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突厥方城武尊靜修的方塔。
石門前,居住在方城不同地方的突厥一族六大長老幾乎在同一時間到了方塔之前,六人互相之間看著的目光都是打著問詢之色,令他們不明白的是,武尊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召見他們。
突厥一族的公主阿史那雲佳繼兩個多月前出走之後再次離族出走,而且據那天負責方城外圍戍衛的士兵們回報,公主是往西北方向走的,多半是追著被他們趕走的漢人少年去了,眾位長老們在恨鐵不成鋼的同時,卻又不得不為阿史那氏王室唯一繼承人的安危而憂心忡忡,尤其是知道追殺項寧的殺手身份的大長老,武尊大人這個時候不立刻去將公主找回來,卻少有的召集所有長老來議事。
武尊拓拔寒這些年來少有過問突厥一族的日常事務,但凡他召集長老們議事便一定是極為重大的決定,而且這個決議是一定會影響甚至改變突厥一族的命運。
武尊找自己等人來到底是什麼事情?突厥公主跟著漢人少年陷入了危險之中,武尊大人又為什麼絲毫不著急呢,他可是最關心公主的人了;武尊這次又會提出什麼決定呢?帶著這些心中的疑問,年老的大長老阿勒坦帶領著其他長老緩緩登上了武尊拓拔寒所在的方塔三層之上。
「武尊大人,公主殿下已經三日未歸了,根據戍衛戰士們的匯報,公主離開的方向便是那個漢人離開的方向,想必現在應該就和那個漢人在一起,大人應該知道,追殺那些漢人之人的可怕,我突厥可汗王室的唯一繼承人現在正處在絕大的危險之中。公主的反跟蹤之術深得大人的真傳,我們派出尋找她的隊伍都未能夠找到她和那個漢人少年的行蹤,如果讓那個漢人和我大突厥的公主繼續呆在一起,遲早會出事的,大人,還請您快些將公主找回來吧。」已經很是年老的大長老阿齊耶心中一直擔心著突厥公主的安危,雖然他在風燭殘年之際已經沒有再回到漠北草原的雄心了,但作為突厥汗庭老臣的阿勒坦來說,依然不希望讓阿史那家族的最後一個繼承人出現意外,那樣不但自己的殘年不會安穩,便是死了怕是也難以面對突厥的歷代可汗和自己家族的祖先。
「是啊,武尊大人,公主已經是可汗庭唯一的繼承人了,她是我們突厥復興的希望所在,若是公主出現了意外的話,恐怕我們就真的難辭其咎了,所有的突厥人都會怪罪我們,我們這些突厥老臣們恐怕就是死了也無顏面對可汗庭的歷代可汗和所有為了我們為了可汗庭死去的突厥英烈勇士們了。因此,武尊大人,我們還是早些盡全力將塔格殿下給找回來的為妙,哪怕就是違背了塔格的意思,也比我們愧對祖先愧對突厥子民的好。」在大部分時候都是和大長老一個鼻孔初氣的二長老巴圖爾接著說道,雖然語氣很是恭敬,但言下之意其實就說的極為不客氣了,你拓拔寒雖然地位尊崇,武功絕頂,是突厥人的守護者,但你依然是可汗王庭的臣子,保護阿史那子孫的安全仍是拓拔寒應該以及必須要做的事情,若是她出了意外,縱是你是突厥的武尊,那你也會成為突厥人的罪人,你現在在這裡若無其事的算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剩下來的長老包括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年輕長老慕容劍在內,都紛紛出言懇求拓拔寒去找尋雲佳的所在。這位突厥塔格的武功從小都是拓拔寒教導的,加之她的傑出天分,使得她如今雖是個年僅十幾歲的少女,但她的武功心智都已經非常的出色了,尤其跟著拓拔寒這樣的老怪物級別的高手,自然學到了許多稀奇的本事。除非她自己主動獻身,否則尋常的戰士一般是找不到她的蹤跡的,因此這些長老們在過分擔心之下,都想要讓他們的武尊親自去尋找,以便使得突厥人的塔格盡早脫離和那個少年一起被人殺掉的危險處境。
眾多長老們的勸說和建言下,突厥的武尊臉上卻並沒有出現應該有的擔心之色,他當然知道雲佳的去向正是如那些長老們所說的那樣,此刻必定是已經追上了漢人少年項寧。但他從小看著這女孩長大,深知只要是她決定了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是拉不回來的,當然他並不著急的原因還在於他並不認為和項寧呆在一起的雲佳會出現真正危急生命的危險。
那些秦國人懷揣著復國的夢想已經六百年了,他們的執念早已經漸漸模糊了他們的眼睛,使他們有時候無法看清薄霧之後的真相。他們以為只要殺了破軍便會讓七殺的光華佔據整個星空,除去他們的復國計劃中最大的障礙,殊不知,破軍與七殺的光輝注定會是平分秋色,雖然遲早會分出勝負,但若是想要使得他在與七殺對決之前因為意外而提前隕落,這在拓拔寒看來,卻實在是十分滑稽的想法。星辰之中與七殺相生相剋的破軍,怎會如此容易的隕落,若是如此,大秦早就再次統一那片中州熱土了。
