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絕頂,滄海無際,突厥武尊,風雲三極——摘自《大楚江湖》
江山如畫,令得無數豪傑猛士前赴後繼,沙場征戰,又不知湮滅多少豪情熱血。草原苦寒,中州富饒,馬背上長大的牧民天生就比中原的漢人要更加善於征戰,遊牧民族為了生活的更好,中州農耕民族則為了能夠安居樂業,要剷除草原上的災患,這兩者之間發生戰爭也是很正常的。無論是中州也好,還是整個風雲大陸也好,這幾千年來,戰爭卻總是沒有真正的停止過。
項寧聽到拓拔寒述說著這兩百年來突厥與中州的血腥紛爭,一時間亦是心潮澎湃,思緒萬千,只因為這無盡的征戰,因為雙方戰死的無數士兵,無數的將士中,能夠名垂青史,最終凱旋而歸的人又有多少,他們大多都是熱血悲歌的無名英雄,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為自己的民族和國家奉先出他們的生命,他們即是鐵血的英雄,但更確切的說他們其實也是戰爭的直接受害者。
就以如今項氏的帝朝大楚來說,在短短三十年時間裡使得自漢末以來紛亂了百年的中州迅速的強盛起來,並且在其後的近百年之內使得中州的漢人進入了最強大的擴張時代,成就了帝朝大楚的繁華的霸權盛世,但近百年來,雖然大楚強軍幾乎是百戰百勝,少有敗仗,可直接戰死沙場的各族將士卻仍是以百萬計,更多大量的重傷甚至致殘的戰士更不再少數。
項寧更知道,無論帝朝大楚是多麼的國富兵強,這頻繁的戰事龐大的軍費開支,對於大楚的百姓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拓拔寒的聲音原本漸漸變得沉重,到底後來,甚至有些哽咽,項寧相信,一個人,若是親眼見證了無數同胞的死亡以及數百親人一個個的倒下,若不是這突厥武尊的武功名副其實的深不可測的話,也許這比起大多數常人能夠承受的還要沉痛數十倍數百倍的傷痛早就將這個歷盡滄桑的人給壓垮了。
所以項寧忽然之間又再次重複了他當著雲佳、阿齊爾和拓拔余闕等百名鐵浮屠騎士的面立下的浮圖血誓。按理說只要是個正常人,用自己小小的思維想想,也一定會對這空口說出的話予以質疑,一個楚國無權無勢的皇族少年,從小便是享盡了榮華富貴,養尊處優,憑什麼敢於立下這樣的誓言,無非是這小子初出茅廬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或是會說他黃口少年胡言亂語。
而拓拔寒作為突厥的武尊,憑借他的睿智和異常豐富的人生經歷,是肯定不會輕易的將項寧的話語當真的,哪怕他是楚國人無法悔改的誓言。但此時,拓拔寒平淡的眼睛中忽然閃過了一絲精芒,一直盤膝而坐的他陡然站了起來,氣勢在一瞬間變得強橫而霸道,在項寧的眼中,突厥武尊原本就魁偉的身形忽然變得無限的變大,似乎如同遠古的巨人一般,強大的壓力幾乎差點讓項寧承受不住,他的膝蓋也似乎因為無法承受這無比強大的霸道氣勢不得不彎了下去。
陡然間,強橫的氣勢一掃而空,加諸於項寧身上的難以承受的壓力也消散了,拓拔寒緩緩的走了過來,伸出右手輕輕的拍了拍項寧的肩膀,輕聲道:「記住你今天的話,記住你今天對突厥人的承諾。」
項寧從拓拔寒的話中聽出了無比的信任之意,隨即目光一閃,忽的老實說道:「其實,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郡王,改變不了這一切的,更何況如今,我連自己的性命都處在朝夕不保的境地,您為什麼會這麼的相信我?」
拓拔寒沉聲道:「因為你是破軍,你就是羽皇血脈的傳承者,你代表的就是大楚的國運。中州就要亂了,那些潛伏於暗處的隱流遲早都會爆發。風雲際會之下,你將會成為大楚的一代天驕,漢人的命運,突厥人的命運都將取決於你。」
項寧悚然一驚,轉瞬道:「為什麼?」
