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怎麼不恨?」李芳熙聞言抬頭狠狠地看著李凰熙,從她的懷裡掙脫開來。
李凰熙的身體一僵,隨即又坦然下來,這答案在情理當中,換成是她,她也恨,有些東西不是她能補償的,所以她也不會說這樣沒大腦的話。再者她李凰熙從來不是個大善之人,她也從沒覺得自己當年有做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
只是現在兩人都身處異鄉,身為同堂姐妹,求同存異生活著當以慰籍那鄉愁,這也是她會認下李芳熙這個堂姐的原因所在,她到底還是思念南齊那一片故土,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
輕歎息一聲的她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又聽到李芳熙哭得無奈又傷心地道:「但是當年我父王謀逆一案出來的時候,讓我與娘二人僅僅只是貶為庶民得以活命的人又是你,若沒有你在皇祖母那兒進言,我怕早就死在建京的菜市口了。」她一把抓住李凰熙的手,一臉糾結道:「凰熙,我不可能感激你,但我也做不到恨你。」
李凰熙輕拍她的背,「我明白,芳熙,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你若真厭惡三皇子府,我可以想個法子把你要過來……」
李芳熙搖搖頭,「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秦王畢竟待我不錯,我也不是那等不知恩情的人,若從秦王府出來,我又能嫁與何人?凰熙,我知道你的一片好意,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一定不會洩露出去半句。」她輕笑了一下,即使李凰熙還沒提,她已是識趣地道了出來。
李凰熙沒有半分詫異,點了點頭,這些厲害關係不用她說雙方都會明瞭的。多年不見的兩人沒有了當年的明爭暗鬥,這會兒倒是能和平地坐下來說些體己話。
李芳熙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她的手緊緊地攔著李凰熙,嘴裡的話越說越多,似乎將滿腔的心事都如倒豆子般全都倒出來。
夏荷的茶水都上了三五回,久別重逢又放下當年牙齒印的堂姐妹仍沒有聊完,看到自家主子臉上那真誠開心的笑容,她的唇也微微裂開衷心一笑,有多久沒看到主子能笑得如此開懷了。
直到日頭漸漸偏西,拓跋晏派人來催,李芳熙方才捨得放開李凰熙的手,朝她促狹地一笑,「還是凰熙你的命好,夫婿離開你不過個把時辰,現在就派人來催,倒是羨煞堂姐我了。」
李凰熙拉著她起身,「他的另一面你還沒見過所以才會說他好。」臉上的笑容既甜蜜又有幾分煩惱,終歸都是幸福女人才會有的表情。
李芳熙一直細細地觀察她的表情,看到後心裡一陣苦澀,人比人果然氣死人,她就算拚命地討好三皇子,到頭來都只是一個玩物,好半晌才歎息了一聲,看到李凰熙要安慰她,忙又道:「我只是感歎自己沒有凰熙你的命好而已,反正我已慣了,沒什麼的,早就看開了。對了,我聽說你家夫婿要娶那嘉元公主的女兒,凰熙,你可不要掉以輕心,你來開陽的日子短,不知道嘉元公主的威名,她家的女兒可是不好惹的,你現在正得妹夫的心,無論如何要籠絡住不讓讓他異心才好哩,」又再度歎息一聲,「最好不讓她入門,不過現在倒是癡人說夢。」
李凰熙拍拍她的手,笑道:「這事我心中有數,你呀就別為我操這閒心,倒是你又要回秦王府,我怕那秦王妃又不放過你,回頭我遣人給秦王妃送些東西去,讓她看在錢財的份上對你好些。」
李芳熙苦澀一笑,沒有反對李凰熙的安排,世人貪財,那三皇子妃也不例外,況且三皇子也志在奪嫡,府裡是缺錢得很。
