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圓子在清晨的微光中醒過來,有點沮喪地發現那種不知為何物的血漿效果真是好到有點過分了,她的手臂居然又好了。
關著她的牢籠裡,擺著一杯水和一盤子吃的。
圓子看了那些東西一眼,跟前兩天同樣被擺在她面前的東西一樣,轉過頭徹底地無視它們。
她當然已經餓到快要發瘋了,只是除了這個辦法,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可以讓所羅門願望落空的方法。
玻璃牢籠的一邊徹徹蜷縮著身體躺在那裡,就在離他的腳不到一米的地方,是一隻帶血的狼爪。
清晨時分,所有的動物都睡著,包括包圍著徹徹的野狼,獅子和蠻牛。徹徹抱著他的菜刀,很沉地睡著,佝僂的身體看上去很小。
圓子隔著玻璃摸過徹徹的脊樑,他們能堅持到今天,就已經是一種奇跡了。
好像感受到了圓子的觸摸,徹徹蜷縮的身體動了一下,圓子心痛地看到他的左臂下方靠著肩膀的地方,燒傷後留下的疤還粘在那裡。他雖然活了下來,但全身上下都覆蓋著嚴重的疤痕組織,就算是日出看到現在的他也會認不出來的吧。
摸過那些疤,圓子一陣心痛,卻因為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了而無法流下眼淚來。
突然,她聽到鐵欄杆發出的聲音,那不是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出現時該有的聲音。因為害怕怪獸,那些人通常都會用機械把鎖著怪獸的鏈子捲起來,把那些野獸都關進它們各自的牢籠裡了才會出現。而這個人敢於直接打開鐵門,他只能是……
圓子用力站了起來,她原本就長得矮小,所以才更加不願意被所羅門看低。所羅門手上似乎拖著什麼東西,光線還不夠充沛,圓子看不大清。
不過所羅門既然把那個東西帶過來了,就是打算要給圓子看的。
「圓子姑娘。」
所羅門說著話,把手裡的東西用力往前方一扔,這一下徹徹也醒過來了。他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懷裡的小東西從他身上跳下來,發出了一聲微小的嗚咽聲。圓子看到擬態獸考拉菜刀一副很擔心的樣子看著徹徹,再看徹徹站起來的姿態,圓子想到兩天了,她沒有吃過東西,徹徹也是。相較於她,徹徹每天都要集中精神才能勉強讓自己不成為怪獸的食物,所以現在他應該已經到極限了吧。
「你怎麼還沒死?」所羅門厭惡地瞪了一眼徹徹,證明了圓子的擔心。
他扔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離開了這裡。鐵門重新被人關上,過了會所羅門出現在高牆上。
圓子更加可以肯定他帶來的東西,是給她的了,因為很明顯所羅門沒有離開,他是打算在這裡看戲呢。
果然,所羅門找了個地方,將他的大衣找地方放好後,悠然坐下,再次望向圓子含著笑道:「圓子小姐,今天還不打算吃飯嗎?我還等著你給我練劍呢。」
「抱歉啊,我怎麼不知道我有答應過要給你練劍啊?」圓子衝著所羅門說,此時太陽升了起來,只是隔著一層好像永遠都不會散去的雲,陽光射下來的時候沒了讓人暖烘烘的金色,只是一層沒有溫度的白。
那層沒有溫度的白漸漸地從東方蔓延過來,緩緩地照亮了所羅門看上去一點也不特殊,就跟普通學者沒有兩樣的臉。
他看著圓子,看上去十分平靜,緩緩地說:「圓子小姐,我們跟你的朋友們其實沒有仇恨,我也不是一個喜歡殺戮的人,所以為什麼,你不答應我,然後我也就不用把你的朋友們殺光了呢。」
「殺光?哼……」圓子冷笑一聲,尖刻地反駁道:「我怎麼覺得你才是應該求我的朋友們不要殺了你的那個可憐人呢?」
「答案很簡單。」所羅門回答道,沒有一點要嘲笑圓子的意思,指著地上那個被他扔下的東西說:「他們中的一個在這裡,另外幾個,今明兩天應該也會出現,不過我不能保證他們出現的時候還是活的。」
「什麼?」圓子立刻趴到了玻璃上,沖徹徹大吼:「徹徹!快過去,不要等那些怪獸醒了!地上的人是日出……亞瑟……」
圓子也不知道地上那坨東西到底是誰,不過他們都應該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圓子嘶聲大喊道:「那是我們的夥伴!徹徹!救他!」
「是該讓大家醒過來了。」在圓子的大叫聲中,所羅門拿起一隻號角,用力地吹響了。
號角聲喚醒了鬥獸場裡沉睡的怪獸,整個鬥獸場內,除了圓子所在的玻璃牢籠以及玻璃牢籠邊上的一點點空地,就沒有什麼地方是那些被鎖著的怪獸不能到達的了。
徹徹果然已經快要到體力的極限了,他聽到了圓子的聲音,卻遲了兩秒才做出反應。飢餓,還是在飢餓中堅持神經高度緊張了兩天。他只要一放鬆,菜刀就會變得模糊,只要菜刀收刀,失去了同伴的標誌,他就會遭到怪獸無情地攻擊。
他也不是金麥城的徹徹了,他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戰勝眼前的這些怪獸的,連傷到它們的可能都沒有。
