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內的「幸運兒」如今被兩隻身材高大的巨魔給包圍,他的身後是堅硬的石牆,再也沒有辦法後退了。那些觀眾們發出了喪心病狂地呼喊聲,一個勁地給兩隻巨魔指點著該怎麼殺死那個角鬥士。
兩隻畜生也好似懂得人們的心意一般,並不急於去把那個可憐人結果掉,而是緩慢逼近,營造氣氛,好讓觀眾們值回票價。
阿爾伯特邊上的艾德裡安明顯是坐不住了,他的面頰不停地抽搐著,像是在忍受什麼巨大的痛苦一般。他把兩隻拳頭捏得緊緊的,隨時準備將滿腔的怒火從這上面發洩出去。巨魔越逼越近,艾德裡安也越來越焦躁不安。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之間爆發了出來。
艾德裡安直起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這太殘忍了!太殘忍了!你們怎麼看得下去?」
競技場內人聲鼎沸,殺聲震天,憑一己之力要想出頭實在是太困難了點。但所幸的是,鮑羅特公爵是迪略特皇帝重點關照的對象,阿爾伯特是鮑羅特的兒子,而艾德裡安則是他邊上的貼身侍衛,這樣幾層關係一對應,倒正好讓皇帝給注意到了此人的怪異舉動。
迪略特特意讓身邊侍衛舉著擴音器喊道:「諸位,靜一靜,靜一靜,皇帝陛下有話要說!」
場內一聽到皇帝兩字,頓時偃旗息鼓,眨眼之間鴉雀無聲。迪略特笑了笑道:「大家都很盡興,嗓子也有點累了,那邊鮑羅特公子的手下似乎有什麼話說,我們不妨聽聽看吧!」
眾人如擊鼓傳花一般,迅速地把話筒交到了艾德裡安手上,阿爾伯特不斷對其施以眼色,意思是講話要慎重。但艾德裡安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哪裡顧得上什麼禮節和大局,他高聲說道:「那位角鬥士本來已經光榮地贏得了比賽,卻由於大家那狂熱及殘忍的貪慾而即將命喪黃泉。我們都是坦博蘭斯的子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的同胞呢?你們都有家人,都有父母,都有妻兒,如果你們的親人此時此刻正在場上殊死搏鬥的話,你們會作何感想呢?還會如此無恥、無賴地做出這樣愚蠢、殘酷的舉動嗎?」
競技場內的觀眾一下子炸開了鍋,他們用嗡嗡聲來回應此人的質疑。那些只為滿足自己**的起哄者見有人被皇帝垂青,頓時感到好不嫉妒,他們不甘示弱,馬上用煽動性的口吻說道:「大傢伙們快看啊,一個家奴竟然發表了如此一番宏論,我呸!競技場就是給我們娛樂的,不管是維恩帝國也好,坦博蘭斯帝國也罷,歷任皇帝只要進了競技場,那就和民眾都是平等的!娛樂面前沒有高低貴賤!這裡就是我等的歌舞場,絲毫不比你們那些達官顯貴的府邸差!」
競技場內的民眾們剎那間山呼海嘯起來,他們把身邊一切可以拋灑的物品都投擲到了場內,用以表達自己那憤怒的情緒。他們對於皇帝讓那個糊塗蟲發言感到十分不滿意,全都群情激奮起來。
那幾個挑頭的煽動者感到了自己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陡然間豪情百倍,把上至皇帝、下至苦役犯的所有不合他們心意的人盡數罵了一通,他們頤指氣使,揮斥方遒,充分利用了民意。此時此刻,他們才是真正的皇帝。
迪略特的心裡暗暗把這幾個面孔給記了下來,嘴上卻服軟道:「諸位,那人是一家之言,你們是坦博蘭斯帝國優秀的子民,不用和其一般見識!你們看吧!巨魔要行動了!好戲開演啦!」
他這一句話果斷就把民眾的視線又拉回到了競技場內那血脈噴張的情境下。只見幸運兒已經被兩頭巨魔死死按在了地下,那兩個畜生的前世大概也曾經在看台上觀摩過這種比賽吧,因此才會如此瞭解民眾的心意。它們不緊不慢,對著到手的獵物,前後左右把玩,你把他的左胳膊弄折了,我就把他的右大腿給搞瘸,你吃他的左耳朵,我就去把他的眼珠子給挖出來。幸運兒起先還拚命進行著抵抗,可漸漸地,他大概是失去了信心和勇氣,再也不做無謂掙扎了。他的心死了,比**死得更早。
艾德裡安出離憤怒,用那個還在自己身邊的話筒,將觀眾們甚至皇帝本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阿爾伯特及鮑羅特公爵聞聽之後,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萊克利斯和凱艮雖然罵罵咧咧,卻也沒意圖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的想法公之於眾。
觀眾們排山倒海一般,衝著艾德裡安那方向噓去,離他較近的那些民眾甚至和他扭打了起來。艾德裡安力氣大,身材又魁梧,這些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a伯爵夫人此刻被這混亂的場面給吵醒了,她先撫平了自己肚子上的白布,然後又瞧瞧天上火辣的太陽,接著還不忘把丈夫數落幾句,最後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觸碰到某個地方。她看見有人正在張弓搭箭,那人渾身黑衣服,臉上裹得嚴嚴實實。伯爵夫人循著箭頭所指方向一路看去,卻正好落定到了皇帝那裡。伯爵夫人突然尖叫起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救命啊,有人要謀殺皇帝陛下!」
