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劍客月報上的記錄,大劍火雲,重二十一公斤,如果它和暴雨是一體的話,那麼它的雜質。日出注意到所羅門右手無名指上的黑白交織的戒指。
那絕對不是一枚婚戒。
「圓子,你為什麼不和徹徹一起去吃點東西呢?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日出突然開口說,他的語調有那麼一點點很難被察覺的波動,不過那已經是他盡全力控制的結果了。
「我不餓,真的!」
圓子還處於興奮之中,跳著說道,健康的那隻手揮舞著兩張圖紙,就跟小孩子新年時揮舞手上的玩具一樣。
「還是先去吃飯吧。回音,就在外面,你去找他。你和徹徹都去。」日出維持著溫和的口氣說,又一滴冷汗從他的眉間落了下來。
汗水的苦澀迫使他眨了下眼睛,只是轉瞬即逝的剎那,圓子就已經被所羅門一手攬進了懷裡。
「你……」
圓子沒叫出來,腦袋忽然往下一耷,雙手雙腳瞬間都變得軟趴趴的,垂向了地面,好像一個棉花做的布娃娃,那樣輕而易舉地被所羅門抱在懷裡。
他一個滑步,姿態優美緩慢得詭異,抱著軟趴趴的圓子,在日出面前得意地蕩了一下,才重新望向全身肌肉都已經繃緊了的日出。
應該要拔劍了,但日出未拔。見過阿羅·約瑟,見過暴風雪老大,見過蜻蜓夫人,但他從未如此緊張過。就算是生死之間,也從未感覺如此沉重粘滯,不知方向過。因為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他站在這裡,圓子在所羅門的手中,徹徹還在這裡,門外還有回音。
是一個人死,還是沒有希望地全滅。陡然間,日出發現他能想到的結果中最好的居然只是第一個選項。
「聽說你的劍也和流星雨是一樣的。那麼……」所羅門朝日出伸出手來,他的手心鮮紅如血。
必須做出選擇,就在此刻。
「徹徹!你快走!暴雨!」日出一把抓住徹徹的衣服,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甩了出去。
「啊?」徹徹只感到一陣目眩,倉皇爬起來時,整個圖書館都被暗紅色的光芒籠罩。他自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自然地想問日出,回頭時卻看到日出在紅光的中心,他的劍——暴雨,插在他的心窩上。
所羅門能夠拔出別人的劍,回音這樣說過。但如非親見,日出絕不感相信這是真的。
「暴雨!」日出大聲地呼喚,右手感到火焰的熱量,自然地緊緊握住火焰,向所羅門的頭頂用力劈去。
一招下去,他卻只看到零星的火星在所羅門的頭頂飛逸散開,金色的火星飛開立刻遍消融在暗紅的火光中了。
他抓住了火焰,卻沒能抓住他的暴雨。而就在他用力砍下去,心門大開之際,所羅門往前一步,掌心貼在了日出的胸口,他掌心如血。
血打濕了日出胸襟上的衣服,劇痛在鮮血將他的左胸的衣服瞬間淋濕之後才遲遲傳來。他手中的暴雨消失了,而在他胸口,紅色的暴雨緩緩被人拔出,和劍融合的傷口鮮血就跟一杯一杯澆下來一樣滾出來。
所羅門臉上浮現出讓人恐懼的微笑,很慢,很慢地拔出他的劍。他完全不急於獲得那把深紅色的火焰大劍,他只是純粹很享受這個過程罷了。
日出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看到一把劍從自己身體內被人活生生拔出來,鮮血繼續從傷口裡大量地滾出來,一個個血紅的咕嚕翻滾著,將日出的半邊身體都染紅了。他伸手握住暴雨,但也只能看著它被人一寸一寸拔出來,除了劃傷手掌,什麼都做不了。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縮起來,大量的鮮血從喉嚨裡湧出來,然後直接漫過他的口腔鼻腔,從所有能夠出去的洞口湧出去。他甚至開始咳嗽,因為鮮血滿進了他的咽喉。
劍鋒磨過他的手掌,清晰的感覺本該是痛的,但此時日出發現他已經無法感受到痛了,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冷,徹骨的寒冷,身體裡溫熱的血漿全部流走後的寒冷。
忽然,他聽到有人尖叫著衝了過來。
那當然是徹徹。
抱歉,你真的一個人都救不了,日出·獅狂。
「一邊去。」
所羅門不耐煩地看了眼徹徹,頓時熱浪撲過來,火焰根本不需要接觸徹徹,熱浪巨大的能量就已經把他衝開,直接甩到了圖書館另一邊的牆壁上。
暴雨還在繼續被拔出,日出眼前的世界在慢慢變小,一圈一圈的黑讓他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少。他只能看到暴雨,深紅色被他的鮮血浸透的劍在越來越小的視野裡,那是他唯一能看到的東西——鮮紅,劍,鮮血,劍,鮮血,劍!
