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龍教盡佔地利,蕭定亂略占天時與人和,這已足夠。事情的突破口終於來了。
蕭定亂聽的「大買賣」三個字,心中便知有大事,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極不不安分的派人出去,想來真的應該是大買賣,鳥為食亡人為財死,趁著黑暗、冒著生命危險都要溜出去做成的買賣,想一想都不應該小。
虧得是一行幾人中有蕭定亂和聞人悅這樣的人物存在,黑夜中感應事物,清晰無比,不然也發現不得這些人的行動,反倒讓他們成漏網之魚也說不定,但事情就是這麼巧。
八個人林間穿梭,速度極快。
簌簌簌,只聽得一陣陣的雜草和樹葉的聲音,八人便一掠而過,就像一陣怪風吹過一般,過後須臾就歸於平靜。
蕭定亂六人始終吊在那八人的身後,在早飯時間,東方一片紅霞的那個當口,終於是出得毒龍山。
四人抓緊時間換上便衣,依舊做原來的喬裝扮相,一個聚頭。
水玉樓便即磨牙哼道:「這幫孫子,在這山間密林之中又是轉圈又是亂繞的,行了這大半天,還不是要出山,實在是瞎折騰的可惡啊。」
柳如嫣道:「這幾人也確實是小心謹慎已極,不過遇上我們,再小心也沒有用。也不知明月刀殺了毒龍教多少人,把毒龍教的人殺的如此膽寒,出一趟山都謹慎到了這般地步。」
蕭定亂道:「他們怕,也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就把這畏懼和恐慌再給他擴大十倍,讓他們發瘋,發狂……」
眾人略略的低聲交談幾句,蕭定亂和聞人悅二人的意識悄悄的籠罩幾人,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注視。
當下幾人上了山下的小道,依舊在後面跟著。
出了毒龍山,這八人的去向就非常明顯了,那一定會是三十里外的西昌郡首府,樂山城。
八人出了山,忽然一聲長哨,便有一陣馬嘶和馬蹄聲響起,竟是早已備好了馬匹。
公孫尚義登時一聲惡罵:「**他娘的,居然有馬!」
眾人也是一陣苦笑。
蕭定亂道:「畢竟這毒龍教在毒龍山一帶山上經營了幾百年,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就簡直是白混了。放心吧,縱然他們有馬,也是走不出我們的感應的。」
聞人悅道:「是呢!千里垂長線,意識一線牽,雖然誇張了一點,不過我們把意識催成一線,纏繞在他們的身上,跟個十里八里的還是沒有問題,他們的氣機,是沒法察覺的。」
牛小蠻吃驚道:「這麼神奇?」
聞人悅微微得意道:「等你到了這個層次,你就知道有多好玩啦!」
當下聞人悅一線意識寄托出去,纏繞上了幾人。蕭定亂依舊感受著四周的動靜,那八人策馬飛奔之時,蕭定亂等人也不急不緩的走了起來。
待到四下無人之時,復又一陣狂奔,八人的動向便一直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沒法逃脫,果不其然是一路到了樂山城。
樂山城作為西昌郡一郡之首府,倒也有幾分繁華,通衢大道橫豎三條,整座城池的佈局也相當的規整。雖不是什麼重鎮雄城,單就在西昌郡來說,也算得上是繁華之地了。
一對長途奔波的疲倦兄妹,一對妻子一手遮天的小農夫妻,一對玩性大發的小姐僕從,幾乎是在同時進了樂山城城門。
沒啥特點又特點鮮明的六人在街上緩行。
牛小蠻四下張望,一臉憨厚的笑容。
水玉樓起了促狹念頭惡作劇般猛敲了敲牛小蠻的頭,作嬌嗔道:「蠻蠻,胡亂看些什麼?奴家還不夠你看麼?!」說話間在牛小蠻的又猛然扯住牛小蠻耳朵,直看後面四人一臉促狹的笑。
牛小蠻心中那個委屈啊,又偏偏沒法子說出來,只能在這個五姐手中認栽了,心道:「五姐,你太過分,假戲豈能真演啊……」旋即目光一轉,就看到道旁一家小酒館之前一刁蠻大姐,正叉著腰,做河東獅吼對一神色緊張的黝黑大漢咆哮道:「喝酒,進一回城就喝一回酒。十斤包谷難換一斤酒,酒比油貴,你不心疼,你不心疼,你不心疼……老娘還心疼呢!」指著那漢子的著鼻子劈頭蓋臉的數落,一面探出一隻手,指頭一曲,在那憨厚的男人額頭上磕的篤篤作響,一句「你不心疼」,就重重的來一個爆栗,倒是心疼賣包谷換來的錢財,卻一點也不心疼自己家男人。
牛小蠻直看的雙眼一翻,暗想:「這假戲演的終究還算幸福……」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牛小蠻知道自己還是幸福的,至少五姐還沒兇猛到那種地步。五姐是大老爺們,當然不會到那種地步,況且五姐喜歡喝酒,自然不會對同樣愛喝酒的人那麼殘忍。
六人先後進了同一家酒樓,當然是因為那八人也進了這一家酒樓。
這家叫做臥雲樓的酒家,不大不小,不孬不好,有錢沒錢都能喝得起裡面的二兩酒,倒也是個好去處。酒館內人多而雜,樓下幾十張大桌,一碟小菜,半斤殺口的燒刀子,得勒,你就可以坐下來慢慢的喝,慢慢抿個半晌午也沒人來多嘴趕人走,不過有沒有人來同你擠著坐,就沒法保證了;要是你想圖個清靜,那好,多出幾十文銀子,幾道小菜,一罈陳年老酒,嘿嘿,大爺您樓上請,包間雅閣裡安坐,直到酒館打烊,絕不會有人來叨擾。
