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扶著老人家從地上站起來,日出這才發現天祐大人雖然滿頭白髮,但他的眉毛鬍子都烏黑油亮得比一般年輕人還要精神,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眼白清亮,目光炯炯,長袍下依稀可見他身材高大,肌肉健碩,完全看不到一個老人家該有的樣子。
「明少爺,你終於回來了。老臣一直擔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負,擔心你不會回來了。」天祐大人眼中滾出熱淚,但日出看得出他決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男人。有一種男人天生身上就帶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氣質,天祐大人正是這種男人。
「老師,你不必這樣。」回音說著話,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去擦天祐臉上的淚水,卻才伸手就被雷擊般停住了。
天祐眼中含著淚水,回音看上去和這個天祐關係十分親密,眼眶也跟著泛紅了,但他抬手的剎那,兩個人都同時愣住了。兩個人的視線在回音手上的深綠色念珠上短暫地停留了不到一秒的時間。
回音想要掩蓋住手腕上的念珠時,天祐忽然握住了帶著念珠的手腕。天祐鬆開回音手腕的時候,日出看到他手腕上包著一條白色的手絹,正好把念珠包裹了起來。
回音是劍客,這是一個不能對人說的秘密!日出立刻敏感地察覺到,旋即想要給其他人一些提示,才沖班尼使眼色,班尼就懂了,點了點頭,跟著回音從車裡第一個爬了出來。
「天祐大人你好,我是劍客月報八卦版的記者班尼。也是……」班尼看了眼回音,說道:「明少爺的朋友。」
果然派班尼打頭陣是必須的,因為徹徹立刻就在車廂裡問了起來:「明少爺是誰啊?他不是叫回音嗎?」
「別叫!」圓子立刻摀住徹徹的嘴,看起來他的話並沒有傳出去,回音依舊被天祐抱著。
天祐的手終於暴露了他的年齡,那是一雙滿是皺紋,關節處的皮膚變硬發黑,皮膚皺褶的地方卻不和諧地泛著白的手。
日出看了眼天祐大人的手,發現車外穿著整齊的守衛們正看稀罕動物一樣看著車內的他們和野人徹徹,不得已也從車裡走了出來。
「我也是明少爺的朋友,我叫……」
「他們是我的朋友,幾個練劍師學校的初級學生。」回音忽然搶過日出的話說。日出看到天祐大人的視線明顯地在他的左耳,徹徹腰上的菜刀還有再明顯不過的亞瑟背後的郵件上晃了一圈,但比起揭穿回音的謊言,他顯然更願意幫助回音,甚至看上去會不顧一切。
日出從這個叫天祐的男人臉上看到了讓他熟悉的表情,那是他母親臉上出現過的表情,一種只會在孩子和父母間出現的表情。
「先別說那麼多,你看你的臉,白得都沒血s佑大人招呼著左右,穿著整齊持著雪亮武器的守衛立即讓出一條通道。天祐大人拖著回音的手,拉著他一起走入萬物城,邊走邊說:「趕快先回家,喝杯熱茶。冬天的光明高原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趕快回家,回家。」
一遍遍地說著回家,天祐拖著回音向城門內行去。班尼跳上車要開車,日出跟著想要進城,下一秒卻被一個軍官模樣的守衛攔住了。
「先生,麻煩請你們先過一下能量探測器。」
能量探測器?探測藍星石能量的嗎?
日出心裡直打鼓。還好天祐大人在此時回頭了,不等回音發話,他便用不可違抗的語調呵斥道:「明少爺的朋友,還需要檢查嗎?讓他們進來!」
「可是……」軍官模樣的守衛眼睛盯著亞瑟那把修飾過但還是能一眼看出是大劍的超級大劍。
「沒有可是!」天祐大人聲音更冷地說:「讓他們進來!」
「是!」軍官接命讓開。
日出更加堅定地認定這個天祐大人在保護回音,哪怕要讓他去死他也會死死地保護回音。
那麼……
回音究竟是誰?
或者說明少爺,到底是誰?
