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尷尬而僵硬,河水滔滔,人無語。
蕭定亂手持紫龍伏魔槍不再說話,心裡舒坦了;李家人心裡卻非常不舒坦,一個個面色難看,凝重到了極點;太子的心裡更不舒坦,面色發白髮青,猙獰的可怕。
今番遭遇,可完全把太子爺的心性給敗了,可謂撕破了皮相,猙獰顯露,青面獠牙。
他怎也沒想到蕭定亂竟會如此無懼無忌,無法無天,不但殺了他的人,更是踩了他的臉。
這叫他身為堂堂一國太子,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怨氣,如何能吞得下這口恥辱臭水。
百般毒計在他心中生出,種種報復之法在心頭浮現,不過他現在忍耐了下來。自古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蕭定亂依傍一身武功,不尊朝廷,不服律法,視一國之太子為玩意,太子爺唐胤龍已感受的非常清楚,暫時不敢再張狂。
現在他處在危牆之下,自是隱忍了下來,不敢胡來。他心裡頭也怕蕭定亂一個不爽,滅了他。蕭定亂那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確實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況且他此來李家莊,輕裝出行,隨行者寡,本就是要來李家莊商議大事的,這是此行的首要目的。而遭逢蕭定亂,完全是意外的「驚喜」。
如今他手底下的鷹犬一個個隨波而去,他儼然已成光桿司令,又不在自家地盤,更不敢忘李天恆乃蕭定亂外公一事,任他是頭惡狼也要夾著尾巴乖乖像狗兒。
當下,李天恆眾人帶著太子爺,簇簇擁擁往李家莊而去,手忙腳亂。
看著這一群人離去,蕭定亂暗歎:「堂堂武學世家,傳承悠久,極富盛名,又何必如此卑躬?一個不成氣候的太子罷了,能不能登上大寶都難說,巴結有什麼用?!哼,失望……」
「哈哈哈哈……」
人去後,忽然一陣大笑傳來,一個大漢身形一晃,從一處山道上幾個縱跳落到了蕭定亂的面前,咧嘴笑道:「小外甥,你在嘀咕些什麼?」
蕭定亂循聲看去,微微一笑:「李霸凌!」
這個人正是李霸凌,他一出現,身後面還跟著數十人,都是一些年輕人,最長者也不過將將三十出頭,一個個精神飽滿,氣息悠長,無不是武學高手。可以見得,這十來人都是李家年輕一輩中的好手,根骨、資質無不是上乘,當然心氣也不是一般的高,傲氣也不是一般的足。
世家子弟,而且又是這種已具家族風大世家出生,沒有傲氣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這麼一行人,除了李霸凌面上有些激動的笑容,其餘人大多是拿鼻子孔在看蕭定亂,彷彿在看一個江湖中二流的莽漢一般,那傲氣自不消說,更是逼人。
李霸凌嘿嘿一笑,有些尷尬,走進兩步拉著蕭定亂手腕沉聲道:「定亂啊,你莽撞了!」顯然之前的事情,他們也在某處看著的,歷歷在目。
蕭定亂眉頭一皺,沉聲道:「此話怎講?」
李霸凌正要說,措詞的當口,一道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很簡單,江湖是江湖,國家是國家。俠之小者,為友為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江湖不比廟堂,豈可如此意氣用事?實在不懂規矩!」
這幾句話說的鏗鏗鏘鏘,充滿一種教訓的味道,顯是對蕭定亂之前與太子唐胤龍尋仇的所作所為非常不屑,深以為失了體統,傷了規矩,壞了大事,隱隱的意思就是說蕭定亂乃是草莽之流,有勇無謀,下乘貨色。