六個人小菜倒是點了幾個,酒也點了幾斤,卻就在一樓坐著。
六人一共分了三桌,在三個不同的方位,無疑都能看到樓上的包間的一舉一動。
聞人悅和蕭定亂看似漫不經心的喝著酒,夾著小菜緩緩吃著,其實精神意識早就提聚到了極點,雙耳聞聲,纖毫落地也如驚雷大響,正極力的監聽著樓上的動靜。
不是兩人故意給自己添麻煩,不到樓上包廂去坐著,簡單省事又方便,而是因為樓上包廂已滿了。聽那掌櫃的說,樓上十二間包廂,有人便包下了八間,給的銀錢不少,老闆笑的合不攏嘴。
聞人悅哼道:「錢不是問題,樓上一間雅靜包房,我給你一百兩。」
掌櫃的聽聞,雙眼一亮,亮的簡直在發光,顯然十分心動,不禁多打量了聞人悅幾眼,卻面露難色道:「生意人,講求本分誠實,既然這包房的位置都已售罄,可人尚未離開,即使是空著的,再多的錢這生意也不能做了,我這是溪水長流的營生,不能砸了招牌,壞了口碑。」
聞人悅拿出一錠銀子道:「確實不做這買賣?」
掌櫃的艱難道:「不做……不能做。」
聞人悅這一問,老闆如是一答,蕭定亂便知道毒龍教幾人定是在這裡接頭無疑了。這老闆不是不想做這買賣,而是不敢做這買賣,一百兩啊,可不是小數目。
當下,二人便就在這一樓坐了下來,暗聽樓上的動靜。
這時,忽然從酒館外大步走來三個人,適才到達門口,當先一人便大喝道:「老闆,酒來!」
掌櫃的雙眼一掃,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迎將出來道:「湯爺您來啦,我這就吩咐人給您準備您最愛的大紅高粱酒!」
被掌櫃的叫著湯爺的大漢,敞著胸襟,露出胸口的一片黑色的惡虎頭顱刺青,顯得很是猙獰,身邊左右立著兩個人,鬆鬆垮垮的站著,腰間掛一把砍刀,吊兒郎當,眼睛裡卻有一種玩世不恭的凶歷。這麼三個人,任誰一眼看去,都只會想到二流子,惡霸,賊寇這一類惡劣的身份,反正絕不是做正經事的人物,加上「湯爺」這麼一個稱號,就更加的讓人毫不懷疑了。
湯爺目光一掃,幾十號人當中一眼就盯住了水玉樓,咧嘴一笑,就到了他們那桌旁坐了下來,三個人登時把一張桌子佔了三方,直把牛小蠻和水玉樓擠到了最後一方。
牛小蠻和水玉樓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湯爺只是嘿嘿的笑,一雙精亮幽冷的眼睛掃著水玉樓,面上有三條交錯的刀疤,不住的蠕動著,良久後緩緩道:「夠騷!」
水玉樓的頭垂的更低了,牛小蠻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種奇怪的神色。
湯爺忽然指著牛小蠻的鼻子道:「你是她男人?」
牛小蠻憨厚笑道:「俺去年才娶的媳婦。」
湯爺點了點頭道:「湯爺我看上了。」
牛小蠻一愣,打起土話道:「俺們家的土狗,也看上了山上的一頭老虎,最後……」
這話說的不好聽,所以湯爺眼神已很冷,凶光直冒,盯緊了牛小蠻。
牛小蠻憨厚道:「你不要生氣,俺只是打個比方。那土狗命大,只是被老虎挖瞎了一雙眼睛,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湯爺冷笑道:「小莊稼漢,你這比方要說個什麼鳥?」
牛小蠻道:「俺只想表達一條道理,俺的媳婦,那可是老虎,誰都不能說看上俺家媳婦了。俺還聽說,狗的命比人的命硬多了,有的人當了狗後,日子反而就過的好了……嗯,俺就是……俺就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旁座的人,聽得這一番說辭,大多都一陣的驚駭,雖有就忍不住笑了。他們笑,當然是嘲笑,當然不是嘲笑湯爺,他們笑是笑牛小蠻傻,傻的口無遮攔,傻的連命都不想要了。
湯爺是誰?湯爺可是樂山城一帶各方勢力,種種幫會最大的頭目,聽說背後有毒龍教撐腰,代為管理城裡七八家賭場、三四間青樓、收取十幾個小幫會的供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他之所以到這種地方來喝酒,那就有一段淵源了。
當年湯笑還年輕的時候是個小角色,正兒八經的小混混,在道上摸爬滾打,鬱鬱不得志,就好這臥雲樓的大紅高粱酒,又便宜又烈,入喉就像一把把刀子往下割,直喝的如在雲裡霧裡,暈頭出得門去,在街邊死人一般的睡一宿,第二天醒來,操刀便去殺人、拚命,直到給自己殺出了一片惡名,殺除了地位。他依舊好這臥雲樓的這口酒,喝的其實都是回憶。
別人在嘲笑,更遠的地方,柳如嫣和公孫尚義也在笑,當然也是在嘲笑,又不儘是嘲笑。
他們其實是被牛小蠻的話逗笑了,五姐被比成母老虎,這還不好笑?!也是嘲笑湯笑,被罵是走狗並且馬上就要撞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