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一怒,尚且要血濺五步,此刻的蕭定亂已大怒,怒髮衝冠,全身十萬八千根寒毛都豎立起來,一手將劉黛晏捉將在手,五指緊扣,直讓劉黛晏不能呼吸,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而扭曲,咽喉幾乎要被捏碎。
蕭定亂空洞暗淡的雙眼緩緩轉向劉黛晏,雙目微微瞇起,臉上的表情冷漠中帶著一絲瘋狂的邪意,讓人不寒而慄。
劉黛晏雖被蕭定亂扼住要害,卻沒有一絲一毫要就範的意思,手中的刀瘋狂的割向蕭定亂的胸口,懸空的腳猛然踢向蕭定亂的下陰。
這一刻,她不但心慌,而且絕望,已在絕望中瘋狂。
蕭定亂耳根微動,立刻察覺,面色一寒,一聲暴喝,猛然將劉黛晏高高的舉了起來,使得她一切的手段都落空,然後單臂猛然一揮,劉黛晏便如同一枚人肉炮彈一般被蕭定亂扔了出去,直接撞毀了一面土牆,然後滾落小巷之中。
門外之人眼看著一面牆生生被撞塌,一個人從窟窿中飛射而出,尚在空中便已吐血連連。
那個人正是他們的聖使,聖使大人居然被人打成這樣。
但是更加駭人的是,他們的聖使大人身上的那件月白色長袍在撞塌牆壁的過程之中,已被留了下來,狼狽不堪的滾落地面時,居然是一個赤|裸裸不著寸縷的聖使。
在場的毒龍教教眾一個個驚慌失色,卻誰也不敢上去攙扶,因為他們深深的明白,誰敢上去攙扶,觸摸到聖使大人的肌膚,誰就一定會死。
聖女不容褻瀆,聖使同樣不容褻瀆。
即使是褻瀆,也絕不可能是他們褻瀆,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情況,都絕對不會是他們。
劉黛晏一身慘呼,已被摔的七葷八素。她終於能夠大概的想明白幾件事,譬如蕭定亂為何能撕裂毒網,譬如蕭定亂為什麼能殺了毒三瘋。
因為蕭定亂的力量已大到超出她的想像。這樣的力量猝然發出,縱然是她全力以內氣護住週身,也被撞的五臟六腑震動,深受內傷,試想還有什麼不能毀在他的雙手上?!
就在劉黛晏以為自己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了,正要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甚至於她還沒察覺到自己現在已然是精光光一條美人蛇的時候,她的瞳孔便已猛然收縮,一直收縮到了極致。
她的眼眸之中,已完全被驚駭佔據。
因為就在落地不足兩個呼吸的時間裡,蕭定亂已殺出來了,一條冰冷幽黑的槍已連連挑飛數個人,並且強勢無比的再度出現在她的面前,然後更加強勢的一把將她從地上抓了起來。
噩夢才剛剛開始。
蕭定亂的掌心之中,一道道赤芒亮起,赤色的蓮花紋如同火焰一般的閃著赤色的光,如同在燃燒一般。她猛然感覺到自己的內氣在瘋狂的倒湧而出,出離了她的控制,正在飛快的離開她的經脈。她已然明白,蕭定亂在吞噬她的功力,她的臉上蒼白而痛苦,眼中絕望而驚恐,雙手雙腳徒勞的抓著、踢著,想要求饒、想要惡罵、想要詛咒,可惜她一點機會也沒有,因為蕭定亂的手依舊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甚至連慘叫的聲音都不能發出。
除了絕望就只有絕望。
