨低沉的男中音傳來,日出再抬眼,他已經換了件乾淨的紅袍子,坐在亭子邊悠然地用鐵爐子煮著茶了。
暴雨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中縈繞著水汽,他嘴角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問日出:「你真的要和我分開嗎?」
那當然是氣話好不好?
日出強迫自己鎮定,朝忽然間變得嚴肅的暴雨走過去說:「當然不,我還要跟你一起稱霸中土呢。」
「喂!咱的目標不是找索菲亞?羅蘭嗎?」暴雨裝模作樣地問日出,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為日出斟上一杯茶後,不等日出回答就說:「不過也好,稱霸中土比較配我的衣服。」
日出才想問這和你的衣服有啥關係就看見暴雨的紅袍子上,衣領還有背後以及袖口布料重疊的地方,都浮現出了黑色毛筆大書的:「稱霸中土」四個字。
霎時間,眼前的這個男人從高檔瓷器變成了地攤貨,那件寫滿口號的袍子,品味之惡俗,日出心想怕是連第三區的土鱉混混都看不上眼的。
「所以……」放下茶杯,穿著惡俗袍子的暴雨臉上卻帶著日出從未見過的溫和表情,他微笑著轉過頭來望向日出,眼中卷席著波浪一樣的水汽問:「你要變成我嗎?日出?」
「變成你?為什麼?」日出才說完就從暴雨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蔑視。
他微笑著,卻目光冰冷地盯著日出說:「你已經走過了第一階和第二階。現在,你又用這個將我從半睡半醒間徹底甦醒了過來。」
暴雨說這個的時候,日出看到了獅子座流星雨,那把美麗而巨大的紅色大劍,如一面宏偉的牆靜立在雨水中,隨著暴雨的聲音在背景裡悄然浮現,又轉瞬之間悄然消失。
「你千方百計地讓我甦醒,讓我記起我是誰,讓我記起我是一個怎樣的生物,怎樣的人。」暴雨輕微地笑了,笑聲讓人脊柱發冷。
「難道,不就是為了讓我吞沒你,吃了你嗎?」暴雨依舊在微笑,日出卻在他柔和低沉的聲音中,打了個冷戰。
他睜開眼睛,看到頭頂軍綠色的防水布。他在那個定恩為他療傷的地方,一條隨水搖擺的金剛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