拓拔寒伸手,用他絕對的權威將長老們的話語生生的壓住,依然用他慣常的柔和聲音說道:「雲佳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草原上的雛鷹終究要學會飛翔,否則它又如何承擔同伴們寄予它的沉重負擔呢。這件事情暫且放在一邊,我今天找你們六人來,是想要問你們六人拿一件東西。」
六大長老都是一愣,互相望了望,一時間卻是實在想不明白,這位武尊大人會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的身上,而且是同時問六個人要的東西。很快,仍是由大長老用自己顫顫巍巍的聲音小心問道:「請問武尊大人,是何物?」
拓拔寒轉而顯得柔和而肅穆,「鐵浮屠的鑄造方法。」
六大長老這才恍然,但旋即卻同時臉上現出驚惶疑問之色,因鐵浮屠的鑄造方法原是記載於一本秘籍之中,但在二十年前北突厥亡國之後,數萬突厥人輾轉來到欽察草原之上,原本鑄造起來耗損極大的鐵浮屠戰甲若是繼續鑄造的話,對於亡國的突厥人來說便成了極為沉重的負擔,也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但戰甲的鑄造技術對於整個大陸來說都算是世界瑰寶,拓拔寒當時便將鐵浮屠的鑄造秘籍一分為六,讓當時的六大長老各保存一份,已是有十多年的時間了。但如今,武尊卻又讓他們將鑄造秘籍交給他,這必定不會是武尊心血來潮的想法,武尊形勢必然有他背後的深意。隨之,長老們便紛紛在心中開始猜測起其背後的意義了,鐵浮屠的鑄造對於如今的突厥來說幾乎是不可能成規模鑄造的,拓拔寒突然要將鑄造秘籍要回,他是想要做什麼呢?
「明日,你們便把它拿來交給我吧,以後,鐵浮屠的鑄造方法還是放在我這裡。」拓拔寒不容長老們提出異議,再次開口說道。
「是。」長老們雖然疑惑,但仍是躬身回答。
「還有,你們六人回去以後,便傳命下去,讓族人們做好長途遷徙的準備,我們突厥人,該到了回去的時候了。」拓拔寒似乎嫌自己方纔的話不夠震撼一般,再次開口說了一個讓六大長老更加驚駭絕倒的決定。
「武尊大人,您是說讓我們回漠北去?」這次輪到巴圖爾率先問道,如今的漠北早就成了蒙古人的地盤,當年數萬突厥人歷盡千辛萬苦,遷移數千里來到欽察草原,就是為了躲避被蒙古人的奴役的命運,如今武尊拓拔寒卻再次提出要回去,長老們自然一時間無法接受,突厥人已經亡國了,這些如同遊魂一般的突厥亡族現在還回漠北去幹什麼,去被卑鄙的蒙古人奴役?還是靠著自己的弱小的力量去抵抗蒙古人?
「不,我們回漠南去。突厥人應該回到他們真正的故鄉去。」這位突厥的武尊看來今次是準備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這下長老們更加的驚駭了,漠南,漠南早就成了楚國人的走狗鐵勒回紇人的天下了,突厥人回到漠南仍是逃不出被奴役的下場,只不過上面的惡人會換成回紇人和他們背後的楚國人罷了。
難道,該不會是武尊相信了那個乳臭未乾的漢人小子立下的誓言吧,一廂情願的以為回去了就會得到大楚帝國的庇護,讓突厥人在烏德健山重建他們的王庭。阿勒坦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
「武尊大人,這萬萬不可啊,這十萬子民已經是突厥人最後的力量了,現在的我們太弱小了,回到漠南去,我們只會成為回紇人的奴隸,且不說這一路上的艱難,難道您忍心讓我們的子民再次受到水深火熱的苦難嗎?」大長老阿勒坦慌忙的說道,甚至已經老朽的身體顫顫巍巍的跪下來懇求突厥人的武尊。
「好了,阿勒坦,我意已決,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們將要遇到的困難嗎,但是我還是要讓你們遷徙回去。可是,你們知道嗎?縱是於都斤草原再好,它也不是我們的故鄉,我們的故土在漠北,在漠南,在大漠上,就算我們能夠在這裡安安穩穩的生活了,但我們的心會安穩嗎?我們的同胞還在蒙古人的鐵腕在哀鳴,我們十萬突厥人還如同水上的浮萍挨不到故鄉的底,如果我們不回去,不再抗爭,你會快樂嗎?突厥人不能再躲避我們應該面對的劫難了,我們應該回去,縱是倒在了敵人的刀下,也比屈辱悲傷的活著要快樂,要勇武。」拓拔寒忽然站了起來,從未有過的慷慨激昂,他的身上,再次湧起了年輕人的那股勇猛和霸氣。
拓拔寒繼續說道:「回去吧,阿勒坦,相信我,突厥人的命運不會更糟糕了,那個少年並不平凡,也許他會改變突厥人的命運的。也許,你這一生,還會看到突厥人重獲自由,重建於都斤山王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