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和戲忠二人靜坐在書房裡聽著李羿首次向他們坦露心跡。其間他們神情起伏很大,甚至有好幾次險些忍不住打斷李羿的話語,但是他們最終還是認可了李羿的說辭。他們的這種認可,或許不是徹底的心服口服,卻意味著他們二人在往後的日子裡仍舊會有意或無意地代替李羿去做此類的惡事;而作為主上的李羿,便不會再在此類有損自身威信和聲譽的事情上沾身了。
與此同時,賈詡和戲忠二人此次能夠讓李羿坦露心跡,也說明他們二人已然是李羿的心腹了。然而,早已對此事知之甚詳的賈詡,無疑是李羿的絕對心腹;而戲忠則是此時才納入李羿心腹屬下的行列。至於李羿為何要將事情的始末向此二人坦言,而不是只讓賈詡一人知曉,這便是他有意消除二人心中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顧慮。
有了另一人相陪,他們二人才能安心去做那些不為人道之事。否則,一旦事發,而李羿大業未成,那麼做下此事的人難免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現在有了他們兩個人,就不會有此顧慮了。畢竟他們二人都是李羿手下的重臣,一人事發可以視為一己之私,那麼兩人同時犯案且為同一件事,那麼李羿作為主上就難辭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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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城南門外。
狂風暴雨稍歇,天空中依舊淅淅瀝瀝地飄著雨滴。
李羿帶著賈詡、白哲等不足百人急匆匆地前來為董卓送行。
賈詡和戲忠等人原本為自家主公預備了五百名隨行近衛,準備大張旗鼓地前來南門列隊歡送董卓離去。可是卻被李羿斷然否決了。他只帶了幾十人冒雨趕到南門外送別董卓,並且行事極為簡潔低調,似是不想讓人知道。
結果,南門外果然沒有多少人前來為董卓送行。除了董卓隨行親衛和僕從之外,只有寥寥幾十個刺史府的文士小吏前來,世家大族和城中百姓竟然一個也沒來。
「仲穎兄,昨夜一場大醉險些耽誤了小弟為兄長送行,還請兄長見諒啊!小弟年輕莽撞,嗜酒如命、貪杯誤事,酒醉之後便酣睡至今。若非文和清晨前去叫我,恐怕小弟我現在仍舊昏睡未醒呢。小弟失禮之處還望兄長原諒啊!」
南門外,李羿急匆匆地縱馬揚鞭趕到已經出城的董卓馬車旁邊,待董卓下了馬車。他便翻身下馬一把抓住董卓的雙手,頗為懊悔地說道。
董卓被李羿突然抓住雙手的一瞬間,身體驟然緊繃了起來,兩腿不自禁地微微打顫,急欲向後退縮。可惜他的雙手被李羿緊緊抓住,後退避讓也是不能啊。畢竟李羿的隨手一拉,那也是力大驚人,豈是他董卓隨意能掙脫的。
這一剎那,董卓那原本就比較黑黃的臉龐頓時白了許多,額頭上無由地溢出汗滴,陰沉的雙目驟然變得驚慌失措,顯露出一絲懼色。
待李羿說完話,董卓看著他情真意切地神色之後,緊張驚懼的臉色方才微微好轉,漸漸冷靜了下來。直到此時,董卓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砰砰地快速跳動,後背一陣發涼。
「呼,還以為李元昊此來是對我不利呢,原來是虛驚一場。歲月不饒人,自己還真是不能和李羿這種小年輕人相比呀,一驚一乍的,心臟受不了啊!」董卓意識到自己誤解了李羿的意圖之後,不禁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誹謗著李羿年輕冒失、不知輕重。
緩了口氣,董卓竭力擠出一絲微笑,含笑著對李羿說道:「賢弟莫要如此,為兄此去不過是回西涼老家,日後隨時可以與賢弟再聚。只是今日天色突變,道路難行,所以為兄便起行得早些。這是為兄思慮不周,實在是怪不得元昊啊!賢弟莫要自責,你能冒雨前來為我送行,為兄已經很感激了。賢弟呀,你我兄弟之間無須這等虛禮。為兄此番前來并州上任,短短數月,來去匆忙;若有怠慢賢弟之處,還請賢弟莫要記在心上,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一切都是為了朝廷嘛!」
李羿聞言說道:「兄長見外了。你我同朝為官,縱然偶有瑕疵也是為朝廷辦事,並非個人恩怨;這一點小弟還是能夠理解兄長苦衷的。不說這些了。兄長此去西涼,遙遙數百里路程,小弟未曾準備厚禮相送,只有略備薄酒為兄長送行。來呀,上酒,我要為兄長送行!」
