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雍容而優雅氣質溫和而高貴,繼續不急不緩的說著,似乎她無論在說著什麼樣的話,講著什麼樣悲慘的故事,語氣永遠不會不會有太大的波動,永遠都是那麼的不急不緩,那麼的從容淡定,其中很少會帶著本該有的自我情緒,就好像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娓娓道來的口吻一般。
這種語調,就是這種平緩而優雅的語調,卻讓蕭定亂一陣心驚肉跳,感受到了一種麻木不仁,忽然之間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少婦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柄槍一定是一個女人送給你的。」
蕭定亂沒有說話否認。實際上少婦的話既然已說到了這裡,那麼一切都沒有必要再隱瞞了,因為她一定知道那個送給蕭定亂幽寒斷魂槍的人是誰,根本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也根本無法隱瞞。
蕭定亂的沉默表示默認。
少婦繼續道:「那個女人叫柳如嫣,是個大美人兒,呵呵,柳成狂的女兒。」
蕭定亂道:「看來你什麼都知道。」
少婦感慨道:「其實柳成狂還有一個兒子的。」看來她知道的還不止這些,遠比蕭定亂能想像到的還要多得多。
蕭定亂的心猛然一突,臉色已有些蒼白。
少婦彷彿沒有注意到蕭定亂的臉色,帶著些微的歎息道:「可惜那孩子還沒長大就夭折了——投火自盡死的。」
蕭定亂的心緒已不能平靜,鬼使神差的冷聲問道:「是你幹的?」
少婦道:「柳成狂不該有那個兒子的,至少我不允許他活著。」
蕭定亂冷喝道:「你為什麼要殺死那孩子?他有什麼錯?」
少婦淡淡的說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斬草除根麼?他的確沒有錯,但他老子有錯……」
蕭定亂冷笑:「斬草除根?那你為什麼要留下柳如嫣?」
少婦道:「因為她是女人。在我眼中,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值得憐憫和同情……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姐姐呵……」
蕭定亂徹底沉默了下來,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少婦幽幽的歎息,似乎也覺得自己已說了太多話,微微的笑了笑道:「不早了,你該好好的療傷了……要不要我幫你!」
蕭定亂十分果斷的拒絕道:「不用,我自己完全可以。」
少婦便也沒有再說什麼,雙眼微微的閉了起來,就那麼靜靜的坐在桌邊,保持著一個舒適的慵懶姿勢。她的坐姿其實是一個很撩人的姿勢,無時無刻不展現著一個成熟的絕色女人的風韻和誘惑,似有意似無意,有那麼一點任君採摘的味道。
蕭定亂完全沒有在乎,他深深的知道有些人越好看越危險,就像一些有毒的花朵一樣,時時刻刻都以自己鮮艷奪目的色彩暗示著你吸引著你,但絕不能碰,因為一旦碰觸,自己就會中毒。
整整一個晚上,少婦就那樣撩人的坐著,一句話也沒有再說,時而扭動一下身子,稍稍舒展一下筋骨,看上去是那麼的無害,又是那麼的勾人奪魄。
蕭定亂的警惕卻一刻也沒有放鬆,絲毫不為那活色生香的畫面所動,即使是在療傷的關鍵時刻,他也在時刻警惕著。
這一夜顯得出奇的漫長。
第二天清晨十分,蕭定亂輕輕的一個呼吸,從療傷的狀態中恢復過來,精力充沛了許多,已然恢復了四五成的樣子,意識感應的範圍也大為增加,變得敏銳了不少。
他這才猛地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他居然感受不到少婦的意識波動。蕭定亂心下不禁一驚,然後再度細細的感應而去,就發現這少婦居然出現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越是想要感應清楚,就發現越是模模糊糊,而這種感覺他在明月刀的身上感覺的最為清楚。
他立刻便知道,這是精神外放的境界,比他的意識外放要高明的多,她時時刻刻都以自己的精神阻隔了自己的氣息,使得什麼氣機感應,意識感應都完全無用。他的腦海之中不禁想到當初柳如嫣給他講述的她弟弟投火自殺的場景,心中湧起一陣寒意。毫無疑問,柳如嫣的弟弟並不是真的自願去投火的,而是這少婦或者她派去的人用自己的精神影響了他,讓他完全處於迷失的狀態,被誘惑到了熊熊的火中。可惜的是那時的柳如嫣還幾乎不懂武功,並沒有發現其中的端倪,若是讓她知道這一切,恐怕她也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柳如嫣了。
仇恨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
直到蕭定亂總算領略到了少婦強大而神秘的冰山一角,心中暗自驚訝了一陣,心中的警惕更加了幾分。他一想到柳如嫣對自己弟弟的滿心愧疚,那種摧心斷腸的痛苦神色,心中便一陣的刺痛,暗暗的把這一樁仇恨記在了心裡。旋即他的意識掃過聞人悅,發現她還是處於一種深度沉眠的狀態,週身氣息和意識的波動十分的玄異,無法接觸,幾乎把外界的一切都排斥掉了,處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狀態之中。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丫丫清脆稚嫩的聲音:「婦人,該用早茶了。」
