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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四五章 伏濤城動 文 / 冬水主

    羅懷信把那信箋放在身旁,雙手無力攤下,整個人都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來。羅斌向羅懷勇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帳,自己則坐在兒子身旁,粗大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兒子是長大了。堅毅俊朗的面容上也依稀有了歲月的痕跡,在軍中他不修邊幅,連頭髮也毛毛糙糙的,但鬢角發尾,竟也有兩三根發著灰白,可見這些日子,他過得的確疲憊。羅斌一陣心疼,他也是做父親的,又何嘗願意這般打擊羅懷信,但從侯爺的話中他聽出了上位者對羅家的猜忌,為了大局,也不得不如此做。

    羅斌等羅懷信平靜了一會兒,方問道:「信兒啊,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羅懷信到底是錚錚男兒,一時失意過後,便不願再現頹像。他定了定神,挺直了腰,道:「我想等她。總之咱們與北代也有一場好仗要打,大不了等到連北代一同被咱們吞過來,我就去找她唄。這也好,等我回去了,就跟侯爺請命去助聖上一臂之力……誒,爹你幹嗎打我……」

    他話沒說完,羅斌一巴掌已拍了過來。羅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沒想到說這麼多話,羅懷信倒是跑得越來越遠,這可怎生是好。他到底老謀深算,一捋鬍子,心頭已有計較:「你等她做什麼?聖上的信中寫得還不明白麼?她是跟北代的柳帝一同走了,你再仔細想想。」

    羅懷信眉頭一跳。他又不是傻子,羅斌說得這般清楚明白,自然沒有不懂之理,但他卻仍覺不甘心,微微搖頭,道:「不對。清秋姑娘並非這等虛榮之人,怎會……怎會……」

    羅斌「嘖」了一聲,略帶怒意:「信兒,這話倒不像你說的了。你又怎知她隨了柳帝去便是虛榮,不是因為真心喜歡對方呢?難道這世間女子唯有跟了你才不是虛榮,才是為了感情?嘿,我的兒子可以輸,但絕不應該是輸不起的人。」

    「這……」羅懷信被羅斌這幾句話激出了一身冷汗,不由低下頭去,暗覺慚愧。的確,當初柳泉作為北代的使者到鋒關芒城時,他也曾遠遠地看過幾眼。記憶中那男子的確稱得上人中龍鳳,除了略顯陰鬱以外,談吐氣度均在自己之上。他走後,參加談判會商的父親也曾在私下講過柳帝不是個簡單的人,既是如此,清秋隨他去,或許也真是看重他的才華出眾。可笑自己還在癡等一個從未開始過的感情,卻不知早已是輸了。

    羅懷信長舒一口氣,想明白此點,他雖有不甘,但心情已平復了許多。羅斌又問道:「既然那個女人不在,你要不要重新考慮考慮郎塚宰那邊呢?」

    羅懷信沉吟片刻,道:「還是不了。這世上女子眾多,我並不是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但也不能拿旁人去當我的『退而求其次』,這麼做對郎姑娘也不公平。還是那句話吧,兒子先專心在戰場上,也許等緣分到了,水到渠成。不過……我還是想請爹您能在這邊稍等等,等看著大哥佔領了伏濤城,咱們再走。」

    羅斌對羅懷信的回答半是驚訝,半是自豪,雖說跟郎天野攀親無望,但見兒子成熟至斯,也覺無甚遺憾。總算眼下他不再去想著跟韓楓一路,羅斌也算緩了口氣。他頷首笑道:「也罷。那就多等十天,只說你要跟你大哥交接,所以耽誤了些功夫。侯爺那邊,有爹一力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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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天之下,凡建水門,必建伏濤。然而唯有伏濤城以「伏濤」為名,只因唯有這裡的伏濤,真正管用。

    城門口的正上方是金光閃閃的伏濤獸塑像,傳言倘若水面過了伏濤獸口,則全城被淹——這自然是一句廢話——莫說水面過獸口了,只怕水面剛到伏濤獸的下巴處,這城中也早已是一片汪洋。但縱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句廢話,人們還是傳說這金光閃閃之下的,是一個真正的伏濤獸屍體,它震懾著大江,護佑著百姓。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天底下原本就沒有什麼伏濤獸,正如平沙城城牆後邊也壓根沒有可怕的沙獸一樣,這些,都是編出來的鬼話,騙孩子聽的。但這並不代表所謂伏濤的流言,便沒有一句真話,也並不代表,這伏濤城徒有虛名。

    只是真正有用的那尊伏濤獸雕像,在梁公的府中,在一座深井之中,獸口向上,口中插著的,是紫金打造的細管。

    那細管平日裡都是乾燥的,唯有這一日清晨,它忽地「汩汩」向上冒水泡。起初只是涓涓細流,很快,便形成一小道噴泉,噴到井口方才折返,打濕了整個獸頭。

    濕漉漉的獸頭在深井之中,猶如活物,泛著冷涔涔的水光,令人恐懼。

    梁公聽了下人的傳話,連鞋都來不及穿好,便匆匆忙忙趕到井口。一看之下,他滿面皆白,但只愣了片刻,便又匆匆離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趕出了所有的下人,且命令他們不管出現什麼事情,都不許進到屋中打擾自己——他的行為是如此的反常,甚至讓人懷疑他是打算找個沒人的所在懸樑自盡。然而不到片刻,人們只覺腳下大地顫抖,整座伏濤城都抖動了起來。人們只覺自己如同一隻「巨獸」身上的跳蚤,如今這「巨獸」翻了個身,便叫人難以站穩。

    不少下人在驚慌失措之餘,還記得自己的職責。有幾個人半趴在地上,半趴在門上,拚命拍著門欄,喊著「梁公」希望他能出來主持大局。然而梁公卻沒有回應,似乎他真的死在了屋中一樣。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偏偏梁公進屋之前又下了那樣的死令,叫人不敢輕舉妄動。無奈之下,有人打算去喊梁公的夫人,還有人說去廟中祭奠,希望智峰在天之靈能夠護佑伏濤城平安。

    而就在這時,大地停止了顫動,旋即,書房門打開,梁公滿面疲憊走了出來。初春料峭,他卻滿面大汗,兩頰通紅,彷彿是做了劇烈的運動。

    所有人都半好奇半害怕地盯著他,等待他做下一步指示。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切已決定了伏濤城未來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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