隨之李羿身後的親衛應聲送上托盤,盤中兩盞美酒已然斟上,散發出濃郁的酒香。
「來,兄長,小弟僅以此酒為兄長壯行!」李羿鬆開董卓的雙手,既而雙手托杯將美酒送於董卓面前,豪爽地朗聲說道。
「這、、、不勞賢弟敬酒。賢弟盛情,為兄便不推卻了。來,我們兄弟二人共飲!」董卓看著李羿遞上來的酒樽遲疑了片刻,隨即沒有接過李羿微微遞上來的酒樽,而是自行端起另一酒樽,一飲而盡。
顯然,董卓對李羿的防範之心甚深,亦或是從未相信任何人。故而,他不接李羿的敬酒,而是端起了另一杯預留給李羿的酒,防人之心已然顯露了出來。
「哈哈哈!兄長果然豪爽,不愧是西涼豪傑!」李羿看著董卓的舉動,絲毫不以為意,舉杯一飲而盡後,豪氣干雲地對董卓讚譽地說道。
董卓雖然剛才有失禮數,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毫不變色,更沒有一絲愧色。
面對李羿的讚譽,董卓笑著說道:「賢弟謬讚了。為兄已至中年,只能為朝廷竭盡所能、略盡綿薄之力罷了,不敢以豪傑自居。賢弟年少英才,英姿勃發,這才是真正的西涼豪傑呀!時辰不早了,為兄該起程了,賢弟呀,不必相送了。」
李羿聞言後,笑著說道:「也罷,兄長此去西涼猶如虎歸山林、蛟龍入海,前程遠大,定有一番大作為!小弟預祝兄長,馬到功成、名揚海內!臨行前,我有幾句話送於仲穎兄,是否對兄長有用,兄長自行定奪。仲穎兄此次回西涼自是躊躇滿志、志存高遠,不久之後必有兄長出頭之日,那時切不可枉造殺戮,無用之人可交予小弟,我以匈奴戰馬贈予兄長。平亂之中、取勝之時莫輕敵,尚需謹慎行事。此外,西涼百姓生活貧苦,望兄長一展抱負之餘,稍稍體恤百姓。那裡畢竟是我等的出身之地,不論我等是否能夠成就大業,都不能讓故鄉之百姓怨恨我們;致使他們不以為榮,反而為恥,讓我等背負千古罵名!若是如此,我等雖是快活了,卻讓親屬、朋友以及後世子孫無顏示人,被人唾棄。仲穎兄,北地郡據我并州頗近,日後兄長若是有需要我援手之時,我麾下之戰騎兩日便可抵達。兄長,小弟言盡於此,望兄長多珍重!」
董卓聽著李羿的最後幾句話,聽得眉頭微微跳動,似有不悅之色一閃而失。然而,這幾句話卻是讓他觸動良多,心中驟起波瀾,思緒紛飛。尤其是李羿最後的那句戰騎兩日之內便可進入北地郡的話語,讓他頗感壓力。
董卓當然知道李羿話音之外的意思,北地郡是李羿的老家所在地,而李氏族人大多在郡內出仕任職。李羿話音之外便是讓他董卓不可對李家出手,否則雙方就要徹底地撕破臉皮,爭鋒相對了。
這是李羿的警告,也可以說是威脅與恐嚇。這也是讓董卓大為不悅的地方。
不過,董卓到目前為止,心中確實不願與李羿正面為敵,而北地郡也是他短期之內鞭長莫及的地方。畢竟他眼下還只是個護東羌校尉,而直隸司州還不是他的觸角能夠伸到的地方。
董卓思慮之後,很乾脆地應道:「賢弟之言,為兄記下了,日後一定不會讓賢弟失望。就此別過,賢弟不必遠送了,請回吧。起程!」
董卓就這樣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在并州上任方才不到四個月,轉而又回西涼上任了。
或者說,并州一任其實並非董卓所願,他原本就打算在此地做個過客,撈夠了就走。然而,他這個過客做得很徹底。在他上任并州刺史的這幾個月裡,尤其是當他離開之際,并州九郡儼然大變樣,各郡的大家族幾乎消失殆盡,盜賊橫生,殺人越貨之事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
而董卓的并州斂財計劃也不是毫無所得。至少他走的時候,沿途隨行輜重馬車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輛,並且他此前還得了數千匹優良戰馬。不過他從西涼帶來的五千餘西涼鐵騎,此時卻是少了一半有餘,若非他重新招募了兩千郡府兵卒,怕是此次押送輜重的軍士就沒有三千之眾了。
兩相對比之下,董卓此次并州任上還是小賺了一筆。不過他卻知道此番并州最大的贏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好賢弟李羿」。這個賢弟此次卻是賺得盤滿缽滿,名利雙收,並且隨後不久恐怕還會把整個并州全部收入囊中。
對此,董卓雖然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形勢比人強啊。哎!眼不見為淨,還是咱家的西涼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