堂姐妹二人到底那高台之下時,李芳熙怎麼都不肯與李凰熙一道上去,到底她只是一個沒有名份的賤妾,而李凰熙是堂堂皇子妃,兩人的身份有天壤之別,讓人看到李凰熙與自己混在一起,多少有損李凰熙的威嚴。
李凰熙勸了幾句,看她意志堅定,倒也沒有難為她,而是好生說了幾句,方才抬腳走上去。
那比鬥場中響起一聲似野獸發出的聲音,那是勝利的聲音,接著是民眾的歡呼聲,她的心一緊,不知道最後勝出的是哪一方,雖說丈夫有萬全的安排,但在這兒根基尚淺,若是他們聯手要削她丈夫的臉面,也不是不可行。
她匆趕來,看到拓跋晏大笑著起身,走向一臉菜色的拓跋淵,「四哥,承讓了,不然五弟我怕是一回開陽就丟臉了。」
拓跋淵的臉色很是陰鬱,他看著自己最後的那張王牌被那長得似野獸般高大的男子撕成了碎片,一如他現在狼狽而輸的樣子,心裡更是不痛快。下意識地瞥了眼二、三皇子,看到他們的臉色同樣也不豫,心情才稍為好點。
這回再看到五弟的笑容,也沒覺得那麼刺眼,「願賭服輸,四哥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那些東西五弟拿去就好,對了,五弟打算讓四哥為你辦什麼事儘管開口,我們拓跋家沒有孬種。」
拓跋晏笑瞇瞇道:「這個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想好,先留著吧,四哥日後可別賴賬就行了。」
拓跋淵傲氣道:「五弟儘管放心,我許諾過的事從來沒有反悔過的,只是有違做人原則與作奸犯科的事情我可不會幹。」
「四哥放心。」拓跋晏一拍他的肩膀笑道。
嘉元公主站起來重新審視了這歸來不久的五侄子,這雖然是一場玩樂,可他們都是明白人,拓跋晏以完勝的姿態勝出證明了一件事,他在開陽不是無權無勢之徒,相反只怕實力雄厚。這場集三大王府精英勇士盡出的比試也撼動不了一炮成名的拓跋晏,即可見一斑。
楊朵朵心花怒放地衝到拓跋晏的身邊,「恭喜五表哥,今正的比試很是精彩,明天包準傳遍開陽,只怕今後五表哥的名號在開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這恭維話,聽在失敗的三大皇子耳裡是份外的刺耳,本來以為可以啄雁,現在好了,反被雁啄,無形中幫了對方一個大忙,初初封為睿王的拓跋晏並不為開陽的人所熟知,如今怕是連市井小名都知道皇室有位五皇子。
拓跋晏看了眼楊朵朵紅撲撲的臉龐,嘴角一勾,「表妹的恭喜表哥心領了,只是一樁小小的勝利何足掛齒。」
楊朵朵看到他那一笑,眼裡的桃花開得更盛了。
拓跋淵卻是在心裡冷冷一哼,現在就讓你多看幾眼,怕以後你再無這機會,到時候我必會讓你懂得後悔的滋味,他的心裡暗暗想到,手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李凰熙走上前,笑著也道了句恭賀。
拓跋晏聽到她的聲音,忙轉身過去急忙扶著她的手臂,「怎生來得這麼遲?身子好些了嗎?」
李凰熙笑道:「好多了,沒再見頭暈。」
拓跋晏方才舒了口氣,大方地牽著她的手上前再與眾人寒暄了幾句,其間嘉元公主氣呼呼地拉走了自家一臉黯然神傷的女兒,她與拓跋晏的仇口非但沒有解,現在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看向拓跋晏這侄子的目光裡滿是狠毒。
在回程的馬車裡,拓跋晏抱緊李凰熙,拿著夏荷保溫的補口餵她吃,這可是神醫調製好適合她身子的,外頭買也買不到,輕撫了一下她漸漸有血色的臉龐,現在好看了不少,待她吃完,放下那玉碗,拿過帕子給她輕輕地按了按嘴,「事情都怎麼樣了?」
