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湖很美,美的讓人窒息,讓人絕望。
整個鴛鴦湖都是徐家的天下,徐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裡。
傳說在大乾王朝還未立國之前,鴛鴦湖徐家便已在鴛鴦湖很久很久了,久到讓人已數不清年月。鴛鴦湖徐家的歷史非常古老,家族傳統尤顯神秘,很少在江湖中行走,總是顯得強大而神秘。
關於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家族的傳說有很多,最被人熟知的一點恐怕就是鴛鴦湖的女人從不外嫁,雖然鴛鴦湖的男人可以娶外面的女人,但從未聽說過有鴛鴦湖的女人嫁給外面的男人,甚至連私奔的傳聞都從未有過。
聽說鴛鴦湖的女子個個都美的像仙女。
鴛鴦湖女子不允外嫁的古老傳統使得無數人深感遺憾,也讓人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而更加玄乎的傳說則是鴛鴦湖歷史上曾有不止一位破碎虛空、白日飛昇的先人,不過也都是外人傳說,沒有確鑿記載,亦不可考,鴛鴦湖也沒有承認或否認,始終是個謎團。
總而言之鴛鴦湖是個很讓人琢磨不透,帶著濃烈神秘感的神秘之地。
時間差不多是蕭定亂和少婦剛剛駕車走出小鎮不久。
此刻的鴛鴦湖中的鴛鴦島上,顯得一如既往的平靜。鴛鴦湖的湖水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的如同一面鏡子,靜靜的折射著秋日的柔美陽光,使得整個湖面上都跳動著七彩的光弧,天高水碧,有一種仙境一般的唯美,而碧綠依舊鴛鴦島上,長青的樹木依舊鬱鬱蔥蔥,枝繁葉茂,裝點得整個鴛鴦島彷彿一顆翠綠的寶石一般,鑲嵌在鏡湖之上。
險鋒突起、綠樹掩映之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鴛鴦島上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水榭樓台,簡直是一副如詩如畫的絕美畫卷,美不勝收。
然而,就是在這麼一個美麗的地方,對於某個絕美的人兒來說,簡直就如同地獄監牢一般。
身在這絕美的畫卷之中,她卻時時刻刻都不能放鬆、不能安寧,時時刻刻都處於提心吊膽的狀態,就好像一隻小鹿,被放到一個陌生而凶險的地方,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致命的威脅,絕沒有半點心思來欣賞這一切的美麗。
「阿丑,你怎麼還不來找我?難道你忘了芙兒了麼?」
無數個或忐忑、或驚恐的時刻,她總在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呼喚,呼喚著那個人兒,但她的雙眸看不過鴛鴦湖的湖面,也看不穿遠方一座座瑰麗奇險的山巒,所以始終也沒有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個人。
她就是白玉芙,困在鴛鴦湖鴛鴦島上的玉芙。
玉芙對這個美如仙境的地方已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恐懼和厭惡,在這裡一切看上去的美好都不過是假象。在這裡,所有的女人都顯得那麼的無助和低賤,她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沒有那個女人的話,她幾乎就要和那幾個可憐的少女一樣遭遇同樣的命運。
那幾個可憐的少女到底遭遇了什麼樣的命運?
