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尼昂先找弓矢再找人的建議的確十分管用,再加上皇帝陛下那賞金諾言的殺手鑭,使得黑衣人完全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可能出爾反爾,但與其被動接招,還不如主動出擊,乾脆趁勢而上,看有沒有可能尋找到機會,扭轉不利局面。
黑衣人把弓矢上交給皇帝身邊的帝國皇家禁衛軍,由他們轉呈給迪略特查看。
皇帝只把凶器瞄了兩眼,隨即就同黑衣人攀談起來,他注意到了此人的怪異之處,雖然耳朵尖尖是個精靈,但臉色卻十分蹊蹺,半黑不白,同丹斯森林內的那些精靈長得似乎不太一樣。他和顏悅色地問起了此人的姓名及家鄉所在,順便讓身邊的人當場取出五枚帝國金幣用以作為嘉賞。
競技場內的民眾們見皇帝本人言出必行,頓時高喊起萬歲來,他們都對那名黑衣精靈產生了嫉妒之情,有幾個嘴上不饒人的便率先叫喊道:「看呢!這傢伙是個精靈,是個從樹上下來的崽子,精靈們都擅長使用弓箭,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此言一出,競技場內的民眾們一下子沸騰起來,他們為自己拿不到那五枚帝國金幣而憤憤不平,因此都齊聲攛掇道:「把他扣起來!把他扣起來!這人絕對有問題!」
迪略特面帶笑容瞅著黑衣人不說話。
這名刺客如今面臨著抉擇,究竟是一不做二不休地繼續嘗試刺殺呢,還是委曲求全以待時機。他不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但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如果就這麼輕易送命的話,對不起的人可就太多了。
電光火石之間,刺客果斷選擇了繼續攻擊這一沒有退路的險招,他雖然把弓矢上繳了,但卻能輕易施展魔法,只見其手上倏忽之間就憑空出現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魅影刃,這把武器短小精緻,比匕首長一點,又比短劍小一截,拿在手裡正正好好,陽光照耀在刀刃上,射出炫目的光芒。
還沒等場內民眾及皇家禁衛軍反應過來的時候,刺客已經搶上一步,把魔法兵刃往皇帝心窩捅去。眼看即將得手之際,皇帝邊上的卡利尼昂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手臂去抵擋那一下勢在必得的攻擊。說來也是迪略特命不該絕,他所在的位置是專門精心設計過的,座位四周有幾級小台階,使得皇帝坐在那裡能微微比常人高出一頭,用以凸顯皇家的威嚴。黑衣精靈刺客在那緊要關頭,忘記了這個事實,腳下一拌蒜,魔法兵刃便失去了準頭,既沒有刺向皇帝的胸口,也沒有傷著卡利尼昂,而是鬼使神差一般磕碰到了皇帝隨身佩戴的寶劍之上。這柄寶劍是歷任皇帝的信物,只要在帝位上一天,那公開場合就必須要把其戴在身上。它應該也是經過魔法加工的,但具體是何人用何種材料混制而成,則已經幾乎無法考證了。魅影刃撞在這上面之後,頓時就把那刺客的虎口給震出了血,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皇帝身邊的禁衛軍立刻上前,幾個五大三粗的士兵先用腳將其死死踩在地上,然後再用競技場老闆拿來的鐵鏈,將這個十惡不赦的刺客五花大綁了起來。
迪略特什麼風浪沒見過,但剛才也著實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競技場內的民眾好幾萬,但突然之間全都屏息靜氣,營造出了一種奇怪的令人不安的氛圍。
皇帝一想到有人竟然想要謀殺自己,心內的怒火難免就會升騰起來。他當即下令全城戒嚴,從現在開始不許進也不許出,直到把那些幕後主使全部揪出來為止。
當天餘下的競技活動悉數取消,但晚間的宴會還是可以照常舉行。
刺殺皇帝的行為在坦博蘭斯帝國的歷史上並不罕見,上一任皇帝就是被這麼送走的,但迪略特自從上台以後,卻還是頭一遭碰到有人想要謀害他。迪略特行事風格老辣,樹敵也不少,但他懂得分寸,只有在具備完全把握,能把對方一網打盡的時候才會出手,也因此能夠使得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讓對手不可能有反擊的機會。
帝國現任宰相卡利尼昂是迪略特過去的老師,他年紀大了,但閱歷十分豐富。跟隨皇帝回宮後,當即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道:「陛下,我曾聽人說起過,帝國內一直有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他們既為榮譽殺人,也為金錢殺人。您的前任被刺殺之事,雖然有人傳言是博教狂熱分子所為,但也有消息說是這個秘密的組織由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而下的毒手……」
「那些公爵、伯爵就沒有嫌疑嗎?」迪略特還在氣頭上,他打斷了老師的話頭,在皇宮內像沒頭蒼蠅一般前後踱著步,一邊憤憤地說道,「這些亂臣賊子!這些草包臣民!一個個都是空有一副臭皮囊!北方德瑟特人來襲,整個帝國都有累卵之危,我不但把那些野蠻人趕了回去,還順利收復了聖城羅姆。這次舉辦宴會,我不計前嫌,邀請教廷和霍普國的人過來,但他們卻至今沒有什麼消息。這些酒囊飯袋的貴族膽子也忒大了點,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卻還要埋怨我幹的太多!」
