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六大長老被拓拔寒召集到方塔之內議事的時候,他們所正在擔心的可汗庭唯一的繼承人云佳塔格,正在小燕山之內的一處山洞中躲避著漫天的凜冽風雪。
因為洞室內點起了篝火,因此與洞外的寒風大雪的天氣相比,自是別有洞天。篝火熊熊,雲佳一個人坐在火堆邊,緊盯著手中捏著的一塊玉珮,愣愣的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邊的篝火的關係,還是這塊玉本身便是如此,並不名貴的玉珮卻緩緩的發出一股暖意來,雲佳怔怔盯著的目光很柔和,也很深邃,似乎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中,一雙大眼忽然一閉,珠淚順著白玉般的臉頰落了下來。
玉珮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珮,卻是她的母親留給雲佳的唯一遺物,雲佳從沒有與他的母親見過面,因為她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便因為難產死了。母親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女子,沒有尊貴的血統,也沒有堆積如山的珠寶,但母親很美,也很溫柔,自己的父親圖斯可汗也很愛她,這一生,身為北突厥可汗庭的小王子的父親也只有母親一個女子。
武尊曾經告訴過她,北突厥的上代可汗曾經非常喜愛圖斯,但僅僅只是因為父親娶了只是一個普通女子的漢人母親,而堅決拒絕了老可汗為其安排的婚事,而觸怒了老可汗,將父親趕到了極北北海之地做了一個小可汗,也最終使得其後大王子處羅得以發動政變,弒父自立,在父親回到可汗庭之前控制了那裡,最後父親只能在幽禁在北海封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大哥將突厥一步步的引入深淵,而當時身在可汗庭親眼見證了處羅政變的母親,也因為受到驚嚇導致難產而死。父親很愛母親,母親的死也讓他痛不欲身,但瀕臨覆滅的突厥一族的命運卻不得不讓他掩埋了自己的愛人,拿起了手中的戰刀,面對蒙古人的鐵騎拋撒出自己的熱血。最終圖斯死了,戰死在北海邊,而突厥人也最終沒有逃過從可汗庭內亂開始便已經注定了的命運,當時還在襁褓中的幼兒的自己,卻只能隨著數萬逃難的族人來到了欽察於都斤草原,在遠離故土的異國他鄉長大。
如今早已出落成婷婷少女的突厥塔格,卻從未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只能從武尊拓拔寒這個唯一對自己付出了愛的老人口中聽到講述父母那算得上淒美的愛情故事,和他們悲慘壯烈的命運。暖暖的玉珮仿似仍帶著溫柔善良的母親和勇武寬和的父親的餘溫,對雲佳來說,這塊甚至缺了一角的十分普通的玉卻是世界上最貴重之物,因為這是自己的父母留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翠色的玉還有一塊暗紅的斑跡,無論如何都無法擦去,雲佳知道,那是鮮血,父親的鮮血,當父親帶著突厥可汗庭最後的戰士們在北海誓死血戰的時候,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塊玉珮都緊緊的抓在父親的手中。
珠淚順著臉頰輕輕的滴落到地上,在落針可聞的寂靜下發出輕輕的「啪嗒」聲。洞外的寒風和大雪更加的大了,吹過洞口發出越來越大的嗚嗚聲,痛苦的回憶似乎也被這寒風刮的如潮退去,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雲佳的臉上已經有了堅毅的表情,喃喃自語道:「無論如何,等到把寧安送回項城,我便求武尊讓我回漠北去。」
窗外的寒風更大了,天色也極為不好,還沒到傍晚,便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了,雲佳向洞外擔憂的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道:「他為什麼還不回來,這麼大的風雪,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三天前,由於雲佳大大咧咧的性格在作祟,急於追上項寧的雲佳卻連食物都忘了帶,於是兩個人便只能分享項寧自己的食物,在這個冰天雪地中,為了儲存能量,兩人的食量都非常的大,在這個時候,事物的消耗也就非常的快了,到了這第四天,兩人才發現事物已經被消耗一空了,自己可以不吃,總不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也陪著他餓肚子吧,萬般無奈之下,冰天雪地的惡劣天氣中,項寧也只好出去看看,是否能夠僥倖獵到獵物。
雲佳在憂心忡忡的擔心之中等了很久,漫天風雪遮蓋的洞口出現了一個身影,項寧裹挾著滿身的鮮血,拖著已經凍僵的獵物出現在了洞口。
雲佳慌忙把手中的玉珮藏了起來,項寧施施然的走進來,將手中的獵物丟到了地上,微笑道:「看來你我的運氣還不錯,這小東西在冰天雪地裡還出來活動哩,結果非常不幸的落進了我的手中,終是躲不過成為我二人肚中之物的下場。」
項寧野外生存的專業能力自然不是蓋得,手中的匕首上下翻飛,很快將地上的獵物剝皮去毛大致收拾乾淨,用水囊中的飲水洗了洗,很快的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你何必這樣跟著我吃苦呢?」項寧席地而坐,仔細著烤著火上的肉,忽然開口問道。
「你安全了,我就回去,否則,我就陪你一起死。」雲佳的口氣很堅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讓項寧不由想起了自己剛剛被她救起來的時候,她強橫霸道的照顧方式,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來。
項寧最終放棄了再次勸說的想法,轉而問道:「你餓了嗎?」