她們死了,有的割腕自殺;有的投湖自盡;有的吊死在古老的樹下……她們都曾經和玉芙有過短暫的交集,一起說過不少話。
她們因為種種原因而進入了鴛鴦湖,進入了這個美麗的讓人絕望的地方。然後,她們漸漸的發現,鴛鴦湖就像一襲爬滿虱子的華麗袍子,表面看上去光鮮亮麗,十分誘人,實際上卻骯髒不堪,令人作嘔。
那幾個少女,玉芙幾乎都認識,她們或麻木,或瘋癲,卻無疑對玉芙這個新來的客人充滿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好感,所以她們曾經說過不少的話,準確的來說是玉芙聽過她們很多的「瘋言瘋語」。
她們都不是鴛鴦湖的女人,是外來的。
她們無疑都是美麗的,非常的美麗,美麗而健康,初來的時候無不是充滿了青春的活力與滿心的好奇,當然還有對身邊男子的癡迷愛意。
但是,漸漸的,她們發現這一切的美好都是一個騙局,一頭披著披著美妙外衣的惡魔逐漸的呈現在了她們的面前,一切的美好都在化為泡影,變為可怕的陰影。
有一個少女,嫁來這裡五年一共生了五個孩子,而只有一個是她丈夫的。
還有一個少女,為自己的丈夫生下了一個孩子後,就再也生不出孩子,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她就被送給了好幾個男人。
還有一個少女,她連一個孩子都沒有懷上,於是淪為了一個被男人玩弄的工具,連青樓女子都不如。她的那間周圍種滿了各種花樹、精緻而安靜的屋子,每到晚上都會有男人來推開她的房門,然後壓在她的身上猛烈的發洩,而有些可怕的晚上爬上她床的甚至不止一個男人。
她們一個一個不堪忍受這殘酷的現實,先後都死去了。
有一個少女,在死前的一天,第一次對玉芙笑著說話,她說:「她要離開這地獄。」
於是在第二天的清晨,他看到幾個人抬著全身佈滿傷痕、渾身滿是血跡的少女,把她放在一個鋪滿鮮花的小木筏上,在她的身上灑滿花瓣和露水,把她送到了湖心裡。
一切看上是多麼的美麗。
那時的玉芙忽然想起某個半瘋的少女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鴛鴦湖的鴛鴦,會吃人哩!」她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當她看到那鋪滿鮮花的木筏到了湖心,她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鴛鴦湖的鴛鴦會吃人。
它們啄食著躺在木筏上鮮花裡少女的屍體。
玉芙當時便開始嘔吐,差點吐暈了過去。
女人,在鴛鴦湖的地位是極其低賤的,尤其是外來的女人,沒有幾個會有好結果,大多都是生下幾個孩子,便鬱鬱死去。外來的女人彷彿就是鴛鴦湖裡繁衍的工具。
玉芙不知道鴛鴦島上到底有多少人,也無法知道島上到底有多少這樣可憐的少女。
她知道,自己只差一步,也會落入這樣的噩夢裡。
她就在噩夢的邊緣,甚至只需要那個少婦的一句話、一點頭,她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立即落入到某個男人的手裡。
那個高貴雍容的少婦,在鴛鴦湖裡很有威信,她說過的話幾乎沒有人敢忤逆,因為膽敢忤逆的人下場只有一個——被剝皮。她懲罰那些人,絕不會輕易的殺了他們。她說那是她給他們一個機會,剝掉他們表面上那層虛偽的人皮,讓他們真正的做回自己。她還對玉芙說,要把她送給某個人,某個比蕭家阿丑強一百倍、好一百倍的男人。少婦幾乎沒有向玉芙隱瞞任何事情,而且為了維護她在島上的安定,不惜剝下了十二個人的皮——全身所有的皮,其中只有兩個人僥倖活了下來。
少婦的武功高的驚人。
這是玉芙發現的第一個秘密;第二個秘密便是鴛鴦島上每一個男人的武功,都足夠在江湖上打開一片天地,同樣高的驚人;第三個秘密便是那些外來少女的悲劇;第四個秘密是少婦提到的那個男人還在閉關——她暫時還是自由的;第四個秘密是鴛鴦島姓徐的女人都是妖精;第五個秘密是鴛鴦湖絕不是她能逃得出去的;第六個秘密是鴛鴦湖上有一片誰也不敢去的死亡之地。
死亡之地就在鴛鴦湖的中央一片高聳的石林裡,在邊緣地帶就能夠看到纍纍的白骨,動物或人的,森森陳列,異常恐怖。
鴛鴦島上不管是誰,都知道那個地方絕不能涉足,因為膽敢涉足者必死無疑。但此刻的玉芙卻已到了死亡之地的邊緣地帶。
她並不是因為好奇才來到這裡,因為她是一路驚慌的逃來的。她雖然很驚慌,但絕對是有意逃到這裡的。她之所以要逃,是因為有人在追著她,心懷惡意。追著她的人不緩不急,而且不止一個人,好像一群危險的貓在戲弄一隻沒有藏身之處的小老鼠,充滿了惡意和畸形的樂趣。
玉芙停身在大片的白骨邊緣,已感受到濃烈的腐朽味道和厚重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再退一步,她便將死無葬身之地,被這片死亡之地所吞沒。