失去了最關鍵的兩秒鐘時間,再要去把靠門口的那個人救回來?徹徹抬起頭看到那頭跟著他一起餓了兩天的紅色怪獅懶洋洋地抬起頭來,打了個很大的哈欠,慵懶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鼻子動了一下,發現了它身邊的食物。
而那個人的另一邊,昨天才被放出來威脅徹徹的另一頭長著刀一樣的雙角的不知名怪物也醒了過來,它自然也發現了那個「食物」。
「徹徹!」圓子大喊一聲,忽然覺察到不對,痛苦地哽咽住了。
徹徹已經到極限了,圓子忽然明白徹徹已經到極限了。是讓他去送死,還是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同伴被撕成碎片,為什麼?圓子不明白為什麼她必須做這樣的選擇題。
其實選擇權不在圓子手中,徹徹看到醒過來的怪獸,用手輕輕地揉了下身邊菜刀的頭,對它小聲地說:「怎麼辦?我好像又把事情弄砸了,所以,菜刀,等會,你要保護我不被他們吃掉哦。」
「嗚嗚……」菜刀發出可憐巴巴的嗚咽聲,身上的毛髮顏色變得暗淡了很多,好像隨時都會融化在空氣裡一樣。
徹徹的確已經到極限了,可是就這樣站在這裡看著同伴死去,那不是他認可的英雄模式。
「我來了。同伴。」徹徹說著,帶著菜刀,朝他的同伴走去。
可是選擇權其實也不在他手裡。
「藥丸。」回音聞到血腥味甦醒過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過他似乎聽到了圓子的呼喊聲。
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啊。
「這是我最後的種子了。」
回音喘息著從口中吐出了一顆燒焦了一半的種子,這是他實驗室裡無意中吸進氣管裡的種子。種子鑽進他的氣管時,就好像一顆火星燒著了他的喉嚨,沒想到痛苦之後,換來的卻是他最後的希望。
那是一顆鐵荊棘的種子。這種荊棘原本是這篇荒原裡唯一能夠生長的植物,但是它身上的鋼刺太過可怕,又沒有任何的經濟價值,漸漸的,這裡的居民開始放火燒燬這種植物,然後在它的屍體上種上他們認為有價值的植物,最後的結果就是這片荒漠跟一個癡情的情人一樣,是不會接受那些來自另一個星球的種子的。
「萌發吧。」
「我的荒漠之王!」回音的聲音在荒漠的中央響起,兩道粗大的荊棘突然從他腳下的泥土裡長出來。
回音用他的雙臂捲起佈滿鐵刺的荊棘,鋼刺或者刺穿了他的皮膚,或者兩根一起把他的肘關節牢牢鎖住,不過正因為這樣,他和荊棘籐完美地合體了,轉瞬之間獲得了兩根新的手臂一樣,回音揮舞著佈滿了十幾厘米長的鋼刺的荊棘籐,好像一個舞動長袖的舞著,在怪獸之間轉出一道專屬於他的華麗弧線。
怪獸的嚎叫聲隨著他的舞蹈響了起來,而叫聲不停,他的舞蹈也不會停。鮮血,啪嗒,啪嗒地,隨著他舞蹈的動作,經過的地方,小雨一樣頻繁地落在地上。
當回音的舞步停止,綠色的荊棘籐已經被鮮血染紅。荊棘籐遠端的鮮血當然是怪獸的,而他手臂上鮮紅的荊棘籐,滿滿吸收的那都是他的血。
回音喘息著,拖著他的武器退到徹徹和圓子的身邊。他近似貪婪地呼吸著面前的空氣,因為如果不這樣做,他隨時都會倒下去。
他抬起頭,所羅門就近在咫尺,只是他沒有辦法殺掉他而已。
「你也餓了吧,吸血鬼王子殿下。」所羅門悠然地說,忽然拍了拍手。那個給把圓子他們帶出來的高大畸形撒拉人搖搖晃晃地聽從所羅門的命令走上城樓。
回音一看到那個畸形的撒拉人就大聲喊了起來:「阿哥!阿哥,我是回音啊!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阿哥!你看,是回音!我回來了!回音啊!」
畸形撒拉人看也不看回音一眼,就好像睡著了一樣,逕直走到所羅門面前。所羅門用手指揮著他蹲下來。撒拉人也就聽話地蹲下來,所羅門指揮他把頭偏過去,他也就把頭偏過去。
所羅門盯著回音,把嘴巴放到了撒拉人的脖子上,咬開他的脖子,就那樣看著回音,享受起他的早餐來。
「放開他,放開他!」回音揮舞他的荊棘,但才靠近所羅門,荊棘的邊緣就燃燒起來。他連忙住手,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了,他不能浪費。
但是一半的荊棘還是這樣被燒掉了。
「再長大一點,長大一點!」回音命令道卻突然從胃裡反出一口帶著粉紅泡沫酸水來,血漿,他也需要早餐。
「回音。給你。」
忽然回音聽到了徹徹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發現徹徹用菜刀撕開了他的手腕。
菜刀消失了,現在剩下可以保護大家的人就是回音了。徹徹望著他,把流血的手腕送到他的嘴邊,笑著說:「吃點東西吧,肚子飽了才能保護圓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