艾德裡安由於和人纏鬥,話筒便被扔到了離伯爵夫人不遠處,她這一聲喊叫,讓全場觀眾都魂飛魄散起來,現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那個張弓搭箭的傢伙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出,他滿以為觀眾都在聚精會神地欣賞場內血腥的表演,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張弓搭箭的姿勢固然顯眼,可別人都以為他是在伸懶腰。民眾的注意力全在場內,絲毫不會去搭理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
眼下,局勢一片混亂,那人來不及多想什麼,嗖嗖放出了兩支箭之後,就又消失到了民眾中間。
皇帝身邊的禁衛軍第一時間對伯爵夫人的警告做出了反應,他們在皇帝陛下四周圍堵得水洩不通,不要說弓箭了,就是螞蟻都鑽不進去。那兩隻冷箭由於是倉促射出,並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危害,雙雙定在了禁衛軍附近的座椅上。
迪略特皇帝惱羞成怒,大喊道:「把怪物拉回籠子,競技場的所有外出大門全都關閉,競技場周邊三里內不允許進出。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那些原本氣勢如虹的民眾見皇帝發怒了,一下子都沒了脾氣,抖抖霍霍,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神采。他們中那些挑頭的,眼見陛下要動真格了,也突然間變得束手束腳。這些人在沒有劫難臨頭的時候,還有可能團結一心,一旦危機降臨,那就是飛鳥各投林,永遠擰不成一股繩。
挑頭者中也有機靈的,便想嫁禍於他人,讓皇帝早早鎖定目標。他們鼓起唇舌,不斷宣揚道:「剛才那個誰啊,對競技比賽如此不滿意,把我們各自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甚至連皇帝陛下都沒有放過。他有沒有可能是這起陰謀的策劃者和參與者呢?」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一片贊同聲,眾人把矛頭直接就指向了阿爾伯特邊上的艾德裡安。
這正好中了迪略特皇帝的下懷,他當即命人逮捕那個嫌疑犯。鮑羅特父子兩人此刻沒有辦法說情,因為民心是可怕的,而謀殺皇帝的舉動更可怕,這兩廂一疊加,現在要是急於分辯的話,定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倒不如先暫時委屈一下艾德裡安,等到事態平息之後,再做區處。
民眾們高喊:「皇帝萬歲!皇帝萬歲!把那個謀殺皇帝的人碎屍萬段!把他的人頭掛在帝都城牆上,好好警示那些亂臣賊子!」
民眾們的心思就好像西薩城外的蟠龍河一般,時而渾濁,時而又清冽。他們是天使,也是惡魔,全憑一時間的衝動而定。
艾德裡安即使有謀殺的意圖,但也肯定不是射出那兩支箭的人。
競技場內可有數萬民眾,想要在裡面找出真兇來,實在是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困難。
迪略特皇帝左思右想,都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計謀。
此時,他身邊的親信卡利尼昂建議道:「陛下,依老臣之見,不如先找到那張弓,然後再順籐摸瓜牽出背後的人,方是上策。」
迪略特點點頭,便讓手下禁衛軍發話,要求在場民眾各自把其四周都檢看一遍,若是有弓矢的話,立刻上繳。上繳之人,有功無罪,並且立即賞賜五枚帝國金幣。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何況這是皇帝在幾萬人中許下的諾言呢!民眾們就像過節一般,都期盼著自己身邊能出現那把價值五枚金幣的凶器,他們絲毫就沒有考慮到皇帝可能會唱哪出戲。
有一個渾身著黑衣的傢伙,在猶豫片刻之後,果斷示意皇帝的手下,自己找到了弓矢。他是個尖耳朵的精靈,但面龐卻並不如精靈那般白皙,而是顯出一種幽黯的樣子,像是黑與白在不斷做著調和與鬥爭。
皇帝很高興,便示意那人近前來。
a伯爵夫人此時倒也是難得的清醒,他們的位子離皇帝陛下並不算太遠,那個黑衣人的樣貌,她看得很清楚,那不就是張弓搭箭的罪魁禍首嗎?懷孕的夫人切切實實地弄明白了,他曾經坐在自己的身後,說什麼好戲才開場的話。這些東西聯繫起來思考一番,使得伯爵夫人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起來,她拉著伯爵的手,不住地叫道:「不行了,我要暈過去了!」
a伯爵無奈地搖了搖頭,因為這種狀況他見過太多回,已經根本無法觸動他的同情心了。
眼下,刺客和皇帝即將面對面交流,一個是身懷絕技,一個是陰險狡詐,究竟鹿死誰手,下回接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