她的雙眸中還殘餘著驚慌,死死的盯著前方,盯著前方樹林裡躥出來的七八個男人,看著他們臉上玩味的笑。
當先一個手拿握青陽扇的翩翩公子手上停著一隻美麗靈動的畫眉,站在距離玉芙兩丈的距離,英俊的臉上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看著玉芙停身的地方,眉頭卻不由的一點點鎖起。
其餘人看著眼前一里方圓的一片森森石林,眼神之中不禁浮現出驚恐之色。
食指上停著一隻畫眉鳥,手拿著一把青陽扇的男子,緩緩打開手中的折扇,蜜結迦南扇墜不住的跳動著。男子目光溫和的看向手中的畫眉,柔聲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麼?」
玉芙姣好的面頰上一片煞白,語氣堅定道:「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明白。」
男子微笑道:「你還在等那個人?」
玉芙語氣更堅定:「他一定會來的。」
男子道:「假使他真的來了呢?」話中有種莫名的味道。
玉芙本來想說:「我會和他離開這裡的。」但她沒有說,她深深的知道,一旦到了鴛鴦島,想要離開這裡是多麼的不容易。其實在她的內心裡,她一點都不希望蕭定亂來找她、來救他,因為她知道這裡的人有多危險,她絕不願看到蕭定亂出事。
但她卻知道,只要可能,他一定會找到這裡。
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結果一定會很不如人意,甚至淒慘無比。殘酷的現實便是,鴛鴦湖絕不是一個人能夠對抗得了的。單單是那一個少婦,都已讓玉芙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恐懼,還不提那些徐姓的妖精以及許多更加高深莫測的徐家男子。
蕭定亂想要救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保持了緘默。
男子道:「他一定不能救你走的,你一定也很清楚。他不但無法救走你,他還會死在這裡。」
玉芙的面色更冷,冷到有一種莫名的淒婉。
男子繼續道:「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一定會來這裡救你的——所以,他在未來,已經死了,他死定了。」
玉芙固執道:「她不會死的。」
男子道:「是呵,他有可能不會死,只有一種可能。」
玉芙沉默,她當然知道那一種可能是什麼。男子繼續說道:「那唯一的一種可能就是我們不打算殺他。」
玉芙不得不承認這就是那唯一的可能,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呵。
男子道:「不過這種可能幾乎是不能發生的。」但有時候「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意思就是「很有可能發生」,這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和要挾。
這暗示和要挾玉芙還是一清二楚,但她知道自己絕不能答應。
男子繼續道:「你只要答應跟了我徐煥,我保證可以為他打開一條生路。」
玉芙堅定的搖了搖頭。她深深的知道,如果自己答應了這件事,蕭定亂知道後一定會發瘋的,他若是發起瘋來,就算是有生路他也不會走的——他一定會拚命。而她自己一旦答應落入別的男人手裡,也絕不會容忍自己再活下去的。
答應的結果依舊是兩個人都沒有好下場,都會死。
她忽然間發現,這現實的殘酷永遠都超乎她的想像,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著蕭定亂來救她,但理智又不住的告訴她,蕭定亂一定不能來,千萬不要來。
她的心裡已充滿了絕望,絕望的回頭看了看身後鋪滿白骨的死地,眼神希冀的看向遠方,很遠的遠方,臉上升騰起一片燦爛的笑容。
徐煥看到玉芙臉上動人心魄的絕美笑容,整個人都不禁一顫,他知道玉芙要做什麼了。也就在他整個人一個顫抖的時候,他食指上的畫眉一聲驚叫,終於擺脫了他的控制,振翅向前高高的飛了出去。
它終於自由了。
然而下一刻,它卻忽然從高高的天上落了下來,就好像猛然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在空中一頓,甚至都沒能發出一聲哀鳴,便落了下來,正好落在玉芙的腳邊。
可憐的它,慌不擇路的闖入了那片死地,只是觸碰到邊緣地帶就這樣忽然死去。自由來的太突然又失去的太快,快到它還沒來得及歡鳴,就只剩下化為幾根骸骨的餘地。
而玉芙的神色,忽然變得異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