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這種動物啊……
日出捂著額頭,在潮濕而溫暖的黑暗中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歎息。若果睡在他的懷裡,細膩的皮膚掛著汗水而顯得有點黏糊糊的。日出摩挲著她肩上的皮膚,不知道此時該往胸膛裡填塞點什麼東西才好。
他終於在床頭找到了他的表,發現時間離他喝醉已經過了一天,他應該回到他的夥伴們身邊去了才對,這個時間在這個鬼地方,其實是一秒鐘都不能掉以輕心的。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來自地底的雷聲。
咚、咚咚……
他立刻就坐了起來,疲倦和壓抑彷彿隨著汗液排出了體外,他渾身都是汗,但身體卻好久未有地輕盈幹練。
果然,慾望這個東西,對男人而言就是雙刃劍,一方面它讓日出自責不已,一方面不管不顧地大幹一場後,日出感覺從未這麼好過。
他看著身下的女人,看到雷聲中,她依舊不願醒來的慵懶樣子,彷彿有火焰從小腹裡緩緩升起來,那火焰照亮的是他身為男人的信心。
「我真是一個渣……」
由衷地全身心都感到暢快的日出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然後他就感到女人黏糊糊的皮膚再次貼到了他的背後。
她的胸部依舊柔軟富有彈性,她身上的氣味也是,但日出忽然發現他不再那麼沉迷了,就好像從來沒有抽過煙的人,抵擋過了第一波香煙漫過喉嚨的刺激感後,就不會再被煙嗆到了。
不過日出沒有再裝模作樣地據若果於千里之外,若果抱住他,他也就自然而然將手合在若果放在他胸膛的手上,撫住她。
「這是什麼聲音?」日出問。
「這是革命的聲音。」若果驕傲地回答。日出意識到他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回音不知道他現在是瘋了,還是真的人很傻,但是在未能激情的激情時刻過去之後,他穿好衣服,獨自循著那股他熟悉的氣味,穿過好幾條隧道和隧道相連的洞穴後,居然真給他找到了史蒂芬的所在。
隧道之後,他聽到史蒂芬的聲音傳來。他似乎在跟人對話,聲音溫和而平靜。
「沒事的……如果藥不夠的話,我會想辦法的,即便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的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生產出來的……」
「史蒂芬團長……」
回音終於聽出那是圓子的聲音,他立刻就要進入山洞,也終於在這裡被隧道口看門的士兵攔住了。
「請停步,任何人……」士兵用十分巨大的大劍雜質態武器攔住他,神態堅決,但話沒說完,正如回音一路上循著氣味摸過來一樣,洞穴裡的人也似乎早就知道他來了。
「讓他進來吧。」史蒂芬說。
攔路的士兵在回音面前讓開,回音稍微平復了一會呼吸,走了進去。
穿過隧道,他看到一個體積相對而言偏小的山洞,山洞裡瀰漫著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味道。那是消毒水,藥品和腐臭變質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悶在沒有出口的山洞中的味道。
那味道讓回音忍不住皺了下鼻子,抬手去揉鼻子的時候,他看到了圓子,也看到了他一直掛念在心上的人。
「熊瑞!」
回音大叫著衝向史蒂芬身後的鋼架床,床上一個渾身包紮著的男人沉沉睡著。回音跑到他身邊,低頭查看時,聞到熊瑞身上有股很特別的味道。
「是東土的迷境花的味道。這是強致幻劑……」回音自顧自念叨著,忽然凶狠地抬頭望向史蒂芬道:「為什麼他身上會有迷境花的味道。」
「因為我對他用了迷境花。」史蒂芬無視回音眼中的敵意,平靜答道。
迷境花是效果非常強烈的致幻劑,吸入它花粉的人,會進入難辨真假的如現實一般的夢境中。正因為難辨真假,所以極難甦醒,用量稍有過量,就會導致被使用者永墮夢境。
回音雖然是庸醫,卻深知植物的性能,並且被天祐·流雲嚴厲教導過,知道什麼是他絕對不能觸碰的東西。因此他幾乎立刻就認定史蒂芬在害熊瑞了,沒讓他對史蒂芬動手的原因是史蒂芬過於平靜的表情。
他看上去就像一池沒有風浪的水,在他面前,其他人都變得有點髒起來。眼耳口鼻,連無法用語言描繪的感覺都是,史蒂芬就像泥濘土地裡帶著水珠的一株薄荷,那種植物系劍客特有的氣息,回音無法迴避的氣息,讓他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情緒失控,而是守在熊瑞身邊問史蒂芬:「你為什麼要對他用迷境花?」
「因為他受傷太重,不用迷境花,輕微的治療都能產生巨大的痛苦。」史蒂芬說時看了眼熊瑞,繼續道:「你知道手被紙邊劃破的痛嗎?他現在身體的痛相當於那種痛的一萬倍。最好的麻藥都沒有用,只有迷境花,能讓他在這樣的劇痛中沉睡下去。」
「可是……」回音喘了口氣才繼續問:「迷境花的用量非常難以把握,連天祐老師也不敢……」
「他不敢……」史蒂芬打斷回音,和他一模一樣的墨綠色雙瞳平靜地朝他望了過來,「那是因為他看不到我能看到的世界。」
