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日出聽到疲憊的聲音。轉動僵硬的頭部,他順著潮濕的地板望過去,看到一個滿臉鬍渣子,顯得很髒的男人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身體枕靠著一堆貨物,用一雙被霧氣濡濕了的綠色大眼睛瞧著他。
「定恩。」
日出喚出男人的名字,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幾次嘗試失敗後,他才發現他的手臂上沒什麼肉。以前他就不是亞瑟那樣壯碩的男子,現在更是瘦得和班尼有得一比了。
但這還不是他身體上最大的變化,他看到他的手臂上皮膚白皙,光滑,原本應該在那裡的紅色大劍痕都不見了。
日出想起他昏過去前看到的情景,想起他毫不猶豫對定恩·麒麟喊出的回答,兀自心頭一緊,問定恩:「我怎麼了?」
「你受了重傷,昏死過去一個月。隨後,傷沒好就和五十一點四九噸重的大劍結合,又昏死過去一個月,到今天剛好兩個月過十三天,你很虛弱,狀態也不穩,不過……」定恩笑起來說:「你還能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跡了,就不枉我在這個鬼地方陪了你兩個月了。」
「你?兩個月?」日出想起定恩跟他說過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沒有時間和他消耗。即便不是這樣,定恩·麒麟何許英雄,自己居然讓他照顧了兩個多月,想到這裡,日出爬起來,滿是歉意地對定恩說:「抱歉,我讓你麻煩了……」
「沒,你給我爭取了時間。」定恩搖頭說。
「可你不是還有事要去做的嗎?我……」日出沒說完,定恩走過來,蹲到他身邊,將他扶起來,餵他喝了些水繼續說:「我原本以為你要半年才會醒過來呢。結果你一個月就醒過來了,這不是為我爭取了時間嗎?」
「定恩·麒麟。」日出嚥下水,有點感動地問:「為什麼要救我,還幫我升級。因為我是索菲亞·羅蘭的兒子嗎?」
「笨蛋,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兒子啊。」定恩說著話,眼角魚尾紋皺起,顯出一絲被時間錘煉過的慈悲,道:「你是我們所有人的秘密,是我們所有人為之辛苦的目標之一。」
「你們……」日出回憶起他提到過阿羅·約瑟的名字,於是問:「阿羅·約瑟上校也知道我嗎?」
「他當然知道你。」定恩說到這裡笑了起來,道:「不能親手教給你點格鬥技巧,他很遺憾啊。」
「親手……」日出忽然明白定恩在說的是科索裡亞的那次打擂台,原本阿羅·約瑟的對手就是他,結果他耍無奈死都沒上場,害得阿羅·約瑟黯然離場。這原本是令人愉快的記憶,但現在再想起來,日出悔恨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對不起阿羅·約瑟上校……」日出小聲地哭了起來,眼淚一顆一顆地打在木板上。過了會他感到溫柔的觸覺,才發現是定恩·麒麟在摸他的頭,那樣子果真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
「傻瓜。」定恩依舊笑著,綠眼睛清澈而明亮,「遺憾歸遺憾,那一次,他很高興啊!你居然贏了,靠著那麼小的一把劍都贏了他。看到你,他很高興啊。」
「定恩……叔叔。」日出哭著不知該怎麼辦,末了在「定恩」的後面加了個叔叔的稱謂。
於是感人的氣氛瞬間終結了,定恩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拳,站起來冷冷地說:「是定恩哥哥!叔你妹啊!」
「……」
日出瞬間就不哭了,抬眼望著定恩,只見他來回走了兩圈後,轉過頭來認真地對他說:「這會我是真要走了,不能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所以我下面要交代給你的話,你都要聽清楚,記清楚了!」
「嗯。」
「首先我得給你這個。」定恩說著話,在日出的手腕和腳腕上都套上了四個環狀物。日出不知道那是幹嘛用的,不過那幾個東西才套上去他就覺得身體一麻,好像過了電流一樣。
定恩看到他身體有反應,丟過來一疊紙。日出拾起肚子上的紙,低頭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碩大的標題正是那個什麼什麼剁成肉醬,就是暴雨看的那份報紙無疑。他這才突然記起來,剛剛這疊紙就一直躺在他的腦袋邊,難怪暴雨會看到。
「這是什麼?」
「正義月報。」定恩說。
「那是什麼玩意?」日出叫道,定恩白了他一眼,說:「我也兩個月在船上,你以為我會知道嗎?」
「不過這份報紙上總還是有點料,上面有篇報道,你找找,仔細看看。」定恩說:「凱撒死後,亞歷山大國王坐不住了。這幾個月中土正腥風血雨,大清洗各區的非註冊劍客呢。所以,你這個死人最好低調一點。而這個……」
定恩指了下日出腳上和手上的環說:「是鏡·真理做的能量封印裝置。它有一個優點和一個缺點,你想先聽優點還是缺點。」
日出沒立刻回答定恩的話,而是埋頭在找他說的中土大清洗的報道,只是……他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凱撒的話,卻怎麼都沒找到「中土大清洗」五個字啊!