李凰熙任由他侍候,正好她也懶得動,「我都說我親自去找他談給你在背後推波助瀾快得多,女人善妒是一張很好用的牌,從管他會有疑心,卻不會放過與我聯手得到楊朵朵這個機會。」眼裡的嘲諷之意更濃,「他若成了嘉元公主有乘龍快婿,還愁不能如虎添翼,這對他的誘惑很大,美色加利益之下,他焉能不點頭?」
更重要一點她沒說,拓跋淵看到她是一介女流,以為她此舉更多的是後院爭寵,因而不會有太大的戒心。
拓跋晏承認妻子說得在理,所以當日她問他時,他就說過要「成全」拓跋淵對楊朵朵一片癡情,她會那麼快就攬了過去,原本還有幾分憂心,現在聽到那魚兒上鉤了,還是她想得透徹些。
「還是你想得周全,既不暴露自己,又能解決掉那個燙手山芋,嘉元公主最不喜四皇子,開陽的貴族人人皆知,到時候若四哥成為她的女婿,只怕她氣得要吐血。」拓跋晏冷笑道,眼裡同樣閃過一抹狠色,握手言和四個字是不會存在他與嘉元公主之間。
李凰熙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來了這麼久,有好些事丈夫也沒瞞她,對於開陽的勢力分佈她也知個七七八八,嘉元公主想要一箭幾雕,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她那不要臉的女兒還想拱上後位,真是母豬上樹異想天開。
「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遇到李芳熙的事情?」她的眼睛突然睜開,看著那一臉深情看向她的男人道。
拓跋晏聽聞,臉上輕鬆愜意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緊繃,「你沒說過,她不是在建京嗎?怎麼跑到開陽來?」突然殺出一個知道李凰熙來歷的女人,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李凰熙伸手掐了掐他緊繃的面容,想要他的神色寬鬆一點,嘴上也沒閒著,自是將一切和盤托出,這回她說得極詳細,就連細節也全都說出來,果然,她丈夫的神色更為嚴肅,抱著她的手臂緊緊一收。
她順勢抱緊他,沒有說什麼寬他的心,畢竟心裡也知道李芳熙之於她就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凰熙,這人留不得,剷除得越快越好。」拓跋晏皺緊眉頭看著妻子,這副語氣不是商量的語氣,倒是告知一般。
慢慢爬坐在他膝上的李凰熙卻輕含他的耳垂玩弄起來,聞言,在他的耳中輕輕吹氣,「阿晏,我不想她死,畢竟我於她還是有愧的,她的不幸要算上我一份,到底都是李家的血脈,我不想在她的事上做得太絕……」
「凰熙,你不可有婦人之仁。」拓跋晏顧不上她挑逗所帶來的酥麻,將她拉開一些鄭重地道,她最近是越發仁善了,這不是他樂見的,畢竟兩人都不是一般的身份,仁慈不是不好,但一念之仁也許帶給他們的是滅頂之災。
李凰熙沒再用挑逗的方式來分他的神,而是正兒八經地道:「這不是婦人之仁,我們且看看好了,興許芳熙堂姐她不若我們所想的那般卑鄙,她若能放下對我的怨恨,我又為什麼不能給她一條生路?阿晏,此事依我,可好?」
若他不點頭,依她現在沒有牽制他的力量,她不可能保得重李芳熙的小命,他的手下有千萬種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人到黃泉。
拓跋晏看到她緊定的眼神,胸中不禁憋著一肚子氣,他要做的事情還不可能這麼快就能見效,也許要耗上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也未定。只是看到她墨黑的眼珠子,他說不出讓她改變主意的話,只能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緊緊地壓在他的肩膀上,「罷了,依你,不然你又該惱我了。」
