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劍客!你是劍客!你是劍客!啊啊啊啊啊啊!」孤島般的氣象實驗室裡響起了糰子孤獨的尖叫聲。
他用力抱著他的人體工學辦公椅,就好像那把椅子會突然活過來,義氣地救他命一樣。抱著椅子的他,長大了所有能長大的器官,對著班尼持續地大叫道:「你是劍客!你是劍客!你是劍客!」
「啪!」班尼不得不過來給了糰子一掌,才讓他停了尖叫。
過了好久,糰子終於好了點,從椅子上下來了,走過去把他那杯牛奶牛肉草莓雞蛋羹一口氣喝完了,覺得不夠又喝了班尼的那杯。然後他就吐了,跑到水池邊大口吐完,終於好過了一點,給臉上拍了點冷水爬起來,沖班尼笑道:「班尼,我剛剛出現幻覺了,我看到你……」
他再次望向班尼,也再次看到了班尼身邊衛星一樣環繞著他的圓形大劍,於是再一次尖叫起來:「啊啊啊啊!那是劍啊!啊啊啊啊!不是幻覺,不是幻覺!班尼,你不是記者嗎?你不是……嗚嗚嗚……」
說著說著糰子就哭了,蹲在堆滿了他的嘔吐物的水池邊抱著膝蓋,非常可憐地哭起來。看到他都哭成那樣了,班尼無奈地把劍給收了。
雖然他收劍的方式很離奇,很不方便為外人看到,不過好歹現在糰子應該也沒心管他是怎麼收劍的了吧。
班尼收了劍,走到糰子身邊,雖然那貨還在嚎啕大哭,但他真的沒那麼多時間跟他磨蹭了。
「糰子。我見過我的劍,光世界。」班尼蹲下來對糰子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比我要好很多。我沒時間跟你解釋為什麼我會有劍,我是什麼人了。我過來只想拜託你一件事。」
「你是怎麼進來的啊……藍星石警報器都沒響啊……嗚嗚嗚……到這裡來之後,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了啊……你這樣嚇我,我真的好傷心的啊……嗚嗚嗚……」糰子一邊哭一邊說,臉上全是鼻涕眼淚的。
「糰子。」看到他哭得傷心,班尼兀自心一軟,但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是我破壞了警報器,不然我怎麼進來呢?流星雨又怎麼進來呢?」
「你怎麼不能進來了……嗚嗚嗚……你打申請,等上面三個月後批復了就能進來了嘛,幹嘛這樣啊……我好傷心啊,班尼……班尼,你說剛剛的都是幻覺好不好?完整假說什麼的……都是假的,校長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該信的,我根本連聽都不該聽這個名字的!嗚嗚嗚……如果不是我相信完整假說,不是我懷疑但丁的狼是真神之劍,我就不會到這裡來,就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理我了……嗚嗚嗚……現在你還這樣……」
「糰子。」班尼想要打斷糰子,無奈糰子已經完全哭上道了,根本水火不侵。
「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我為什麼要看這些歪門邪說嘛!什麼完整假說,完整假說害了我啊!嗚嗚嗚……校長,校長我對不起你……嗚嗚嗚……你這麼看重我,我卻聽信妖言……」
「你給我住口!鏡·糰子!」班尼忽然一聲大喝,外加一個清脆的耳光終於讓糰子住口了。
「鏡·糰子你給我聽好了!」班尼把他提起來凶狠地說:「完整假說才不是什麼歪理邪說!如果你真的以為鏡·白日流雲是為你好,你就大錯特錯了!練劍師是能夠和藍星石通話的人,而你就是練劍師裡面最有可能完全瞭解藍星石,找到打通我們和藍星石之間的隔膜的那個人!白日流雲把你放在這裡,是想讓你忘記真理,他是想讓你變成他那樣的庸才!」
「上天給了你這樣的天賦,不是讓你拿來浪費的!鏡·糰子!」班尼狠狠地說完,忽然走到他辦公室的一邊,把糰子用來隔開他辦公室和他的生活區的簾子使勁拉開。
簾子之後,原來擺放糰子的小床的地方,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紅色石頭。
糰子忽然之間被人施了魔法一樣,朝那塊石頭膜拜一般地走了過去。
剛才他說過的那麼多話,那些哭哭啼啼的懺悔:
完整假說什麼的都是假的,校長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該信的,我根本連聽都不該聽這個名字的!如果不是我相信完整假說,不是我懷疑但丁的狼是真神之劍,我就不會到這裡來,就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理我了……
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我為什麼要看這些歪門邪說嘛!什麼完整假說,完整假說害了我啊!校長,校長我對不起你……
在看到那顆石頭出現在他眼前的剎那雨水般匯入洶湧的大河,向天邊而去。是的,完整假說是歪門邪說,石頭怎麼可能有靈魂呢,石頭怎麼可能是跟人類一樣的生命體呢?
石頭……
「好美啊!」糰子走到流星雨身邊,伸出手撫摸它流淌著鮮紅能量的身體,撫摸過那些閃著光的靈魂塔圖,生命的詩意就在那裡!生命的悲壯就在那裡!生命就在那裡!