這剩下的不足二十人接連有前撲而來,想要解救他們的聖使的,蕭定亂送給他們的就只有一槍,沒法阻擋的一槍,直接刺向眉心的一槍,直接刺死性命的一槍,沒有半點迴旋餘地。
誰敢上前一步就殺誰,殺誰誰必死。
一時之間,十餘人呈現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將聞人悅和蕭定亂圍困著,卻不能有半點作為,已完全被震懾住。
原本,一個聞人悅已讓他們完全沒轍,現在又殺出來一個挾持了聖使的殺神般的人物,更是任爾有三分血氣,也被殺的尿一褲襠,個個膽已寒。
此時此刻,一個一個持劍之人,雖然都是毒龍教劍毒堂的精英教眾,眼中也儘是驚駭警惕之色,不敢有妄動絲毫。
畢竟毒龍教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大勢力,只是臭名昭著、惡名昭彰,藉以各種毒藥,幾門毒功讓人忌憚罷了。更不過是在西昌郡根深蒂固,教眾甚多而已,說的直白一些,毒龍教其實就是一條比較肥壯兇惡一些的地頭蛇,與真正的大門大派不可相提並論。
是以其門下教眾、弟子雖然逞兇作惡拿手,但精神氣節卻孬,烏合之眾爾。
不須臾,劉黛晏的一身功力便已被蕭定亂吞走,如那於倩幽一樣,如被打回原形。
蕭定亂一言不發,只是鬆開手,把劉黛晏扔在地上,然後提起了槍,冷聲道:「一個都不許逃走!」
聞人悅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道:「你能不能……」
蕭定亂道:「我克制!」
克制什麼?當然是克制殺意。
蕭定亂的話聲落下,氣機大張,身形猛然動了。他一動,劍毒堂的人也動了,有人向他撲來,有人卻在逃遁,還有人還在猶豫。
但一切都晚了。
槍吟已若瘋虎咆哮一般的響起,蕭定亂的身形亦如流電一般的動了起來。他沒有殺人,但畫面卻已很殘忍,比一槍刺碎眉心祖竅殘忍一百倍。他看不到,但聞人悅能看到,劉黛晏也能看到。
聞人悅又忍不住在嘔吐,而劉黛晏的雙眼中已充滿了絕望和無法抹去的恐懼,甚至忘記了咳嗽和喘息。
慘叫是這一個夜裡,這一片居民深夜中一場噩夢之中的主旋律,歇斯底里的慘叫徹底撕碎了這暗夜的可怕死寂,把恐懼播散了出去。
他沒有殺人,卻已比殺人更來的殘忍和駭人。
所有被幽寒斷魂槍擊中的人,無非兩種結果。第一種是雙腿盡斷;第二種是開膛破肚,都很慘。
蕭定亂只能感應到這些人眉心祖竅穴中的氣,如果出招要不殺他們,他的槍就只能憑借感覺打向這些人的下半身,或從背後猛掃,或迎面槍鋒一挑。
這種殘忍他沒得選,也沒有選,因為他已真的怒了。
一瞬之間,這狹窄的小巷已變成了一處修羅道場,鮮血橫流,殘肢斷臂滿地皆是,簡直目不忍視。有些劍毒堂的弟子,已嚇得雙腿發軟,連逃的膽子已被嚇破。
倘若說他們的毒劍、毒功、毒藥是陰險,讓人忌憚;那麼蕭定亂的槍,就簡直是噩夢,是末日,讓人只能絕望和恐懼。
血色的夢靨,殘酷的畫面。
十幾個還沒死的人倒在地上,拖著半截身體茫然的爬動或者抓著流出腹外的腸子拚命想塞回肚子裡,此情此景簡直已沒法用雙眼去看,沒法用雙耳去聽。
蕭定亂的神色很冷,比手中的槍更冷。
他看不到,是因為真的他看不到,他亦聽不到,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聽到。
這是你死我活的殘酷立場,絕沒有因為強大而可以被隨意攻擊的道理。今夜多蘭鎮,他若放過他們,說不定下一刻,他們手中的毒劍就會刺向自己,抑或是不久後,刺向他的某個兄弟姐妹甚至其他人。
