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蒂尼伯國,比爾提城。
克勞迪婭自從成為了女伯爵之後,行事作風都相比過去有了很大的改變。如果說老伯爵健在的時候,她是一個偶爾露出鋒芒並持有自己見地的年輕姑娘的話,那現在她則搖身一變成了心思縝密、輕易不表露自己的思想給外人看的城府極深的一位女伯爵。
她的處境其實和阿爾伯特有些類似,家事國事都要一肩挑,而且幾乎沒有什麼外人可以分擔。小阿至少還有一個母親可以傾吐訴說,克勞迪婭這邊則只剩下了一個侍女凱瑟琳。
阿爾伯特畢竟是個七尺男兒,那些功名利祿本來就在等待著他去摘取。而克勞迪婭身為一介女流之輩,面臨的艱難險阻則明顯要更多。
肯坦國那若隱若現的叛亂苗頭只要開始發作,第一個遭殃的便會是女伯爵統領下的德斯蒂尼伯國。她面臨著諸多難以抉擇的事情,到底是應該倚重鮑羅特公國的軍隊呢?還是靠自己那些屈指可數、自衛都不夠的伯國士兵?她貴為一位女伯爵,是不是應該考慮去入贅一個合適的男性,用以早日確立一位穩定的繼承人呢?她是不是應該像其他貴族爵爺們一樣,對於皇帝採取陽奉陰違的態度呢?她考慮的越多,也就越顯得沉默寡言。
侍女凱瑟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克勞迪婭公主雖然從小就很有主見,可她的活潑勁也絲毫不遜色於任何同齡人。她過去是既可愛又有頭腦的一位公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死氣沉沉,令人感到厭惡。
阿爾伯特手下的那兩位克勞福德將軍雖然比之前有所收斂,可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們趾高氣昂的心氣兒。這兩人才智高遠,又有重兵在手,儼然是比爾提城內真正的主宰者。
小阿的母親夏洛特夫人早早就收到了書信,被老鮑收為養女的珂賽特馬上就要由萊克利斯等人護送過來了。
克勞迪婭作為一方之長,當然必須要略盡地主之誼。她考慮到對方既然已是一位公爵的女兒,理應享受相應的待遇。當初老伯爵怎麼招待阿爾伯特的,現在也一應照搬全都準備用到珂賽特身上。雖然那次突如其來的地震把伯爵府都給掀翻了,但幸虧老伯爵當年也是個好大喜功的主,比爾提城雖小,他卻修建了不下三處居所,現在倒也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夏洛特夫人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為什麼老公爵父子兩人不一塊兒回來呢?皇帝的宴席應該早就散場了吧。為什麼要把這位新收的養女給送到比爾提城來呢?難道連自己的丈夫都要放棄索羅城了嗎?她的心中充滿了糾結和惴惴不安。
等待別人的日子永遠是最最難熬的,因為在此期間,一分鐘可以化作五分鐘,一個時辰可以相當於整整半天。人類的理智與情感永遠都在鏖戰之中,誰都無法長久地佔據上風,誰也不可能把對方給完全消滅掉。
阿爾伯特趕到索羅城的時候,萊克利斯一行人也剛好來到了比爾提城下。克勞福德兄弟對於自家人那是一百個通融、一百個熱情,他們早早就安排士兵成行成列地等在城外迎接老公爵養女的到來。塔倫這麼做還有一個特別的心思在裡頭,他知道萊克利斯是老公爵手下的心腹愛將,平時絕對沒有可能放其離開自己左右的。皇帝的這場宴席可以肯定是道關卡,不會輕易放人通過。塔倫現在想要確認的就是老公爵究竟有沒有事。
他知道夏洛特夫人心中的疑慮,因此早早地等在城外,準備問個分明。萊克利斯是個粗人,他謹記阿爾伯特的教誨,絕口不提老鮑已經被暴民殺害的消息。一旁的艾德裡安雖然是苦役犯出身,但卻懂得一點輕重緩急。他十分清楚克勞福德兄弟是小阿帳下的最得力的兩個人,他們出謀劃策最多,辦事最得力,幾乎親力親為包辦了一切。
喪夫之痛必定會讓小阿母親一時無法承受,而現在最能幫助勸解、最能在夏洛特夫人跟前說上話的便只有克勞福德兄弟兩人了。老公爵的死訊應該立刻就告知他,這樣才有迴旋的餘地,才不至於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塔倫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明白人,萊克利斯的回答雖然乾脆,但明顯十分機械,就好像背後有人在推著他這麼說一般。而那個被比爾提教堂內米裡哀主教所挽留的苦役犯臉上則分明表露出一種欲說還休的神色。
在進城的時候,塔倫特地來到艾德裡安身旁,客套寒暄幾句之後,突然壓低聲音問道:「老公爵是不是已經去世了?」
他這不容置疑、直搗黃龍的口氣反倒使得對方覺得有點突兀,幸虧艾德裡安有一簇強大的神經在支撐著,他微微點頭,並小聲應答道:「殿下已經由皇帝認可晉陞為新任公爵,他此刻正扶著靈柩由凱艮陪同返回索羅城去。」
塔倫滿意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如艾德裡安預想中一樣發表一些什麼特別的感傷悼念之詞。