皇帝如此旺的肝火,要是換做其他人的話早就開始唯唯諾諾了,但卡利尼昂畢竟是宰相,又是看著皇帝成長起來的老師,他十分淡定地原地站著,等待自己的學生發洩完那一腔怨恨。
迪略特的眼裡此刻只有怒火,不論是何事何人,只要膽敢在自己跟前擋路,那下場就一定會很淒慘。
卡利尼昂清了清嗓子,用以提醒皇帝自己接下去要講的可能是很關鍵的東西,他找尋到了一個恰當的時機,趁著迪略特凝神思索的時候,果斷說道:「陛下,我有一位線人,應該和那個殺手組織十分熟悉,您要不要……」
「要,當然要見見他,不管這組織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手段,只要撞上了我,那就一定是他們的末日!」
「陛下,此人是閒散慣了的,行蹤飄忽不定,請您給我五天時間,等我聯繫到其以後,定讓他來此告知詳情。」
迪略特點點頭,示意卡利尼昂跟隨自己前去地牢審問一下那個落網的精靈,看看有沒有可能套出什麼線索。
阿爾伯特手下的艾德裡安是個替罪羔羊,此刻也被同時關押在地牢內。
收監的人詢問他的姓名,他便把艾德裡安四字反反覆覆說了好幾遍。
坦博蘭斯帝國對犯人都做過一些特殊的記錄,手印、腳印甚至牙齒印,這些東西都需要一一比對。艾德裡安這個名字不太常用,收監人感到有些疑惑,他本著對於自己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的態度,上躥下跳,左右騰挪,終於查清楚了這個囚犯的來歷。他發現其曾經在蟠龍河附近做過苦役犯,編號是24602,案由是偷竊,並且曾經有過越獄的記錄。這下好了,收監人感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他想要立件頭功,好給今後的陞官發財鋪平道路。
他兢兢業業,毫不含糊,妄圖從艾德裡安口中挖出什麼猛料。他的心裡已經把這個囚犯當成了刺殺皇帝的頭號嫌疑人,絲毫不去想其他任何的可能性。他被自己的迷夢遮蔽了眼睛,一心想著要討好當今陛下。
可惜迪略特和卡利尼昂似乎只對那名精靈感興趣,艾德裡安這邊他們像是遺忘了一般,連瞧都沒有瞧過。
越是這樣,收監人就越是表現出一番令人好笑又厭惡的狂熱,他對著艾德裡安歇斯底里地吼叫,用各種嚴酷刑罰相威脅,千方百計要撬開這個苦役犯的嘴巴。
艾德裡安什麼苦難沒有承受過呢?他根本不會把這個跳樑小丑的把戲看在眼裡,因此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內心中還在為競技場內那名可憐的角鬥士而悲鳴,他看到了民眾麻木不仁甚至殘酷無情的一面,也感受到了自己無助的現實。他空有一番豪情,妄圖像比爾提主教那樣能夠悲天憫人,拯救蒼生。但現實是如此的無情,他不但無法挽救他人的性命,甚至連一塊多餘的麵包都無法提供給他人。他不能像主教那樣用淵博智慧的額頭來吸引別人,也無法像公爵、皇帝那樣用權勢和金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仍然是一個前苦役犯,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經濟來源,沒有頭腦學識,一切都得從零開始。
迪略特皇帝和卡利尼昂宰相很明顯在那精靈身上沒有打聽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他們威逼利誘,使用出各種手段,但對方就和艾德裡安一樣,似乎總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任憑你怎麼弄,他總能淡然處之,一聲不吭。
皇帝氣憤之下,讓牢裡的卒子們好好用刑罰折磨一下那個精靈,自己則和卡利尼昂順路來到了艾德裡安這邊。
負責收監的那位頓時像是盼到了太陽一般,臉上儘是阿諛奉承的奇怪表情,他太想表現自己的忠誠,反倒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皇帝和宰相連連擺手,示意他不要說廢話,挑重點的來講。
可惜他哪有什麼重點,除了知道艾德裡安曾經做過苦役犯以外,就再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和線索了。
收監人對付艾德裡安的辦法,無非也就是抽兩下鞭子,用被火燒紅的烙鐵燙燙前胸及後背而已。但這些做法,很明顯讓皇帝感到十分不滿意,因為艾德裡安是鮑羅特那邊的人,他之所以被關進來,不過就是要迎合一下民意罷了。現在把他折磨得那麼慘,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皇帝是有要動鮑羅特公國的意思,但在時機未到的前提下,怎麼可以如此行事呢?卡利尼昂明白皇帝的意思,便對著那吃力不討好的收監人說道:「這樣吧,你把這位兄弟親自攙扶回鮑羅特公爵所在的住所,給他們陪個不是,此事也就了結了。」
收監人滿臉痛苦的表情,他偷雞不成蝕把米,把對方折磨成這樣,還要去對方主子那裡賠不是,這臉得往哪擱啊。
迪略特一臉不屑的神情,回身便走,只撂下一句話道:「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依樣畫葫蘆,把你也弄成他那樣!」
收監人聞言頓時癱坐在地,半天起不了身。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