蕭定亂循著聲音看過去,但見一個紫衣公子,身形挺拔,面相俊朗,氣質高絕,鼻孔裡鼻毛正對準了自己,說話時眼睛卻是看著天上的。
蕭定亂呵呵一笑:「敢問如何稱呼?」他的一切都是打出來的,過去要打,現在要打,將來說不定還要打。既然就是這麼樣個人,幹了這麼樣的事,自己心裡無愧,也管不得其餘人要怎麼評價。
這少年公子只是哼了一聲,不屑於回答。
李霸凌尷尬的笑了笑道:「這位叫李尊崇,輩分與你相當!」再多的訊息,李霸凌卻有意無意的隱去了未提。
蕭定亂沒去理這人的教訓,而是岔了一個話題,沉聲道:「太子來李家做什麼?」
李霸凌苦笑了一聲,正要答時,那李尊崇忽然又搶先開口道:「自然是商量大事!」那種語氣,就好像再說蕭定亂沒見過大事一樣。
蕭定亂眉頭一皺,訝異道:「商量大事?」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這麼說來,我豈不是差點壞了這大事?嗯,讓我猜猜看,這大事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太子要過來拉攏黨羽,請李家出山?哼,如果是這件事,那是不是說朝中老皇帝快不行了?」
不遠處的老艄公暗暗點頭,輕聲嘀咕道:「有趣,有趣!」
顯然,蕭定亂是猜對了。
李尊崇呵呵一笑:「看不出來,你還挺會猜的嘛!」
蕭定亂聞言,微微一笑道:「瞎猜的罷了。」他不明白這個毛頭小子李尊崇初次見面,為何就對他有如此大的火氣,看不起歸看不起,大家子弟有規矩有體統有教養,擺譜也有個頂兒,哪至於這般?!
這其中沒問題才怪。
這時李霸凌沉喝一聲:「都是李家的人,莫要見面就傷了和氣,大家客氣點!」
李尊崇撇開頭冷冷道:「他姓蕭!」
李霸凌面色難看,緩緩道:「他娘姓李!」
蕭定亂沉聲道:「我就是我,蕭定亂!好了,我現在想知道,李家真要出山輔佐唐胤龍?」
李霸凌笑了笑道:「太子此番前來,正是商量此事,還在商量,未定。」
蕭定亂不解道:「李家真要淌著渾水?」
李尊崇冷笑道:「這是機會,機會你懂不懂?!」
蕭定亂一滯,深吸了口氣,微笑道:「請賜教!」
李尊崇道:「事情是明擺著的。太子將來坐上帝王寶座,名正言順,乃是不爭的事實。而他現在缺少的,就只是有力的支撐,只要有人在後推他一把,將來獨攬一國大事,統治大乾,乃板上釘釘的事情。」
李霸凌苦笑道:「這其實是在押寶,下血本押寶!」
蕭定亂微微一笑道:「押此人,必虧,血本無歸。爛泥扶不上牆,你懂不懂?!」太子自以為是至極,身邊的隱患太多了,多大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首先就是那天網組織,要亂大乾國事,目標就鎖定在此人的身上,機會一到勢必要殺他,不知現在已進行到哪一步了。
其次就是大乾王朝的某幾個老王爺,極是不安分,是潛在禍患。
然後還有那個高手多如狗的神秘組織,已經把掌控天下當作了口頭禪,裡面隨便一個人都能雄心萬丈的說出口,可見野心必然不小。
最後還有太子的兄弟們,比他優秀的不少,豈會讓他如意上位。
總而言之,太子唐胤龍乃是眾矢之的,明擺著的靶子,有意大乾皇位的人無不是盯準了他,況且這個人著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大才、無大量、才智更是平庸,心胸更是不消多說,當個太平盛世的皇帝也許尚可,但在如今時局之下,難,難,難,難如登天。
這麼樣一個人,誰親近誰倒霉。
針對他的各方實力,最先展開的行動必是剪除他的黨羽,那麼他身邊的力量,也必是眾矢之的,能有幾條活路?!