大克勞福德心中十分清楚,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傷春悲秋之事那是留給文人墨客去做的。自己身為漩渦之中的人物,就應該努力把當下的矛盾糾結給化解掉。
珂賽特那是過慣苦日子的窮姑娘,對於現在這種一百八十度倒轉的境遇還是顯得有點忙亂和不知所措。幸虧她天生有一顆善良、淳樸的心,這一特質由裡而外透露出來,即使動作、神情偏笨拙和木訥,也只會讓旁人產生許多別樣的好感。
夏洛特夫人在見到這位養女之後,立即就顯露出十分關切和憐愛的母性。她很早以前就想有一個女兒了,可惜由於老公爵那方面的原因,這個願望不太可能會實現。常言道,女兒永遠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而夏洛特夫人顯然對這句話感觸頗深。隨著阿爾伯特一天天的長大,他愈來愈想掙脫開母親的束縛,投入到自己那戰天斗地的火熱生活之中。男孩子們永遠都會學著父親的樣,去舞刀弄槍、爭權奪利。這是自然法則,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擾。他們的心裡埋藏著這一到點就會萌芽的種子,要想連根拔除掉,除非從小就把他訓練成一隻羔羊。
夏洛特夫人的熱情當然還有一層另外的意思,那就是要詢問老公爵的近況。萊克利斯、艾德裡安等人在後面全都捏著一把汗,他們生怕這位柔弱的小姑娘會禁不住掉下眼淚、說出實情。
令人欣慰的是,珂賽特出人意料地通過了這次考驗,她雖然話不多,但基本還算是做到了得體。夏洛特夫人的那顆懸著的心總算可以略微放下一點了。
克勞迪婭的禮數十分周全,但她和夏洛特夫人之間恐怕還是存有一絲芥蒂。她從小就沒有母親的照顧,也就缺少了與老婦人相處的經驗。
米裡哀主教是她最敬愛的一個人,艾德裡安則理所當然地成了公主心中唯一記掛的屬於鮑羅特公國一方的人物。她身為女伯爵,卻絲毫沒有要擺架子的意思,十分主動地和曾經的苦役犯攀談起來。
侍女凱瑟琳的心中此刻則只牽掛著阿爾伯特一個人。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在比爾提教堂時小阿給予自己手帕擦眼淚的情景。殿下那寬闊的肩膀、眉清目秀的五官、唇紅齒白又吐字清晰的言談,無一不令其心馳神往。
可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女伯爵,更沒有眼前這個珂賽特的好運氣。她僅僅是個侍女而已,將來克勞迪婭成家之後,自己很有可能得被迫另謀出路。
她是那種有抱負卻沒門路的人,相比於其他那些自甘墮落和平庸的人來說,這種情況最為難熬。
最近一段時間,女伯爵和自己的關係也有一點漸趨冷漠的跡象,雖說那是和內心中的愁苦煩悶分不開的,但畢竟人非草木,時間一久,凱瑟琳還是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她本來是想著要和克勞迪婭同舟共濟、共度難關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對方那顆逐漸封閉的心讓她根本沒有辦法接近。
當前的形勢很不容樂觀。她曾經苦勸克勞迪婭要其考慮一下和阿爾伯特殿下的婚事,可是倔強的女伯爵說什麼都不願意答應。她嫉恨小阿當初對於自己父親的蠻橫無理,也不願意背上由於時局所迫而委身他人的羞辱。她一意孤行,要自己闖出一番新天地來。
克勞迪婭那是從小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之中,而凱瑟琳則恰恰相反。在她的記憶中,小時候只有忍饑挨餓、被人拳腳相加的回憶,稍大一點,她就幹起了服侍公主的活計,兩個年齡相差只有不多的女娃子,境遇卻如此不同,不得不令人唏噓感歎。
她和珂賽特一樣,只有在夢中才會憧憬自己的美好未來。但她和珂賽特又不太一樣,她是理智大於情感,做的美夢沒有酒館侍女那般頻繁及輝煌。她沒有想像過什麼白馬王子也沒有考慮過要去住在那光輝燦爛的王宮之中。她只想找一個自己看著順眼的,同時能愛護自己、憐惜自己的普通人,哪怕是在做夢的時候也幾乎沒有跳出過這個設定好的框框裡。
她雖然對於阿爾伯特殿下有那麼一種朦朦朧朧的感情在裡面,但理智告訴她,對方無論是地位、學識還是財富都遠遠高於自己,與其奢望奇跡發生,把自己埋於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之中,還不如及早甩開這個包袱,好好著眼於現實。
可惜,理智大於情感這個公式,在愛情方面似乎總會失效,哪怕是頭腦清晰的凱瑟琳也不例外。,更何況她還是個有抱負的人呢?
俗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台戲,現在大概是到了要拉開帷幕的時候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