聽不到對方的回答,項寧卻聽到她肚子咕嚕的叫了聲,項寧一笑,用手中的匕首繼續在火上的肉上劃出一道道口子,讓食物更快的接受著火的熱量。
火上的熱量漸漸的將食物烤熟,一股食物天然的香氣撲鼻而來,直爽的女孩一時間食指大動,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顯然是餓的慌了。
雖然條件艱苦,但這寒冷的天氣中能夠吃到烤肉,伙食對於現在的兩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早上的時候兩人已經斷了糧食,但這時候雪是越來越大,兩人顧不上找食物,只能拔山涉林尋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個山洞,方才安定下來,兩人又是忙著拴馬,又是忙著在林中尋找埋在雪下的枯枝,最後項寧又毅然撲入風雪中擔當起尋找食物的重任,直到現在都沒有吃上一口東西,雖然兩人武功都不錯,但忙了一天,也是餓的不行了。
項寧變戲法一般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罐子,均勻的往架子上的烤肉上撒了些鹽巴,項寧用匕首割下了一條前腿,熱氣騰騰的烤肉,帶著濃郁的香氣。
伸手便要遞給雲佳,忽然想起了什麼,閃電般的縮了回去,在嘴邊吹了幾下,方才重新遞到了雲佳手中,「剛剛烤好,小心燙哦。」
雲佳有些感動,她在族內向來見到的都是呼喝暴躁豪爽粗鄙的男人,像項寧這樣英俊瀟灑又細心體貼倒是少見。接過肉塊,吃了幾口,雖是條件簡陋,卻依然滋味鮮美,口齒留香,足見項寧的功底。雲佳也是餓的狠了,一條前腿轉瞬已經吃的精光。
不等她求,項寧已經又割下了一隻肥美的腿肉遞了給她,「慢慢吃,不著急,還有,還有。」
雲佳心中一暖,忽然有一股衝動,「你,你成親了嗎?」
「成親?」項寧愣了下,旋即想起在大楚,自己這個年紀的少年有些都當上父親了,他的心中忽然不可抑止的出現了戀人白衣如雪的身影,「她叫沈雨彤,我愛她。」
「沈雨彤?」雲佳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從未有過的一寸寸的疼了起來,似乎要碎裂一般,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以為項寧已經在大楚成親了,他已經屬於別人了。雲佳將心中的痛苦掩飾的很好,喃喃的念了幾遍,旋即默默的吃肉,但若仔細的看她吃肉的動作,一口一口頗有些與手中的肉有仇一般。
二人都是無言,項寧靜靜的出神,只覺得對沈雨彤的思念一重重的襲來,如怒海驚濤一般不可抑止,卻是不忘將手中的烤肉割下遞給雲佳,自己倒是一口沒吃。
俗話說,女人常常把悲憤化作食慾,雲佳顯然不顧惜自己的身材,吃了很多,直到感覺再也吃不下了,方才推回項寧遞過來的肉,謝絕了項寧的好意,但她很快回過神來,發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項寧手中除了一條還有些肉的後腿之外,卻已經只剩下那只可憐動物的骨架了。
「啊呀,你,你……」雲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間吃得太歡,竟然把本因是他的食物也落進了自己的口中,只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又覺得心中難以遏制的感動,那因為對方已經有了家室的痛苦和失落也隨之減輕了不少。
項寧聞聲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手中的肉,很快露出了一絲陽光的微笑,「沒事,我最近減肥,所以吃得少。」很快三口兩口的啃掉了骨架上所有的肉,甚至不忘拍拍自己的肚子裝作很飽了的樣子。
此時天寒地凍,自然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兩人之間因為項寧的家室問題出現的尷尬雖然因為這一場小小的風波而變得淡了不少,但雲佳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於是只能吃飽喝足了準備早早睡覺。
於是她裝作打了個哈欠,在項寧的面前伸舒玉臂,做了一個極為嬌美的動作,將一塊斗篷攤在了地上,靠著火堆躺了下來,更是背對著項寧躺了下來,很快,便已經裝作了睡著了的樣子。
項寧倒是將殘餘的骨架扔到了角落邊,仍在火堆邊坐了下來,不時添入些枯枝,讓篝火燒得暖和些,心中卻是不免歎息一聲,三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這樣的天氣不知那些人是否還會立刻行動來取自己的性命。
項寧一會想到那些殺手,一會想到了深埋在自己的心中的沈雨彤,一會又想起了,雲滄、虞文泰等生死兄弟,不禁百感交集,心緒萬千。很快,他注意到眼前美好的香肩背影,忽然閃過雲佳美麗的容顏和這些日子和她一起的點點滴滴,這個可愛**而又倔強無比的女孩竟是甘願跟著處在險境中的自己。項寧不是傻子,他知道雲佳對自己不僅僅是朋友的感情,可他卻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對這個女孩,雨彤若是知道了,會否怪自己的花心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天色已經不早,項寧終是長歎一聲,緩緩躺了下來,煩躁的心情下,一天的疲勞讓他更加的勞累,他躺下卻默默的運起了《易筋經》的「臥」字訣,很快的心情得到了平復,進入半睡半醒的修煉狀態。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睜著眼睛並未入睡的雲佳察覺到項寧的呼吸漸漸變得更加平穩悠長,確信他已經入睡了。鬼使神差一般,雲佳轉過了身體,仔細的看著火光閃耀下項寧沉冷有型的面龐,漸漸的入了神,英雄,體貼,冷靜,英俊無數的詞語湧上了她的一顆漸漸火熱的芳心,一時間竟然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