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刺史丁原的和解善意,李羿欣然接受。雙方的敵意消除後,隨之交談便愉快了許多。
李羿端坐在主位上,抿了一口茶水,隨即和聲對丁原問道:「建陽兄此來想必另有用意,既然你我兄弟之間是友非敵,就請兄長直接說出本意。只要我能辦到的,定然不會讓兄長失望。」
丁原現在確實打定主意與李羿化敵為友了。與李羿這等實力強大且前途遠大的強者是友非敵,無疑是個明智的決定,若是能夠結為盟友或是政治同盟,那就更加符合自己的長遠利益了。
說到根上,丁原現在還只是一個成熟的政客,而不是日後的漢室忠臣。畢竟目前的政治形勢與幾年之後卻是大不同,不可一概而論。每一個政客都會根據面對的政治形勢變化,而改變和調整自己的政治傾向和策略,並且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立場抉擇。當世事政局劇變之時,這些仕途官員才會根據自身利益和政治訴求做出最終的決定,於是亂世梟雄和忠良便會凸現出來,從而最終被史冊蓋棺定論為忠臣或是亂世諸侯。
故此,在目前的政治形勢下,丁原斷然不會與李羿死拼到底,因為那是愚蠢而莽撞的政客才會去做的事情。既然不用死磕到底,那不如盡棄前嫌,暫時妥協同盟,互通互利,與雙方都有好處。
有了決斷之後,丁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說套話了。他很坦誠地對李羿說道:「元昊宅心仁厚,為兄心領了。眼下我等面臨巨大的危機,不出半個月朝廷必然催促我繳納賦銀,而府庫內心中空空如也。昨日我也打探到一些被盜庫銀的下落,因此準備派出州府精銳士卒前去河東一帶追查,希望元昊下令沿途各郡縣守軍稍加通容配合。不知元昊意下如何?」
李羿聞言後,眉頭微動,依舊笑容不改。他微笑著點頭應道:「建陽兄此話卻是見外了。兄長要對失竊府庫一案追捕調查,小弟自當全力配合。此事完全沒有問題,我隨後便知會白哲太守和壺關守將呂布,讓他們全力配合兄長行動!」
丁原聞言後,頗為感激地說道:「多謝元昊成全!有了元昊的攘助,此事有七成可能成功,如此以來,我刺史府的所有官員以及我的全家老小才有活命的機會呀!」
丁原說著話的時候,發現李羿頗有深意地看著自己。於是他臉色微變地接著說道:「元昊勿怪我有意隱瞞,實在是此事不便說出口。然而,此事卻是勢在必行,否則我等身家性命難保啊!」
李羿聽了丁原的說辭之後,點頭說道:「小弟知道建陽兄的難處,確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哎,我并州各郡前番大亂遭劫,百姓窮苦,兄長此次前往河東一帶察看也是應該的。不過河東郡據我并州壺關太近,想那賊人定然不敢久留於此;倒是河內郡頗為富庶,縱有大批錢糧出現的話,想來也不會太過引人注意。建陽兄何不到河內郡看看?若有小弟能夠幫忙之處,請兄長直言無妨。」
「元昊知道了?呃,我失言了。」丁原聽著李羿的話,驚愕地失聲問道。
李羿當然知道丁原為何驚慌失言。不過他卻不開口說話,而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丁原看到李羿的神色如常,並且毫不介意自己將要採取的行動,於是心中稍安,漸漸冷靜了下來。隨之他想明白李羿方才話中的意思了。原來李羿這傢伙竟然建議自己將目標定在河內郡境內,因為河東郡距離并州太近,事後一定會引人懷疑。這廝太可怕了,竟然什麼都知道!