「你能看到的世界?」回音不自覺地問。
史蒂芬似乎衝他微微笑了,盯著他道:「這不就是你此刻在這裡的原因嗎?」
「我在這裡的原因?」回音又不自覺地說,忽然意識到他身邊不僅有熊瑞,還有另外他一直念著卻才看到的人。
「川流!還有……」回音聲音變得遲鈍起來,盯著川流身邊一個和熊瑞一樣沉沉睡著,理了光頭,頭上有一條蜈蚣一樣的難看疤痕的人說:「這是戀戀嗎?」
「回音。」川流身上也帶著傷,但看上去沒有大礙,只是他臉上滿是疲倦,鮮紅的眼眸也變得沒那麼精神了。
他守在那個光頭的沉睡者身邊,苦笑著回到道:「這是戀戀。她也用了迷境花,不過她已經醒過來了,她……」
川流臉上露出些許笑容,深情地看著身邊沉睡的人說:「雖然她現在還迷迷糊糊的,不過史蒂芬團長說她會很快好起來的,我也相信她會立刻好起來。」
「川流團長……」回音忽然感到強烈的罪惡感,為自己兩個多小時前,還在脫褲子想著搞女人而感到罪惡,而同時他注意到川流手裡一直握著一個東西。
「你手裡拿著的……」回音才說,川流就打開了手。
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起來,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同的。
「吞噬天下,以我之血肉。這是我給克羅克的種子。」回音說。
「環節花,這是克羅剋死時死死握在手裡的種子。」川流說。
回音的眼睛忽然睜到最大,強烈的負罪感如山崩海嘯般而來,他居然一心想著自己的事,到現在才發現克羅克沒在這裡。
「克羅剋死了!」回音震驚地大叫道,因為負罪和痛苦而在最高點破音了。
「克羅克……」川流沒忍心把話說完,他看著回音,彷彿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痛苦而疲倦到不會有太多反應了,「你說這是你給他的種子。」
「是我給他的,在去明日橋基地的前一天晚上。」回音回答道,忽然意識到什麼而大聲問道:「你說他臨死都死死地抓在手心裡,為什麼?」
「為什麼?」
川流彷彿不是在問回音而是在問自己,低下頭他看到手心裡從克羅克的手心裡掰過來的種子,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落在了種子上。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就跟水滴一樣,一滴一滴滴灑下來。
「你剛剛說的是環節花的花語嗎?」
「我……」回音遲疑了一會,重複道:「吞噬天下,以我之血肉。這是環節花的花語。」
「吞噬天下,以我之血肉。吞噬天下,以我之血肉。」川流重複了兩遍,又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之時,他臉上出現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克羅克,抱歉,我太笨了,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對我說什麼,我想不明白,抱歉。抱歉。抱……」
「回音。」
回音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頭之際看到是史蒂芬。
史蒂芬微閉著眼睛,彷彿在凝聽沉默空氣裡常人聽不到的聲音。他聽了一會後,再打開眼睛望向回音,忽然說:「時間不多了。」
「什麼時間不多了?」回音問。
史蒂芬答道:「留給你我的時間不多了。」
「留給你我?」回音不解地問,心跳卻加快了不少。他隱隱地感到史蒂芬知道他的來意,也會滿足他的願望。
沒有原因,他就是那樣隱隱地覺得,讓他堅信的似乎是史蒂芬身上的氣味,又似乎……
是他平靜的眼神!回音忽然發現,史蒂芬有一雙和帕帕一樣平靜讓人感到安全的眼睛,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從容不迫的氣度,都和帕帕一模一樣,和回音的帕帕,和他心裡神一樣的帕帕。
「你跟我來。」史蒂芬沒讓回音繼續問下去。
回音望著史蒂芬,忽然又轉頭望向川流,他身邊的戀戀,還有圓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該在此時,再次將他們拋之不顧。
「你去吧。」圓子突然開口說。
回音看到那個嬌小的女孩子眼睛裡有他都不曾有過的堅定的神色,隨後就聽到了川流的聲音:「回音,不要擔心圓子,這裡有我。」
這裡有我?明明應該是我們來保護你的!明明你是應該埋怨我們,憎恨我們的!
回音頓時感激得無可附加,無法言表,他忽然轉身在川流面前重重地跪下,重重地磕了個頭,然後站起來,沒有囉嗦隨史蒂芬而去了。
沒有人發現,圓子臉上一閃而過的可怕表情。
看著回音遠走,等周圍的醫生護士都各自忙各自的,沒人理他們了。圓子才低聲問川流:「你說克羅剋死時手裡拿著這枚種子。」
「是的,他一直拿著,一直拿著。」川流痛苦地回答道,低著頭看著他手裡的種子,圓子卻看著另一個方向,臉上露出了更加恐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