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郡守府上。
還是董卓離開晉陽城的雷雨天,狂風大作之日。
太守府大堂中,丁原與一干心腹愛將正在堂中議事。此次是私密的心腹議事,而並非府衙議政,故而堂內沒有郡守府的書佐小吏做記錄。
「刺史大人,董卓今日便起程離開晉陽城了。主公是否應該起程前去晉陽城接管刺史府呀?三日前末將就向主公請示,您說再等等。現在董卓都已經走了,我們也該去刺史府接管并州九郡了。」說這番話的人,正是大堂左側首位端坐著的張揚。
張揚現為上黨郡都尉,掌管著三千郡府兵以及壺關和箕關兩關的三千守關軍士。可謂是軍權在握,是丁原絕對的心腹愛將。他身著文士官服,面相粗獷,下巴上的寸餘黑鬚四散綻起,濃眉大眼,黑臉大鼻子。乍看裝扮,他像個書生文士,可是那一臉大鬍子和黑黑的面色怎麼看都是個精壯莽漢,而整體一打量就顯得不倫不類,四不像。
然而,大堂內的眾人可是沒人敢說張揚穿著的不倫不類,甚至提都不想提。因為主位上的丁原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豈會自找麻煩。
而丁原之所以不計較張揚的裝扮,實際上是因為他自己的著裝與張揚儼然成為互補,就好像是交換了著裝一般。
太守丁原本身是寒門文士入仕,身材修長,略顯清瘦;一雙臥蠶眉、小眼睛,高鼻樑,唇紅齒白,下頜上一撮山羊鬍須,看上去頗有幾分文人雅士之風。可惜他卻身著一身量身訂做的甲冑,沒戴頭甲,腰間繫著佩劍。
從背面看,丁原端是一位英武不凡的將軍。但是,從正面看的話,卻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不過丁原的面相長得不錯,若是不計較身材體型的話,倒也是一位有著文人風範的儒將。
此外,丁原雖然以儒生的形象入仕,卻並不擅長政務與謀略,倒是頗為武勇、殺伐果斷。他純屬是個混進儒生行列之中的異類,特立獨行,性格和處事作風極為鮮明。只是他雖然為人強硬,卻並非正直不阿,反倒是熱衷於追名逐利,極為注重名聲。
因此,丁原與張揚二人倒是可以互補。張揚身為武將,卻偏愛以儒生服飾示人,心眼不少;而丁原雖為文士,卻有著武將敢打敢拚的行事風格,為人強勢,殺伐果斷且狠厲。
至於丁原的武藝如何,上黨郡內的一眾文武皆不知曉。只有張揚能夠模糊地有所認識,因為太守的武藝絕對遠在他張揚之上。而張揚自己卻有著一流中下階戰將的實力。由此可見,丁原的武藝倒是與他的著裝極為相符,武藝高超,顯得有些深不可測。
此刻大堂之內,除了張揚在坐之外,還有楊丑和眭固等一眾部將和幾名文士佐吏坐於堂下。
丁原聽到張揚的話後,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悠然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須,顯得莫測高深。
片刻之後,丁原平靜而淡然地開口說道:「董卓及其部屬今天晚上應該就能到達咱們上黨郡內,待那時我與他見見面,順便瞭解一些事情。據我此前的瞭解,并州刺史之位絕不是那麼好當的。此番董卓軍表面上為了尋求我們的接應,才不得不花重金為我謀得刺史之職,可是我猜想此事絕非這樣簡單。董卓的這個人情對我而言,著實太大了。為了接應一下西涼軍過關,他就肯花費兩萬金為我買得一州之刺史的職位,此事必有蹊蹺!」
話說完畢後,丁原的臉色已然變得嚴肅了起來,雙眸中浮現出一絲憂慮,神情給人感覺格外的凝重。
楊丑是丁原的妻弟,也就是丁原的小舅子。他名義上是丁原的部將,可是座位卻居於張揚的對面,儼然是丁原麾下文官之首,充當著首席謀士的角色。只是他不擅於處理政務,文墨更是糟糕得一塌糊塗,儘管他的武藝平平,卻又偏愛帶兵掌軍權。故此,目前他擔任張揚的副手,負責軍中日常訓練以及軍械與後勤給養,實際職權比之張揚猶有過之。
此外,楊丑為人精明,並且善於察言觀色,很機謹,尤其是對自家姐夫丁原的心思摸得透徹。因此他很受丁原看重,隱隱被視為謀士智囊。
此時他突然開口說道:「姐夫何須顧忌太多,這一州刺史的職位雖然不是很顯赫,卻也極為難得。董卓那廝既然如此慷慨地買下刺史尊位贈予姐夫,姐夫又豈能拒絕他的好意?如若姐夫接受刺史之職,那早晚都要前去晉陽城上任。不管晉陽城形勢如何,我們都必須得去,並且要掌管整個州郡。」
楊醜的話說得很在理,堂內眾人包括丁原在內,聽得紛紛點頭認可。
看到自家姐夫已經點頭認可了自己的看法,楊丑愈發自信了起來。他接著說道:「眼下晉陽城內最大的勢力,無疑是李羿率領的五原軍,並且他還控制著五原及其周邊三郡之地,那四郡之內的軍政均有他的親信掌控,因此他獨自佔據著并州四個郡的地盤。董卓率領的西涼軍此次在并州任期之內,無功而返,顯然是受到了李羿軍的排擠,所以董卓才會灰溜溜地離開。