這一句妥協的話讓她的心裡一暖,手卻握緊成拳在他背上一捶,「這麼心不甘情不願,我也要惱。」頗有那恃寵而驕之氣。
他聽後也只是臉現微笑,她越驕氣越好,代表她對自己是越來越信任,才會在他面前展現這非理智的一面。
嘉元公主攜女兒回到楊府,看到楊右相在家,臉上就沒有好氣,冷哼一聲坐下,「衙門裡沒事嗎?一天到晚窩在家裡,依我看這右相不當也罷,一坨爛泥扶不上牆。」
這話尖酸刻薄之極,正與女兒說話的楊右相身體一震,轉頭怒看妻子,她就不能在女兒在下人面前給他留幾分薄面?不過一如這二十多年來的每一次一樣,他又隱忍了,「衙中沒什麼大事,聽聞你們去看比鬥了,結果如何?」
一提這事,嘉元公主就怒火高漲,起身氣呼呼地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楊朵朵看了一眼母親的背影,看到父親冒火的眼睛,惟有安慰幾句,她爹夫綱不振早就不是什麼秘密,身為女兒她也替他不值。
父女倆說了好一會兒話,楊右相不禁又勸女兒再考慮清楚嫁與拓跋晏這件事,楊朵朵最恨父親提這個問題,忙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
楊右相看著這對母女的舉動,不由得長長一聲歎息,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如何能忍心看她跳進這個火坑裡面,可是現在大的小的都不聽他的勸,他只能歎一聲徒奈何。
楊朵朵本想回自己的院子,但是腳一拐卻往母親的院子而去,外面的侍女嬤嬤認得她,沒有阻攔一路暢通無阻,與父親楊右相的處境恰恰相反。
剛到正廳的門外,就聽到裡頭母親詫異道:「她真是南齊的長樂公主?沒出錯?」
楊朵朵的心頭也是一震,五表哥那妻子的身份真的那麼高?南齊與北魏的皇室是不睦,但是同為一國皇室,多多少少會重視對方的身份,難怪那女人半分面子也不給她,居然是來頭如此大。
她忙進去,聽到那報消息的人道:「沒錯,公主,這是我們一再確定的,沒有出錯,我家主子問,公主打算如何施為?他必定配合公主行事。」
嘉元公主輕敲座下的椅把,這件事運作得好是能得到不少好處的,若運作不好也會打出一手臭牌,萬不可衝動行事。
那個稟報消息的人又道:「我家主子的意思是將此事爆出來讓皇上知道,倒是可以給五皇子一個沉重的打擊,也能讓她把位置給朵朵小姐騰出來……」
進來的楊朵朵一聽,忙阻止道:「娘,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
楊朵朵看到母親冷冽的臉色,這回非但沒懼,反而上前坐到她的身邊道:「娘,如果這事揚出去,五表哥非得恨死我不可,他對那女人有多上心我們都可以看到,所以不能如此處理。」
「你倒是想得周全。」嘉元公主譏嘲道,「她一日不死,你一日也成不了正妃,朵朵,別太天真了。」
「不爆出身份不代表不殺她。」楊朵朵冷酷一笑,她才不會對李凰熙這情敵心慈手軟,這回她要來陰的,明的會遭到五表哥的恨意,陰的正好,到時候她可以籍由安慰趁機奪走五表哥的心,怎麼想這都對她更有利。
嘉元公主挑了挑眉,自己這女兒現在是頭腦越來越活絡了,她也不是傻子,自家兄長如此抬舉李凰熙,哪像個不知道她身份手樣子?怕是那小子私下裡已經與兄長通過氣了,兄長八成以為那女人是奇貨可居,所以才會將正妃的名份給她。
如若她貿貿然動那女人,怕是自家兄長事後會怪她壞了他的事情,到時候更不會有好臉色給她。
楊朵朵一看母親的樣子就知道她認同她的想法,遂附耳與她耳語數句,嘉元公主邊聽邊陰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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