拓拔寒露出了一絲微笑,緩緩道:「沒有為什麼,因為你就是破軍,每個人的命運,每個民族的命運,甚至整個國家的國運,其實早就已經注定了,這世上的事物皆脫不開因果和軌跡這兩個字。就如我拓拔寒一生武功堪稱出神入化,想這大陸之上千千萬萬的人中也少有人及,可我依舊不能強行改變突厥人衰亡的命運一樣。而你也一樣,早在六百年前西楚霸王項羽立下血誓的那一刻開始,你的命運也就注定了,你和你的前人一樣,你們的出生便預示著大陸將陷入動亂,而漢人將在經歷過最危險的時刻後,再次稱雄這片大陸,那時候,你一定可以履行對我們突厥人的諾言了。」
「若我真是破軍,我便一定會完成我對突厥人的承諾。」
相似的話他也曾聽項炎提到過,如今突厥的武尊再次這樣說,他直覺的覺得他們的所言並非虛言,似乎,關於這破軍的命輪,是那麼的真實,甚至這個世界曾經確確實實出現過如同救世主一般的破軍戰星,而自己就是這破軍,似乎也會變成真實的。連靈魂穿越這種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項寧還有什麼不相信的呢。
想到自己就是這被賦予了未來安定中州大亂終極救世使命之人的項寧,在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絲念頭,他既然是破軍,那他以後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變化呢,是有超凡入聖的武功,彈指間把敵人灰飛煙滅,又或是手握重兵,執掌國柄,以拯救將來陷入動亂的大楚帝國。
自己究竟會如何,項寧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無論是做個普通的王爺也好,還是成為救世主也好,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自己如今的武功似乎還無法讓他自己做到這一點。他想到眼前的拓拔寒武功的厲害,想要讓他教自己個一招半式的保命絕招,可幾次張了張口卻始終無法開口。
拓拔寒不知道項寧有讓自己教武功的想法,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可能會教給項寧,並不是因為拓拔寒的小氣,而是因為他已經看出了項寧武功的來歷。
拓拔寒的臉上現出了一個瞭然於心並且本就該如此的表情,忽的開口問道,「你學得一定是易筋經吧!」
項寧一愣,隨後道:「您怎麼知道?」
「我不光知道你學的武功是什麼,我還知道你的師父一定總是自稱『峰少』吧!」拓拔寒忽然爽朗的笑了一聲。
項寧更加吃驚了,有些激動的道:「您認識我的師父嗎?您能告訴我他的事情嗎?」項寧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些關於峰少的事情,因他心中對於這授業的恩師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能夠將自己的武學和兵法傾囊相授給自己,卻將自己的來龍去脈隱藏的極深極秘,顯然是一個施恩不圖報之人。
「我當然認識他,這天下恐怕除了他之外,也無人能夠將易筋經和長生訣一起修煉,更直到天人合一的武道至高境界。這世間除了他和陵少之外,也無人能和我這個老不死的一樣,活了一百六十多歲還能夠行走於這個世間,恐怕這天下,除了我們三個老怪物之外,也不會再有人超脫這人之壽命極限了。」拓拔寒說到這裡,臉上也露出了感慨之色。
項寧聽到這裡,也是不免驚駭非常,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活了一百多歲的老怪物,而且自己已經碰到了兩個,也許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還會碰見第三個人。項寧再也忍不住問,「我的師父到底是誰,求武尊告訴我吧!」