「你怎麼可能是一塊石頭呢?」糰子根本是不自覺地說,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再多的懺悔都是謊言,再多的妥協都是謊言!
「你是藍星的精靈啊!我根本沒有資格分割你,使用你!我的神,我的真神!」
看著糰子不由自主,被流星雨深深吸引的樣子,班尼欣慰地笑了起來。他就知道他沒有看錯。上天不會把那麼好的天賦給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擁有那麼大能量的男人,哪怕現在還是一個哭哭啼啼,連鞋帶都綁不好的傻孩子,但一旦有人需要他,一旦他被人需要,被這個時代需要,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成為他必須成為的那個人。
這種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於……
「我想我可以去死了。」班尼踩滅煙頭,眼中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糰子。」班尼在糰子身後說,因為一時半會化身為人體創口貼的糰子看起來是不會從流星雨身上掉下來了。
「唉,我在聽呢。」糰子黏在流星雨上,一臉享受地回應道。
「這個就交給你了。」
「什麼?你給我了!這麼貴重的東西……」糰子勉強轉身,一臉樂開花的樣子,想要繼續追問,卻見班尼點燃一根新的香煙,收拾東西,走向了門口。
「班尼!班尼!你真的把它給我了?」
「你叫我去大劍博物館,不就是希望能夠研究它嗎?現在,它是你的了。」說著,班尼轉過身來對糰子說:「請你把它練成劍,交給一個叫日出·獅狂的人好嗎?」
「啊!就是那個同志旅團的日出,我早就懷疑第三區的暴雨和他有關,你快跟我說說他……」糰子轉過身來自顧自地說著,忽然聽到一聲門響,再看班尼已經離開了。
又五天後,十二月十號。
第一區,洛克夏爾島。班尼點燃一根煙,悠然地望著前方灰濛濛的海面,他等的船還沒有來,比約好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了。
忽然,有人沒有問他就在他身邊的座位上坐下了。
班尼深吸了一口香煙,把煙頭扔了,手指摸向他的眼鏡。來人就好像知道他會拔劍一樣,一點都不驚慌,也沒有要阻止他拔劍的意思,而是把一張照片送到了他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個書卷氣很濃的中年男人的臉。
班尼看了下那張照片,用手接過來,問了句:「他還活著嗎?」
來人回答道:「那得看你會不會跟我們一起走了。」
「好吧。」班尼笑了笑,把眼鏡帶了回去,站了起來跟來人一起走了。
3330年12月10號,撒拉人劍客班尼·霍爾被捕,罪名:間諜,革命者。
3330年12月11ri凌晨,糰子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吵醒,他踢翻了一大堆雜誌,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接通電話。電話那邊傳來了熟悉的練劍師學校校長鏡·白日流雲的聲音。
老人家的聲音聽上去要有多急就有多急,不帶喘氣地對電話這邊的糰子說:「糰子,你跟班尼·霍爾通過電話嗎?一個月前?十一月?十月?都跟他通過電話嗎?」
「班尼·霍爾?」糰子還有點不清醒,過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道:「是班尼啊!記者班尼啊!是啊!我跟他通過電話啊!」
「你怎麼會跟他來往啊!糰子,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讓我安心那麼一天嗎?糰子啊!你怎麼跟革命者聯繫上的啊?你是吃錯了藥,還是被豬油蒙了心啊!你是我最驕傲的學生啊,你這是為什麼啊?我心臟病……」
校長還在那邊不停地說,糰子卻突然清醒過來地大聲問道:「革命者?你說班尼是革命者!」
「是啊!他不但是革命者還是撒拉人,你這下麻煩大了,負責審問他的人是小尤力伯爵,都已經是伯爵了啊……」
糰子根本就無心去聽電話那邊的校長說什麼,班尼那天突然來訪的情形印畫般流過他的腦子。班尼,流星雨,完整假說,還有他自己——被放逐的天才練劍師鏡·糰子!
「……糰子,沒事的……你聽我說。我只說一遍,我其實是不應該給你打電話的。首先中央區一定會派人過來審問你,你不要太緊張,老實告訴他們是班尼接近你的,他以記者身份接近你,取得了你的信任,想要……就說他想要打聽氣候情況吧,反正他死定了,招和不招都沒有兩樣!你只要跟他們說實話,說你是被他蠱惑了就沒關係了,反正你那裡就是一個養老單位,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沒人會抓著你不放的,你不要怕……說實話……」
說實話?
是我主動結實班尼的,因為我喜歡看他寫的八卦,因為我對那些八卦新聞也很感興趣。
說實話?
我相信完整假說,我不是被蠱惑了,是我相信!
說實話?
我……
掛上電話。糰子回頭拉開簾子,簾子後面是美麗如神明本尊的碩大石頭。
「我要趕快跑路了!離開這裡!」黑夜裡,糰子堅定地對自己說:「去找日出·獅狂!日出·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