日出搞不清楚他們怎麼會突然從第三區來到第二區的,也搞不清楚在他們需要一輛車的時候為什麼班尼總是會神威地降臨,現在他還搞不清楚回音究竟是誰了。
晚餐自然也是出乎意料的豐富。舉行晚宴的地方是萬物城中心偏東的一個超大型宮殿的頂樓。第二區光明高原上乾燥而冰冷的風直接從北方冰川上越境而來,呼嘯著捲走了天空中的星辰流雲,漆黑的天幕下只有冷風和乾燥荒蕪的大地。但那都是萬物城之外的景象。
進城的路上,日出他們身邊都有護衛和騎兵隨行,而且一路擔驚受怕,圓子又受了傷,他根本無心去看萬物城是什麼樣子,直到此時,為回音專設的晚宴開始,他才從這座高大宮殿的頂樓往下看到了漆黑滾動著的夜幕下的萬物城。
冷風推動著天空的黑色,不斷地向未知的遠方滾去,滾動的夜幕下整個萬物城繁星點點。窗戶裡大亮的燈火,被點亮的街道,在高處看來猶如一張燃燒的蛛網,盤根錯節地撲散在光明高原上。如果這樣說,不足夠表達萬物城的話,那麼必須要做的就是介紹下萬物城城外的光明平原是什麼樣子。
萬物城之外,也就是那樣一張燃燒的鋪散開來看上去大到嚇人的蛛網之外,整個光明平原平坦無垠,一片漆黑,一片死寂,一片只有鬼魂遊蕩的恐怖大陸。
漆黑的大陸上,守衛森嚴,燈火通明,好像一串閃光珠鏈般的城牆守衛著的萬物城是這片大陸上唯一的亮點。黑暗盡頭唯一的光和生命。想一想在黑暗中前行,隨著冷風,大地和天空一起在急速流動著,流動著的卻只有黑暗,一直前行,一直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多少天,突然看到地平線的方向天空被燈火照成了紅色,大地上陡然間出現一塊燃燒的蛛網的感覺吧,那種妖媚惑人的美就是萬物城。
日出所在的這座宮殿雖然只有區區的三層,但每一層的挑高都超過了十米,他需要仰起頭才能看見天頂上用藍和紅的顏色勾勒出來的豐滿畫面。畫面說的好像是一個流傳很久的遠古故事,故事裡的主角是這個星球上最著名的三個姓氏的始祖:祖藍朵,尤力和龍圖。
「喝,來來來,喝!」一個胖乎乎的貴族喝高了跑到日出他們這裡,舉著酒杯說了兩句,便自己喝了,一骨碌倒到了地上,下一秒站在日出身邊守候著的僕人便跑了過來,一邊跟日出道歉,一邊就把地上的貴族抬走了。
日出衝他好心地笑笑,得到的回應是更用力的道歉。
日出轉過頭來,看到亞瑟和他一樣臉上都出現了警惕的表情。
「你和我想的一樣嗎?」亞瑟突然拿著一滿杯酒靠了過來,說話的同時用酒杯遮擋住他的嘴。
「什麼?」日出小聲問,神情也格外的警覺。
「這裡比我想像中還要繁華,還要……」亞瑟想了想才說,「像中央區。」
像中央區。
確實,日出雖然從來沒有去過中央區,也沒聽人說過中央區長什麼樣子。但是一定要找詞形容萬物城,中央區會是一個好比喻。
在這所宮殿之外,環形圍繞著萬物城的中心,還有更多氣勢宏偉的宮殿和高達百米的高樓。這還只是這座城市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整個城市的街道上都有完整的照明系統,並且彷彿是通宵照明的。已到夜裡,日出看不明晰,但這裡的街上絕對沒有蔬菜王國和金麥城那樣隨地擺放的貨物,甚至每條街的街口還會有穿著整齊的警察守衛在街口。他們用餐的大廳也是隔幾米便有一名穿著正式禮服的警察和一個同樣穿得非常整齊得體的僕人在旁伺候。
裝菜用的碗碟都是雪白可以透光的陶瓷,如果是大型的肉類還會用雕花的大銀盤來直接端出。
哪怕是坐在整個餐廳最角落的日出他們,桌子上也堆滿了他們在科索裡亞都沒有見到過的豐盛水果,一頭完整的烤乳豬,根本吃不完的蜜汁羊排,還有不限量供應的葡萄酒,紫草莓酒,還有精緻的烤制糕點放在用狄爐花的花瓣鋪墊的大盤子裡,每一個造型和上面點綴的東西都各不相同,有的點綴著奶油有的點綴著顏色奇異的果醬。而在餐廳的最中央,擺放著一頭完整烤熟的紅河牛。
那頭巨大的陸地野獸,四腳朝天,全身被烤成棗紅色,焦脆的表皮泛著光,有幾處破損的地方還流出了金色的肉汁。光是用來裝它的盤子就足足有一個小房間的面積那麼大,更別說牛身上還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配菜,其中鹽水醃漬過的鵪鶉蛋就不知道用了幾百枚。而這些食物擺在那裡,僅僅是用來觀看的,因為賓客們要把他們桌上的食物吃完都不大可能了,更別說是宴會中心的烤全牛。
哪怕是在科索裡亞,日出也沒見過這樣鋪張到浪費的宴會,也沒見過這麼奢華的食物,他甚至不敢想像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那麼大的爐子能夠烤制這麼大的牛。
而在這個時候,宴會中心位置上一個姿態莊嚴的老者站了起來,舉起手裡的酒杯朝向眾人,激動地大聲道:「一年前的今天,我的大兒子病死在我的懷裡。你們都知道這已經是我失去的第四個兒子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上天把我的三兒子,秋月·明送回到我的身邊。但就在三個月前,秋月居然也失蹤了。我天天對著天神禱告,希望他們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奪去萬物城最後的希望。你們猜……結果怎樣?」
老者已經激動得流下了眼淚,而從他的打扮,外貌還有旁人對待他的態度來看,他就是這座城市的主人,萬物城城主馬沙·明,也是他身邊那個被他稱為秋月·明的男人的父親無疑。
只是……
如果他身邊那個男人是秋月·明的話,那麼……
回音,又是誰?
「……天神終於聽到了我的聲音,憐憫我的虔誠,把我最後的希望送回到我的手上了。我最後的兒子,秋月他回來了!……」
老者姿態莊嚴,聲音卻早就亂得不像話,一隻手撫摸著他身邊男子的頭。日出也盯著他撫摸著的那個男子的頭,盯著那個留著一頭深綠色長髮,有著一雙綠寶石一般的漂亮眼睛,自稱自己是回音·帕帕的男子。
那個奸商!
那個萬物城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