少婦緩緩的直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拿進來吧,別忘了蕭公子的那一份。」然後一根手指頭輕描淡寫的微微一彈,別著門的門閂啪啦一聲便彈開。
丫丫在外面推開門,一本正經的吩咐道:「帶進來吧!」旋即走到門裡,讓開一步站在門邊。這時從門外走進來兩個拿著食盒低眉順眼的嬌俏丫鬟,小心翼翼的走到桌邊,輕輕的放下雙手捧著的食盒,輕輕的放在桌上,緩緩的將之打開,拿出裡面熱騰騰的茶點,利落的在坐上擺好,旋即收起食盒,步子輕輕的退了出去,整個過程都十分的流暢,而且沒有一點雜聲。
蕭定亂心中還在驚訝少婦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手內氣外方的手法,內氣外方,激發軌跡呈現出彎曲的弧度,這種手法蕭定亂還是第一次看到。少婦手法之精妙,控制之精準,讓蕭定亂有種大開眼界的震撼。
少婦卻緩緩看向蕭定亂,柔聲道:「吃點東西吧!」旋即自笑了笑道:「我啊,就是戒不了饞,不吃不行!」
誠然,像她這樣武功境界極為高深的人,恐怕辟榖戒食都不在話下,吃那尋常的食物,其實和不吃沒有半點區別,有時候反而會把一些污穢、雜質吃到身體裡,不但無益反而會對身體有害,不過饞蟲不除,也就只能由得它作祟了。
蕭定亂其實滿心提防,並不想吃,就像那杯霧中仙毫一樣,他壓根是碰都不會碰的。
不過丫丫忽然道:「沒有問題的,看你忌憚的樣子,夫人才不會對你有惡意呢!這些都是丫丫早早讓人準備的,來吃一口吧,不然會很尷尬的哦!太過尷尬的話,你還怎麼和夫人一路去鴛鴦湖呢?!」
蕭定亂心下念頭一轉,倒也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其實也不是他忌憚什麼,就是心中的一種障礙,就好像討厭了某個人,就會不自覺的討厭一切和他有關係的東西一樣。
當即,蕭定亂便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我可沒說不吃,這可是免費的早餐啊!」
丫丫和少婦不禁莞爾一笑。
蕭定亂狼吞虎嚥的吃了一點,味道確實很美味,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好吃的東西終究是好吃的東西,本質上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情緒而變得不好吃。
少婦的吃相就優雅了很多,細嚼慢咽,不失美感,和蕭定亂比起來,有種蠻荒對文明的感覺。
少婦用早點的功夫,丫丫又轉了出去,差不多在少婦剛好用完早點的時候復又回到了客房,笑嘻嘻道:「夫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少婦緩緩站起身,看向蕭定亂道:「蕭公子,我們走吧!」
丫丫即刻又道:「丫丫一共準備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我和夫人乘,另一輛蕭少爺和這位姐姐乘!」這個丫頭辦事,果然十分周到。這麼小的年紀,辦事情能辦的這麼妥當,實在是一個小小妖孽,已不僅僅是讓人感到驚訝那麼簡單了,簡直讓人不由得去懷疑她的年齡。
少婦微微一笑道:「丫丫越來越懂事了。」
丫丫只是嘻嘻的笑,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上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蕭定亂聞言,不禁朝丫丫微微笑了笑,旋即小心翼翼的抱起床上的聞人悅,跟在丫丫和少婦身後一同出了客棧,便看到外面路邊果然停了兩輛馬車,兩輛很大的馬車。
大馬拉的大車。
馬不是一匹而是兩匹馬,兩匹高大的駿馬,純白色,沒有一根雜色,一看便知道是血統很純的良種寶馬。車廂內更是佈置的十分舒適,就像一個舒適的小房間一般,鋪著地毯,墊著緞被、絲絨靠墊,甚至還擺著幾本雜書,十分的適合長途跋涉。
蕭定亂將聞人悅小心翼翼的放在溫軟舒適的車廂內,於是便坐在車廂前面,一手抓著幽寒斷魂槍,一手握著韁繩,準備出發。
坐在前面一輛馬車上的丫丫回過頭來道:「蕭少爺,不用你駕車呢!你安心療傷便是了,一切有丫丫就足夠了……」
蕭定亂一愣。
只見丫丫忽然努起嘴吹了一個俏皮婉轉的口哨,四匹純白的大馬一聲歡快的嘶鳴,已然開始奮蹄疾奔起來。這馬匹竟是頗有靈性,果然不需要蕭定亂去管。
感受著這四匹馴服的好馬,蕭定亂不禁想到自己還留在永安府的青牛,暗度此時此刻應該和阿呆一起,正在返回龍青山的路上了罷。
蕭定亂的心一點點平靜了下來,大半心思用在療傷恢復上,小半心思則時時刻刻在警惕著,分心二用對他來說,已然不是什麼難事。此去龍淵省鴛鴦湖,以這馬車的速度,大概需要四五天的時間,是一場頗為漫長的旅程。
馬車速度不慢,很快便衝出小鎮,沿著鋪滿黃葉的官道而去。
這馬車打造的也是極為的巧妙,雖然奔馳如風,車廂也沒見如何顛簸,頗為的安穩,和尋常的馬車很是不同。蕭定亂心下一陣好奇,便以意識仔細探察了一番,果然發現了機巧所在。這馬車的確有許多別出心裁的巧妙設計。原來在這馬車車廂之下安置著一個以粗大彈簧為核心的減震的裝置,十分巧妙,有效的延緩了馬車的強烈顛簸,起到了很好的緩衝作用,這才使得馬車非常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