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人大喊道:
「萬物chun世界!所羅門·明!我跟你拼了!」
日出感到自己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彷彿被混雜了冰凌的冰水浸沒,他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冷得沒有感覺了,即便是脖子以上的部分,也像一大塊凍久了的冰。
不過,他必須睜開眼睛,必須起來。
他睜開眼睛,看到圖書館已經完全變樣,各種破土而出的植物,在掉在地上成堆的書中央亂長一氣。有本該長成蒼天大樹的蒼天大樹,也有完全變形的巨大化環節花,長得太大的植物表皮都被撐破了,但還在不受控制地瘋長著。
日出想要爬起來,但最後他做到的只是微微抬起了頭。突然出現的茂密森林中,耀眼的螢光se念珠飛舞在血紅的火光中。
回音緊緊地攥緊他手中的念珠,忽然用力,讓空中飛舞的念珠齊齊轉動起來。飛速轉動的念珠讓熒綠的光變成無數的光點不分方向地亂散開來。
「萬物夏世界!」
回音大叫道,緊咬牙關,額頭上滲出鮮血來。早就超越了極限的植物更瘋狂地長起來,樹皮被撐破流出濃稠的液體,一如回音額上流下的鮮紅血液。
「你變成了植物系的劍客啊。」所羅門抱著圓子,身體已經完全被各種巨大的籐蔓,大樹夾住了。不過聽他的口氣,眼前的困境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
「不過,你忘了植物系最大的剋星就是火繫了嗎?」所羅門沒有笑,雖然他的語氣已經被酸辣的嘲笑聲浸滿了。
深紅的光再一次在這一座將要變成廢墟的圖書館的深處蔓延過來的時候,伴隨著紅光降臨的是滿天的火光。
日出想起徹徹,想起圓子,想起回音,想起所有需要他的人。
火光中,他看到暴雨。那把屬於他的劍此刻就跟一個普通的凶器一樣,插在他的胸口上,大半的身體都在外面帶著被火焰烤乾的深紅血跡,還有一部分留在他的身體裡,他已經不知道它是怎樣留在他體內的了。是戳穿了他的心臟,抵在他的脊背上,還是和以前那樣融進他的血液裡,變成他的一部分。
亞瑟說得對,任何的劍都是武器,沒有區別。
日出摸到暴雨,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胸口插著一把長劍的人能怎麼辦?
「啊啊啊啊啊啊!」
火光中,爆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日出用力將他的劍插回他的胸膛。他能體會到尖銳的劍鋒不斷地從破損的皮肉上擦過的痛楚,被撕開了一次的傷口,再被撕開千百萬次。那麼地痛,但他還是站了起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他看到暴雨的劍柄還在他的手上。整個身體都已經變得不是他的,火焰根本不是在他能看到的地方燃燒,而是在他的體內,從傷口裡撕咬著燒灼出來。
他必須把劍放回去,必須放回去,雖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放回去。插進去,連劍柄的部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忍不住再次發出痛苦的嚎叫,暴雨完全被他用手指塞回去的瞬間,他全身的神經都燃燒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火光中又有人叫了起來。
一個黑色的人影穿過日出眼角能及的赤色火焰,朝所羅門衝了過去。
「我要殺了你!」
熱浪讓回音暈過去了一小會,不過火焰燒灼到他的皮膚立刻讓他又醒了過來。他忍住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抬起頭,才要用他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驅動更強的公示,就看到一把被火焰纏繞的深紅色大劍很早之時就已經架在他的脖子邊了。
他脖子上的皮肉立刻被燙得燒起來,發出滋滋的,會讓人聯想到美味烤肉的聲音。
回音一動不動,看著眼前這個身材並不高大,樣貌也並無特色的中年男子。所羅門鼻樑上不合適的眼鏡當然是早就取下來了。
他的眼睛映著火,他的眼睛血紅。
他微微彎起嘴角,笑了起來說:「帕帕的寵物,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嗎?」
「我就要見到他了是吧。」回音冷笑道,其實他早就做好迎接這一天的準備了,或許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贏,而這才是他唯一的解脫。
「抱歉。」所羅門臉上笑意更濃,血紅的眼睛譏諷地望著回音說:「你見不到他。他還沒死呢,我怎麼可能讓他這樣好用的武器死掉呢?」
「你說什麼?」火焰中,回音的世界翻天覆地,卻也所剩無幾。
所羅門不再回答他的問題,被火纏繞的巨大武器緩緩拉開,做好準備,將要砍下。
「我要殺了你!」
突然有人衝入火中,徹徹用力地撲向了所羅門手裡燃燒的大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