「哪裡有中土大清洗的報道啊?」日出忍不住問。
定恩翻到社會版,找到一篇文章,口氣不好地對日出說了句:「不就是這裡嗎?還有這裡。」
第二個這裡他翻到的是娛樂版。
日出看到這兩篇被他找出來的文章,一篇標題是《只有一個女人的村莊》,另一篇娛樂新聞就不用說了,是某明星演唱會的演出預告。
這他媽和中土大清洗有半毛錢關係啊!這令人糟心的報紙究竟是誰做的啊!
「哎呀……」看日出一臉迷茫的樣子,定恩忍不住了,又上前貼心地為他指出了關鍵段落。於是日出分別在那篇《只有一個女人的村莊》的社會新聞以及演唱會預告裡看到了這樣的句子:
「……她原來的相好是一個劍客,最近因上面的命令被抓……」
「……極光城,在清洗之前就沒有通緝劍客,絕對乾淨安全的演出地……」
「謝謝啊。」日出目光呆滯地轉向定恩,一臉麻木地道:「這報道好詳細的,看完了,我全身的血都沸騰了啊!」
「應該的,你畢竟是她的孩子啊。哎……」定恩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沉聲長歎了一口氣,又活了起來,重複道:「你要聽先聽優點,還是先聽缺點。」
「你不是很忙的嗎?」日出反問道:「繼續浪費時間真的可以嗎?」
「也不是那麼忙啦。」定恩擺手說。
日出無語了一會,最終無奈地說:「先說優點吧。」
「嗯。」定恩點頭,開口道:「優點就是它能夠保護你,讓你身上的大劍痕不會顯露出來,能量也不會輕易被探測到,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安心在船上養病休息,不用擔心被清洗了。」
說完定恩指了指防水布下面的生活用品對日出說:「我走了之後,船主會照顧你。我騙他說你是有錢人家落難的私生子,給了他一大筆錢,我太帥,劍客月報上的照片根本不及本尊千分之一的帥。他沒認出我,於是就信了。」
「金剛船上生活艱苦,但是剛果河夾在兩個區中間,是兩不管地帶,安全性更高一些。」看到定恩還要繼續說下去,日出出聲打斷他問:「缺點呢?先把缺點說了吧。」
「缺點嘛……」定恩轉頭望向日出,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他說:
「缺點就是,這個裝置裝上了就沒辦法卸下來,你要恢復力量,或者說……」定恩眼神忽然變得非常寒冷,盯著日出道:「你要真正和獅子座流星雨融合,變成星辰劍,活下去。就得想辦法進入第三階,變成劍!」
「第三階……變成劍?」日出忽然想起了夢中暴雨令人膽寒的面孔。
他說什麼來著?
他問他:「你要變成我嗎?日出,讓我吞了你,吃了你。」
「我必須變成劍……」日出盯著他手上的環問定恩:「才能掙脫這幾個環。」
「是的,那時你才能恢復力量,你的紅色大劍痕還有你的耳環才會回來!」定恩說完,站了起來。
撩開防水布,外面是一條橫貫天際的浩瀚銀河。定恩站在防水布下,英俊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淡se的星光。
站在星光之中,他回過頭來對日出說:「我必須走了!日出,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當然有事要問你了啊!
套上這幾個環,我相當於被你廢武功了啊,定恩大人!
「那個……」日出伸出手,絕望地問定恩:「變成劍的意思是什麼?要怎麼做?我見過暴雨了,他說他要吃了我,變成劍的意思就是讓他吃了我嗎?他吃了我,我沒了,就變成劍了嗎?」
「是嗎?那樣就變成劍了嗎?」定恩反問一句,臉沒笑眼中卻浮現出讓人心頭激動的表情,他依舊沒有回答日出的問題,而是問他:「日出,你覺得我就是真神陰陽麒麟嗎?」
「當然啊!」日出想都沒想就說:「你那一身綠的。」
「呵呵。」定恩笑了起來,對他說:「你錯了。我弟弟才是,他是混血兒,我是純血人類,純血人類是成不了真神的。」
「你弟弟?山木……」日出忽然想到什麼,盯著定恩不敢相信地說:「那他要封神,豈不是要……」
「是的。」定恩點頭道:「當世界需要真神降臨的時候,我會把我的劍還有我的命一起交給山木,交付給這個世界。」
「定恩……」日出禁不住心痛,問:「他難道會接受嗎?」
「日出。」定恩笑了起來,他說:「他會接受的。因為他和我一樣,早就明白,我們的生命,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世界需要,如果不是因為這片土地上有人需要,就一錢不值,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的生命,定恩·麒麟這個名字。」定恩望著日出,說話聲音很小,卻足夠力量,「是因為你需要,凱撒需要,索菲亞需要,山木需要。你看見,凱撒看見,索菲亞看見,山木看見,才存在的。」
「所以日出。」定恩望著他,笑容融進了璀璨的星光,「讓大劍吞掉你,並不可怕。你在或者不在,都是幻覺。第三階,你必須變成劍!第三階,你必須找到,並用你的生命記住你是誰!」
「你究竟是誰!」
「找到你的名字,日出·獅狂。」定恩對他說:「找到你真正的名字,你就變成了劍!」
「找到我真正的名字,我就變成了劍。」日出重複著定恩的話,再抬頭,他已經消失在了一片星河之中。
只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聲音對日出說:「如果你準備好了,要找人的話,就去找孔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