拓拔寒一字字的說道,「你的師父叫作昆、侖。」
「崑崙?」項寧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詫異,「這好像是一座山的名字?」
「不只是一座山那麼簡單……」拓拔寒正色道:「傳說中地崑崙。高不可攀,實為天地中央之極,也是連接天地之源。你師父號稱崑崙。不言而喻,就是自負極高。」
項寧苦歎道:「怎得聽起來像是神話一般。難道這世界上真有武功能夠讓人長生不老?」
拓拔寒輕歎一聲,「這世上的人都想著長生不老,可他們卻不知道的是這長生不老並不如他們想像的一般美好,我們三人比起常人來有更多的壽命,可相比之下,我們看到的比別人更多,經歷的痛苦和傷痛也更多了,擔負的責任也更加的沉重。這天下的武功秘籍再是強悍,無非都是強身健體,或許有些武功,就如你師父傳授於你的易筋經和《長生訣》一樣,的確有修心養性,延年益壽的效果,但要想真的做到長生不老,那還是不可能的。我三人之所以能夠到如今尚沒有到天人五衰的境地,雖然多少與我們所學的武功有些關係,但更多的卻是與我三人年輕時候的奇遇有關。」
「有時候的事情的確是運氣使然。」項寧感歎了一句。
拓拔寒含笑道,使自己的思緒漸漸沉入了對於從前的回憶中,「當時各族乘著你們內亂佔據了整個中州除了嶺南和巴蜀等少數地方的全部領土,但漢人自然不會甘於域外蠻族的侵略統治,因此,在許多武林門派和一些極有歷史底蘊的世家的帶領下,這些世家有許多都成了如今大楚的武勳世家,漢人在他們的帶領下一直固守中州一些地勢險要之地,就是在被佔區也不斷的發動反抗鬥爭,當時各族為了鎮壓反抗,不但常常出兵,而且各族的高手也經常與漢人的武林人士發生廝殺。」
項寧開口問道:「那您一定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師父的吧。」
拓拔寒點頭道:「差不多吧,那時候大概是在你們大楚立國的十五年前,那時候也是漢人反抗最激烈的時刻,各族高手與中州武者之間的爭殺也是越發的激烈,當時的我年輕氣盛,仗著自己的武功不錯,極為自負,便不斷的挑戰各族高手,在一次爭鬥之中,錯手殺死了當時突厥武尊的大弟子,也就得罪了那人,無奈之下,我便只得南下中州。也就是在我遊歷中州的時候,認識了你師父和他的好兄弟徐陵,那時候的他們還只是剛剛離開揚州老家的兩個流浪小子,雖然武功低微,可是卻智計百出,在許多高手和大人物之間似乎都是游刃有餘。」
拓拔寒似乎想到了已經隔了百年的縱橫逍遙的年少時光,臉上再次露出了一絲項寧所見最為爽朗的笑容,「那時候的他們身上充滿了一種旁人所不及的開朗和無所畏懼的精神,還有一種天生的樂天堅韌之氣,和他們在一起我比在草原的時候更加快樂。我和他們兩人一起經歷了很多,也一步步的見證了他們堪稱神速的武功進步速度,直到後來,我們從一群東倭高手的手裡得到了中州的聖物和氏璧,偶然之下更是吸收了其中特殊的能量,與本身的功力相結合之下也就有了今天我們這三個老怪物。」
「和氏璧?難道是秦漢的傳國玉璽?」項寧驚奇的問道。
「正是千年之前楚人卞和所發現的上古奇玉,後來輾轉落於秦王之手,始皇一統天下建立大秦之後,便將此玉雕刻而成為傳國玉璽,其後便成為中州各國國祚的象徵。後來漢末大亂,傳國玉璽也就丟失了。當時無論是中州武林還是各族之內都相傳此玉不但象徵著國運,更傳言其中含有龐大的神秘能量,因此當時各路人馬一直都在找尋這傳國玉璽,因它而引起的腥風血雨數不勝數。我三人在偶然的機會下也捲入了其中,並且最終還是得到了此玉,也是因為此玉,我三人的武功才真正大成。」
「後來呢?」項寧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以後的事情。
