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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37章 滄海崑崙(中) 文 / 易水丹心

    方城之內有方塔,方塔並不高,卻是如今的突厥一族最為神聖的地方,因為方塔正是突厥一族的保護神武尊拓拔寒所居住的地方。

    方塔乃是用采自遠方的山地之內的方石所建成,在數萬頂氈帳之中突顯得莊嚴而神聖。武尊拓拔寒雖然地位尊崇,在所有突厥人的心中都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他平時幾乎從不干預族中的事務,族內所有一切的事務都是由幾個長老處理,而武尊本人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呆在方塔之內靜修。

    突厥的長老們立下過規定,位於方城中心的方塔百丈方圓之內是不允許有人進入的,以免打擾到他們的武尊。而若是沒有武尊本人的允許,更是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到方塔之內。

    但當這晚夜幕降臨,項寧和拓拔余闕兩人卻一前一後的走上了氈帳與方塔之間的空地。突厥的武尊,那如神一般的男子,忽然要見他。走在幽靜的路上,項寧突然很好奇這地位尊崇的武尊要見自己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心中也忽然升起了一種迫切想要見到這超凡入聖的宗師級別的人物,這突厥的武尊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呢?

    拓拔余闕曾經對項寧吹噓過,武尊拓拔寒其實是他好幾輩子以上的老祖宗了,似乎是從大楚建國之前的那時候,草原上就已經有他的蹤跡了,這個突厥的保護神親眼見證了突厥帝國的強盛和衰落,也見證了突厥人從漠南被大楚和回紇人更加強大的軍隊趕到漠北的苦難時光,在突厥人最為苦難頻臨亡族之際,武尊拓拔寒就會帶著拓拔家族的人盡全力保護陷入苦難中的突厥人,解救他們。

    拓拔余闕所說的內容,其中的大部分都被項寧在內心裡嗤之以鼻,若是照他這麼說,那武尊還是人嗎?大楚帝國建國伊始到現在,已凡百三十餘年了,若是這樣算起來,拓拔寒至少要一百六七十歲了,即使在他那個現代社會科技發達醫學極端昌明的時代,也沒有這麼長壽的記錄,即使有,也肯定是早已經老態龍鍾了,可項寧憑著拓拔寒那晚救自己時候的依稀所見,那個男子皮膚光潔身形偉岸,氣勢深沉,絕不像是行將就木的樣子,就算是拓拔寒有著絕頂的武功,也不該會如此逆天啊。

    一定是因為他的武功太高了,還有他在突厥人心中的地位也太高了,久而久之這些亡國的突厥人就把他給神話了。「嗯,一定是這樣的,這天下哪會有一百六十多歲了還能活蹦亂跳,飛簷走壁的人啊,就算有,也一定是老怪物。」項寧在心中默念道。

    「項兄,你在想什麼,快些。」拓拔余闕的喊聲將項寧紛亂的思維打斷。

    此時拓拔余闕已經站在了方塔的石門前,項寧無奈的甩了甩頭,快步跟了上去。反正自己就快要見到這被傳說得神乎其神的人物了,也就不要在這裡獨自胡思亂想了。

    項寧跟著拓拔余闕進了這突厥人神聖無比的方塔,塔內的空間並不小,光線也並不暗,兩人沿著石階而上,直上三層,塔內的陳設裝飾都很簡單,除了四周的牆面上畫著的各種各樣形態不一似包含著深奧至理的人物圖畫之外,便是方塔二層之上如同迷宮一般的書架上面包羅萬象的圖書典籍。

    兩人並不敢過多的耽擱,腳步不停的上了三層,當視線高於地面的時候,項寧便已經見到了正盤膝端坐在蒲團之上閉目凝神仿似已經入定了的老者。

    說是老者,對方的體態卻並不老,無論是眉眼抑或是肌膚甚至是偉岸的身形都未曾顯出任何的老態,唯一能顯示出他老人家身份的恐怕也只有那一頭結成了髮髻的雪白頭髮和臉上的長鬚白眉,以及他身上偶爾流露出來的只有久歷人世之人才會有的滄桑沉凝的氣勢。

    兩人的出現似乎並沒有引起拓拔寒的察覺,項寧輕輕的落下自己的腳步,而眼神卻早被眼前之人所吸引,隨著時間的推移,項寧卻是十分驚奇的發現,眼前之人的身上竟然連一絲一毫的真氣波動都仿似沒有一般,不但如此,在他的氣機感應之中,這整個三層空間也只有自己和身邊的拓拔余闕,而自己的眼睛明明能夠看見這突厥的武尊就在自己的面前,但奇跡交感之內卻絲毫也察覺不出面前之人的存在。在如此的近距離之下,竟然能夠十分自然的將氣息收斂至此,讓項寧異常靈敏的氣機感應生不出絲毫的反應,也足以想見這突厥的武尊的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莫測,似已到了自己的師父所說的悟透自然之道,進入天地人三者合一的武道至高境界了。

    「是我的余闕孫兒來了嗎?」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端坐而立的老人緩緩睜開的雙目中似閃過一道無比耀眼的電芒,隨後便恢復了原本的平靜,但這雙平靜的眼神中卻透出了自己主人的悲天憫人,歷盡滄桑,睿智與不屈,霸道與仁善更還有許多項寧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啊,他的心中是否和自己一樣,藏著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是的,武尊大人,我把大楚的貴客給帶來了。」本是爽朗幹練的拓拔余闕不知為何卻在武尊的面前低下了自己高昂的頭顱,甚至連眼睛不敢抬起,顯示著他對拓拔寒的無比恭敬。