想要為惡或殺人的人,除了僥倖之外總該要有接受殘酷後果的覺悟。
蕭定亂轉過身,一步步走向劉黛晏,冰冷的槍上還滴著滾燙的血。然後長槍點中了她的眉心,槍上的血流滿她的面頰還有她的酮體。
她已感到自己死去,在絕望和恐懼中死去,可惜蕭定亂的槍久久未落下,她也還沒死。
蕭定亂的聲音卻忽然響起:「多蘭鎮還有多少毒龍教的人?」
劉黛晏雙眼無神道:「多到你永遠也殺不完!」
蕭定亂冷笑道:「殺不完?那我也會殺到他們膽寒為止……我本不想殺人,你們為何要步步相逼?」
劉黛晏嘶聲瘋笑道:「因為你得到了你沒資格擁有的東西……哈哈哈哈,不是我們在逼你,而是你在逼你自己。你乖乖交出通脈圖,一切不都相安無事?」
蕭定亂道:「那是先父的遺物,是我的東西,誰也別想奪去,誰要搶奪,我便殺誰。」
這就譬如,人可以接受分享和奉獻,卻絕不會容忍詐騙和掠奪。
這是人的尊嚴所決定。
劉黛晏大笑道:「殺吧,殺吧,你老子老娘都被活活逼死,你又能撐到幾時?這是詛咒,你就背著吧……」
蕭定亂道:「我不會倒下!」
劉黛晏森森道:「縱然沒人能打倒你,總有一天,你也會被你知己打倒的……殺戮與鮮血,只會讓人墮落,你背著詛咒,雙手終將沾滿永世也洗不脫的鮮血,只會掉到無盡的深淵之中,只會萬劫不復的……」
蕭定亂冷笑道:「我,問心無愧!」
劉黛晏像吞了一隻蒼蠅,立刻閉上了嘴。
聞人悅的臉色蒼白,直直的看向全身沾滿鮮血的蕭定亂,眸子裡充滿了痛苦的掙扎和最最真切的憐憫。她緩緩走到蕭定亂的身邊,輕聲道:「我們走吧!」她依舊捏著蕭定亂冰冷的左手無名指,兩人如風一般向前走去。
劉黛晏忽然嘶聲大叫道:「蕭定亂,你現在不殺了我,將來你會後悔的,我發誓……」
蕭定亂猛然住了腳,緩緩的回過頭,看向裸身沾滿鮮血無力的躺在地上的劉黛晏,臉上只露出了一個冷冽如刀的笑容。劉黛晏看到這個笑臉,渾身一顫,如中魔咒,慘聲大笑了起來,狀若瘋癲。
沾滿鮮血的上衣貼在蕭定亂的身上,黏黏膩膩,充滿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可惡腥味。蕭定亂掙開聞人悅的手,猛然撕裂身上的衣服,將之拋去。
蕭定亂的上半身立刻赤|裸。
可以看到他腰際的傷口已收縮,不再流血,傷口緊緊的閉合在一起;但是他的全身,卻已滿是鮮血。那不是別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
聞人悅這才看到,蕭定亂的身上已佈滿了數不清的小傷口,都是那張毒網上的勾刺造成了。他每走一步,隨著身體震動,那被毒性侵蝕的無數細小傷口,都會沁出絲絲鮮血。
聞人悅只覺得鼻子一酸,忽然聲音顫抖道:「為什麼?」
蕭定亂眼睛瞇成一條柔和的線,笑了笑道:「江湖險惡!」
聞人悅抽噎了一下,鼻子皺了皺,扣住蕭定亂的五指,道:「難道江湖就不能平靜麼?」
兩人的身形掠動起來。
蕭定亂道:「除非人的**都滅了。」
聞人悅沉默,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蕭定亂其實還有半句沒有說出
——或者所有心有邪欲的人都死。
既然教化與道德已不能澄清這污濁的江湖,那麼就用鮮血和屍骨來重新鑄就一個嶄新的江湖。
蕭定亂的心中,猛然閃過這樣的一個瘋狂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