「後來,我們武功大成,而我雄心又起,急於找尋當時的武尊以報被追殺之仇,我三人也就暫時分道揚鑣了。但就在我剛回到突厥不久,你們漢人的冉閔皇帝就在北方起兵了,當時北方所有的漢人都紛紛聚集在冉閔的身邊對抗各族大軍。一時間中州更加的亂了,而南方的義軍也是紛紛雲集,不久之後,我就聽說,你師父兩人便在揚州老家建起了一支義軍,並且屢次大敗東倭和浮海而來的波斯、大食人。他們的勢力發展的很快,逐漸統一了中州南方,同時,漢人的冉閔皇帝卻在諸族聯軍的進攻下含恨敗亡,就在北方的漢人陷入頹勢的時候,你們大楚的鐵騎卻攻入了中州的北方,經歷八年的苦戰終於統一了北方,建立了大楚。我們這些侵入中州的諸族紛紛慘敗而歸,而你們中州的形勢卻也並不安穩,當時你們北方是你們的大楚,而南方則是在你師父和他兄弟的控制之下,也許會陷入南北分隔並立的處境,但就在那個時候,他們兩人卻毅然放棄了稱雄天下的機會,他們兩個卻與大楚那一代的破軍趙王項霸建立了盟約,將他們的少帥軍主動併入了楚軍,從此中州便南北一統於強悍的帝朝大楚。」
「萬里江山盡棄,千軍萬馬都交了出去,師父還真是大方。」項寧這次是真的佩服自己的神秘師父和他那未曾謀面的兄弟了,試問這天下能夠有幾人有如此大的胸襟氣度,主動放棄爭奪天下的機會,放棄這無數英雄競折腰的如畫江山。
「你師父凌峰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有爭霸天下,為民起兵的雄心壯志,卻更有為民放下天下的廣闊胸襟,他的自負是出了名的,否則也不會號作『崑崙』了。在放棄天下之後,你師父性格豪爽,常常化作各種各樣的身份出沒於武林,行俠仗義。而他的兄弟,滄海徐陵則天性喜靜,更加不喜爭鬥之事,當年也是他力主放棄爭霸的,自從放棄天下之後便很少在大陸上出現,據說他率領著許多少帥軍的部下世代隱居於一處神秘所在,甚至連我都少有他的消息。」
聽完了突厥武尊的敘述,項寧沉默良久,「其實這世間得到並不是最難得,難得是得到了還可以灑脫的放下,能夠面對爭霸天下,皇圖霸業之無邊魅力毅然後退,這不是懦弱,而是英雄。」
拓拔寒頗有意味的一笑,「其實爭霸天下也好,退隱江湖也好,無非只是選擇二字,有時候我們需要進,安定天下,制定利國利民的國策,同樣需要手握重權,保家衛國,也需要我們手握重兵。而當國泰民安之時,也許就需要我們退。無論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們心中的那桿秤。」他說完這句話,便重新走了回去,盤膝坐了下去,再不言語。
項寧怔怔立在原地,暗想著拓拔寒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項寧突然想到,自己的師父崑崙的自負,還有那個叫作滄海的人,能夠力主放棄爭霸,與民生息,將手上的實力主動交給爭奪天下的競爭對著,這樣的人是需要怎樣的胸襟和器度,需要怎樣的眼光,他很想再次見到自己的師父,卻更想見到滄海徐陵這個人。
望著窗外的雪夜,項寧心想,若是有一天,面對著操控江山,執掌權柄的機會,自己會怎樣選擇呢?當自己操控權柄的時候,也就有了保護自己和親人的實力,這卻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可權力這種東西,卻實在是燙手的山芋,人在其位,卻是身不由己,這卻與項寧深埋在內心中的崇尚自由恬淡的生活的本性卻是相背的。
想了很久,項寧忽然靈機一動,隨即釋然,這天下也好,江山也罷,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人生在世,無論怎樣也好,只要轟轟烈烈,做自己想做的事,無愧於自己的心便已足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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