    「余闕孫兒,你先退下吧,在樓下的書室等一下,我過一會兒有話要對你說。」武尊用和善的語氣吩咐道。

    「是。」拓拔余闕答了一聲是,隨後輕輕的退了下去,關上了台階上用於封住樓道的隔板。空曠的方塔三層之內只剩下項寧和突厥一族至高無上的武尊。

    唯一一扇打開了的窗戶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依舊鍥而不捨的落向大地,室內靜寂一片。項寧依然站在原先的位置上,有些緊張的面對著突厥的武尊,等待著對方的率先開口,但遺憾的是,拓拔寒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用他那雙仿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看著分外沉靜的楚國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拓拔寒突然感歎道:「拓拔家只剩下余闕一棵獨苗了。」

    項寧此刻已經確知拓拔余闕和眼前的突厥武尊確實有著血緣上的關係,並且也知道在原本的突厥草原,拓拔氏家是一個極其有名的武道家族,有著許多武功高強的武者,是突厥漢王阿史那氏最為忠誠的守護家族,而眼前的突厥武尊也出自這個家族。

    項寧沉默良久,忽的凜然道:「英烈的家族。值得尊敬的勇士。」

    拓拔寒似乎一發不可收拾,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之中:「拓拔氏是一個世代臣服於突厥王族阿史那氏的家族,在全盛的時候,我拓跋氏的高手遍佈王庭和大突厥的軍隊中,足有數百位之多。可到了如今除了余闕之外,也只剩下我這個一直死不掉的老不死的了。」

    項寧愕然,更是無言以對,也不明白拓拔寒為什麼會告訴他這些,他只能從拓拔寒略有些感慨的語氣中感受到這其中必然發生了無數次悲涼壯烈的故事。

    「自從兩百年前突厥和其他六族一起乘亂入侵中州開始,其實拓拔家和突厥人的悲劇就已經注定了。當時突厥帝國強大無比,以為南下之後必然能夠與其他六族一起分割中州,獲得數不盡的財富和奴隸,獲得遼闊的肥沃土地,讓突厥的族人不再受到天災的摧殘,可是我們想錯了,低估了中州人的抵抗之心,我突厥和其他七族統治了中州北部七十年,可你們也抗爭了七十年,在這期間,拓拔家的勇士和他們的同胞一樣,死傷慘重。」

    拓拔寒依舊在緩緩的敘說著:「到了後來,中州南方的漢人實力強大了,不斷的北伐,而你們楚國人的鐵騎也從這欽察草原征戰萬里一路打入中州,最後,七大胡族守不住了,突厥人只能撤回自己的草原。這本來並沒有什麼,可誰知道你們楚國人在統治中州三十年之後,便把中州治理的強大無比,你們一路南征北戰,更是聯合草原上的其他部族一意率先北上征伐我們突厥人,把我們趕出了世代居住的漠南草原,連聖山於都斤都丟給了回紇人,只能蜷縮於苦寒的漠北。我們突厥人最終衰落了,更是要不時面對北荒之上的龐然野獸蒙古人的南下騷擾和壓迫。本來,我們選擇了臣服你們中州的漢人,靠著你們和回紇人的支持抵擋著蒙古人,原本突厥人還能夠在漠北安居樂業,可是並不是所有突厥人甘於臣服漢人,他們始終都放不下突厥人的再次稱雄草原的雄心,以至於做出了弒父自立,聯合蒙古南下進攻的事情。」

    突厥的武尊的聲音忽然變得抑制不住的悲傷:「後來的事情自然也就不難猜測了,突厥人在那一戰中傷亡慘重,實力大損,隨後便被狼子野心的蒙古人所吞併,成了蒙古人的奴隸,而我們,我們這些僥倖逃脫的人,也就成了亡國滅族,無家可歸的人,若不是你們的項王仁義,允許我們在這欽察的草原上定居,也許我們會和那些匈奴人一樣,一直遷移到更加遙遠的歐大陸或者是阿非利加黑大陸。」

    「兩百年來,無數的人都死了,可只有我這個老不死的卻是總是死不掉,我親眼目睹了突厥的衰落,親眼目睹了突厥人被趕出漠南草原,更是親眼看到了突厥人在蒙古人的陰謀和鐵蹄之下亡國滅族,而我呢,我空有一身武功,空負武尊之名,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突厥人不斷的倒下,甚至連我自己的家人也保護不了,我親眼看著拓拔家的數代人不斷的戰死,不斷的倒下,到了最後,只能在二十年前帶著余闕和雲佳這幾個小娃娃,帶著剩餘的族人遠遠逃離漠北,來到這異鄉躲禍。」

    此時的拓拔寒,在項寧的面前已經不再是突厥的武尊,而只是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人,一個看到族人和家人子孫不斷死去的可憐老人,他就那麼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的聽著拓拔寒的講述,直到了最後,拓拔寒說出了一句感傷莫名,無比悲苦的話:「若不是因為余闕和小雲佳,為了維護突厥人心中的那一絲不滅的火苗,也許老不死的我早就死了。」

    項寧的心無比的震撼,當然不是因為從拓拔寒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年齡,而完全是被拓拔寒話語中的悲苦和無數的血淚所感傷,他忽然覺得,突厥人入侵中州,殘害漢人,遭到報應也是應該的,但他們這些年所受到的苦難也完全夠了,不能因為他們的祖先犯下了錯誤,到了最後還要他們的子孫一直永無止境的償還,項寧不是一個喜歡悲天憫人的人,但項寧卻也沒有那麼的鐵石心腸。

    項寧胸口一熱,忽然對面前的突厥武尊無比堅定的說道:「突厥人會脫離蒙古人的壓迫,會回到於都斤山,也會重建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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