丁原明白李羿的意途之後,心中頓時驚懼不已。他想不通李羿究竟想幹什麼,心中暗自揣測道:「難道李羿唆使我前去河內郡,然後趁機再陰我一次,想要致我於死地不成?這也說不通啊!畢竟我與此子往日無仇,近期還被他算計了一次,難道他還不想罷休嗎?可是不對呀,董卓那廝貪婪無度、狂妄自大,李羿尚且放之任之,現在又豈會對我趕盡殺絕?」
一番揣摩之後,丁原似乎有些明白李羿的真正用意了。原來李羿的真正意圖是不想讓并州牽涉其中,除此之外,他便不會干涉任何州郡之外的事情。至於自己去河內郡幹什麼,憑李羿的聰明睿智又豈能不知,只是他不願當著眾人說破此事罷了。畢竟這件事情不是光彩之事,而是殺人奪財的勾當,不說破也就當做全然不知;反正這也不關他的事情。
丁原想清楚李羿的意圖之後,低聲說道:「元昊所言不差,河內郡也是我等此行的目標之一。既然元昊如此推崇此地,那便放在河內郡好了。既如此,還需元昊為我保密呀,畢竟這等事情一旦傳揚出去,那可就麻煩了。丁某拜託武侯了!」
李羿看著丁原真誠的神情,鄭重其事地應道:「建陽兄請放心,只要兄長行事乾淨利落,不露馬腳,此時便永遠也不會有人知曉。小弟絕對守口如瓶,而我身旁親信之人也絕對可以信任,兄長儘管放心便是了。至於兄長如何去做,小弟也不願多問,事關兄長身家性命,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啊!不過兄長渡過此劫之後,卻需要長遠打算了。據小弟所知,兄長與何進大人、袁家等當朝權貴一直來往甚密,而豫州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政通人和,運作一番或許此事可成。
并州苦寒哪,我在此地早就呆夠了,可是前番入京卻受陛下重托,不得功勳便無法調任它處。此中辛酸,如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眼看秋季就要到了,并州邊境又要隨時面臨蠻夷入侵的危局,值此之際,有些事情我也是被逼無奈,為了并州全境的安危,只能現在就略作準備。此前若有對不住兄長的地方,還請兄長海涵諒解,日後我與兄長是友非敵,兄不棄我,我覺不負兄!」
李羿的這番話卻是將此前與丁原的恩怨盡數說了出來。雖然他言辭之中很隱晦,但是卻無疑是坦蕩直言了,甚至將府庫被盜一事都說了出來。因為他最對不住丁原的事情便是把州府三大庫倉搬空了。除此之外,他與丁原之間並無多少瓜葛,甚至說得上是和睦相處。至於他排擠丁原、事先掌控并州九郡的事情,此乃政治鬥爭中的慣例,無論是誰處在兩人的位置上都會這麼做的。故此,此事算不上是個人恩怨,更不是生死仇敵。
丁原聽了李羿的一番真摯直言後,也很感動。政治鬥爭本身便是殘酷的,而他丁原沉浮仕途二十餘年了,這些早就看透了。但是,李羿的坦蕩直言卻是讓他大感欣慰,隨之也認可了這個在政治鬥爭中把自己打敗的「小朋友」。
對於李羿所說的另謀去處,丁原此前也不止一次地想過。畢竟并州全境已經牢牢地掌控在李羿手中,自己還呆在這裡也無甚作為,與其做個有名無實的傀儡刺史,還不如另謀出路。
想到自己上任州刺史不到兩個月就得主動離去,丁原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他卻又不能不離開,因為這是他此次與李羿妥協談判的代價。
唏噓之餘,丁原不得不承認李羿當真是個天生的政客。一個手段高明、狠絕果斷的官場奇才,談笑之間便讓政敵黯然落敗,繼而還不得不心悅誠服地欽佩與他。這等天資絕倫之人,丁原生平未見,此次卻是親身體驗了一次。事到如今,他認輸了,也認同李羿提出的另謀出路的建議。
既然已經自甘認輸了,丁原也是果斷之人。聽了李羿的話後,他面色如常地點頭說道:「元昊是真性情的好男兒,心胸坦蕩,敢做敢當,丁某佩服。并州有元昊在此坐鎮,宵小蠻夷不足為慮,這一點我確信無疑。實不相瞞,此次繳納朝廷的賦銀之後,我將離開并州,至於能不能在豫州上任,卻是尚未可知。」
李羿也知道丁原想去豫州任刺史之職確實不容易。因為豫州的現任王刺史也不是尋常之輩,上任豫州已經有三年了,朝中根基深厚,不會輕易讓位的。
不過丁原拿得起放得下的磊落胸襟,讓李羿相當佩服。於是他充滿誠意地說道:「建陽兄不必擔憂,只要兄長決定前去豫州,縝密運作,而小弟也可以略盡綿薄之力,一定讓兄長達成願望。」
丁原聽到李羿竟然也願意幫忙為自己謀取豫州刺史之職,頗為感激地說道:「多謝元昊成全!如此,待我離任之際定當向朝廷舉薦元昊接任刺史之職,以謝元昊今日之厚誼!」
李羿聞言後,立即搖頭說道:「不、不、不,建陽兄切不可如此!兄長可知我至今不滿十六歲,數月前才被陛下冊封為匈奴中郎將、武侯,眼下卻是不能再出任刺史之位了。即便是建陽兄極力舉薦,皇上也不會應允,百官們也定然議論紛紛,反而枉費了兄長的一片心意。不過麼,我的老師,漢陽名士閻忠倒是完全可以勝任州刺史一職。他老人家無論是名望還是政績、官聲,皆是并州刺史的不二人選,再加上老師現在已經是太守了,升任刺史也算是正常陞遷。此事還請建陽兄離任前舉薦一二,如此小弟不勝感激。」
「元昊睿智啊!既如此,一切依元昊所言,到時我定然鼎力相助!元昊,此番叨擾已久,我還有要事需要處理,就不打擾了。」丁原頗為感歎地說道。隨即他便起身辭行了。
李羿此刻已經達成了此前的謀劃,起身相送丁原主僕三人,並承諾道:「事關建陽兄身家性命,兄長儘管放手施為,小弟斷然不會誤了兄長的大事。兄長請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