此番姐夫上任刺史之職,卻是與那董卓的前番遭遇截然不同,必定能站穩腳跟,而後一點點地將李羿的勢力拔除乾淨。雖然我們與董卓相比,麾下將士的戰鬥力較之西涼軍要遜色一些,但是我們卻有著董卓無法擁有的巨大優勢。這便是我等一直扎根於并州,雖是偏居一隅,卻是經營多年,并州各郡的大家族與姐夫早已相識,並且頗為交好。憑此優勢,就連那異軍突起的中郎將李羿也無法與我等相提並論。
更何況我們楊家本身就是家族勢力中的一員,雖然不是最強大的家族,卻也是排名中等偏上的大家族,在晉陽城內實力不俗。此外,那李羿儘管位居匈奴中郎將之職,與姐夫的刺史之位俸祿相當,但是名義上依舊是隸屬於姐夫管轄,實為屬下。
如此結合之下,姐夫此番上任州刺史,絕對是飛黃騰達的絕佳機會。假以時日,姐夫必然躋身九卿之列,日後攀登三公之位也絕非不可能之事!」
楊醜的一番話說得信心激昂、精彩至極,讓人聽後無不為之振奮雀躍。
故而,待楊丑說完話後,大堂內一陣寂靜。眾人包括丁原在內,盡數滿臉紅光,眼神中貪婪和興奮之光肆意外露,似乎飛黃騰達之日就在眾人眼前一樣。
「哈哈哈!賢弟果然不愧是我的智囊啊!此番說辭真可謂是一針見血,見解獨到,直中目前形勢之要害呀!甚合我心,甚合我心哪!」丁原聽了楊醜的一番話後,頓時覺得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前途一片大好。於是他開懷大笑地好一番誇讚小舅子。
然而,正當丁原身心舒暢之際,張揚卻是滿臉沉思地皺起了眉頭,一臉憂慮之色。
他在丁原大笑之後,擔憂地說道:「主公,楊丑所言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并州境內眼下的形勢恐怕已經大變了。主公是否記得近半個月來并州大亂的事情?傳言說,并州各郡縣內的大家族勢力均遭到盜賊流寇的搶劫殺戮,家族勢力損失極大。而我們上黨郡內,主公不是也趁機下令剪除了一部分反對勢力麼?一場延續半個多月的大範圍搶劫殺戮之下,究竟還有多少家族勢力能夠存留下來呢,這些我們至今仍舊一無所知。所以,眼下晉陽城及各郡縣的形勢是否還如同我們預想的那般順遂呢?主公與各大家族交好是不假,然而,若是那些家族勢力如今已然被除掉了,那結果又當如何呢?」
「呃!咳咳咳!稚叔(張揚的表字)提醒的很對呀!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丁原對於張揚潑冷水的話語大為不滿,一時間臉色大變,連帶著言語中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亂之情。
驚慌之後,丁原滿臉怒氣地問道:「亂臣賊子,膽大妄為!稚叔,你認為這件事情是誰幹的?莫非并州大亂之事便是董卓那廝干的?李羿又如何呢?」
張揚聞言後,似乎早有準備,毫不猶豫地說道:「主公,屬下此前還不能確認究竟是誰幹的。但是,隨著三天前主公接到聖旨以及董卓將要離開并州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屬下卻是明白了。想必那董卓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了新去處,所以才肆無忌憚地大肆搶劫錢財,然後轉身走人。
而李羿麾下的五原四郡,雖然傳言中也有盜賊出沒,但是那也僅是傳言而已。事實上,五原四郡根本不可能大亂,因為這些地方都是李羿軍一點點地收復回來的。四郡之內皆有李羿大軍駐紮,怎麼可能會大亂呢?董卓那廝只要不犯糊塗,斷然不會派人去李羿的地盤上搗亂,因為眼下并州之內還無人能與李羿軍抗衡。若是董卓膽敢招惹李羿軍,那麼他的五千西涼鐵騎恐怕還不夠李羿軍消滅的。
所以,屬下認定此番各郡縣大亂定然是董卓所為。而他不惜花費重金給主公買來的刺史之位,便是他回西涼之時與主公的交換條件。顯然他此次隨行的輜重馬車必然不少,並且價值不菲,他這是用刺史之位換取主公給他的輜重保駕放行。否則,貪婪如董卓之輩,又何曾做過賠本的買賣?」
「董卓匹夫膽敢如此肆意妄為!呼、呼、呼!」丁原聽了張揚的一番話後,氣得火冒三丈,呼吸聲粗重如牛。
「主公,既然董卓做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我們該怎麼辦?」張揚緊接著問道。
「唉!還能怎麼辦?李羿小兒尚且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們又能如何?今夜我就不見董卓老匹夫,明日一早我們前去晉陽城走馬上任!」丁原躊躇了良久之後,丟下幾句話便扭頭離開了議事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