蕭定亂雖然還不在這一塘子混水裡面,但未必不比他們看的清楚,他心裡其實是敞亮的。
李尊崇聞言哈哈一笑:「不與局外人談這些,無趣!且看家族最後決斷吧!蕭定亂,哼,也不過如此!我們走……」
這人原來還是個領頭羊,一聲呼喝,人走了九成多,留下來的卻只有李霸凌和另外一個人。
李霸凌嘿嘿一笑道:「怎麼樣?」
蕭定亂搖了搖頭,感慨歎息:「世家豪門深似海啊,看來我這過江龍被人當成白皮蝦了!」
蕭定亂本來是一句自嘲話,沒想那老艄公緩步踱過來,直豎起根大拇指。
蕭定亂不禁詫異。
李霸凌和身邊那人卻趕忙彎身行禮。
老艄公微微一笑:「但願上頭莫發了昏!」旋即長歎了一聲,背著手,走到渡口,在一條好船上坐下,一動也不動。
他說的上頭,自然是李家管事的人物,決策層。
老人家顯然也不想李家去趟渾水,畢竟江湖是江湖,廟堂是廟堂,李家再如何超然,在如何榮光,也都只是江湖中的名頭,若是捲到政治浪潮裡,災禍大於利益,風險太大。
李霸凌看著船上艄公,歎了一聲:「他老人家曾經也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經歷了許多事,後來沉寂了,在這裡擺渡已多年了……哦,這位叫李霸道,和我一個老子不同娘。霸道生來性子柔軟,這才起了個猛烈的名字,從小和我處的好,是個奇才。嘿嘿,說來也是你小子的舅舅!」
蕭定亂聞言呵呵一笑,抱拳連聲道:「幸會,幸會!」
李霸道一點不霸道,靦腆道:「早聽霸凌哥提起你,如今一見,果然非凡,才是真霸道。」
蕭定亂咧嘴一笑,又問道:「那李尊崇什麼來頭?似乎和你倆叔叔不對路啊!」
李霸凌笑了笑道:「李尊崇是李家年輕一輩毫無爭議的第一人,天賦悟性都極佳,乃是李家的明星,盤龍省的名人,和太子交集甚密。這小子不知被太子灌了什麼**湯,非常想為太子效力。唉,太子找上我們李家,不就是他牽線搭橋,前後鋪陳嘛!簡直鬼迷了心竅,豬油蒙了心,非要把李家往火坑裡帶!」
聽李霸凌如此一說,蕭定亂就瞭然了。
當下蕭定亂頓了頓,沉聲道:「那家族的意思呢?」
李霸凌苦笑:「近年來,家族中很不安分,主張出世的不在少數,人心早就浮躁不堪。這一次太子主動拉攏實在是個契機,所以,最終結果很難說啊……」
蕭定亂一聽,心中極是不安,長歎道:「家族縱然強橫,不過,想輔佐太子順利登上皇位,半點可能都沒有。李家還是趁早收手吧,現在還來得及。」
李霸凌一聽,皺眉道:「何以如此肯定?」
蕭定亂想起了桃花林遭遇的一幕幕,試想若是長孫無懼帶著那一行恐怖人物來襲李家莊,只怕來去傾覆其五六回都不在話下。
天下十大家族?
擱現在,含金量已經不高了,虛名而已,氣元神廟都只怕要站不住腳了,何況乎這些武學世家!
蕭定亂緩緩道:「一切都已不同了。說句不中聽又不謙虛的話,現在僅憑我一人之力,也足可打翻李家上下所有人……江湖名頭已經不中用了。」
李霸凌和李霸道震驚無言。
蕭定亂道:「你道那太子身邊的白髮老者如何?」
李霸凌道:「放在李家,也可排得上號了。」
蕭定亂道:「這樣的人,在江湖中已經不稀奇了,一抓一大把……所以,李家太自信了,這是大禍事!」當下蕭定亂把一路來的遭遇講述給了二人。
這時候,二人哪裡還不知利害,無不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