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街道,壓抑的小鎮,壓抑的群山,壓抑的黑夜。
徹夜不息的狗吠,噤若寒蟬的居民。
林櫻、公孫尚義、水玉樓、柳如嫣、牛小蠻,五道堅定的影子,五個浴血殺戮的人。
五個人的面前,橫躺著三十餘具屍體,血腥刺鼻。
今夜的多蘭鎮已死去了太多人,但絕對還不夠,也不可能會夠,因為他們的面前再度出現了一群人,一群雖然已流露出畏懼,但至少還沒有退卻的人。他們手中捏著毒藥、暗器和刀劍,隨時都可能會傷人。
無風而死寂的夜中,忽然響起一聲響徹天地的呼喚聲。
「你們在哪裡……」
聲音在多蘭鎮中四處迴盪,帶著一種蒼涼而急迫的味道。這是蕭定亂的聲音,林櫻等人確定無疑。五人聞聲,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臉上升起擔憂神色。
公孫尚義道:「七弟怎麼也來了!」
柳如嫣苦笑著輕歎道:「他一定放心不下我們。」
水玉樓道:「是啊,以七弟的性格……」
牛小蠻道:「七弟這樣闖進來,會不會有危險吶!」
林櫻當機立斷道:「你們快去接應蕭定亂,我在這裡擋住這些人。」
水玉樓道:「我留下來,你一個人怕是不行。」
林櫻面色冷冽,一字一頓道:「我——可——以,你們都走,我要殺人。」林櫻的語氣,已帶著一種無法說明的冷意,不容半點商量。
「我要殺人」四個字,冷的徹骨,眾人都是神色一變。
柳如嫣看了此刻的林櫻一眼,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道:「我們趕快去接應蕭定亂他們吧。」
當下一行人也不再做猶豫,朝著蕭定亂的聲音傳來之處飛掠而去。
多蘭鎮正北面的獨院之中燈火依舊通亮。
青靈輕輕推開房門,臉色很是蒼白的走到郭青水面前道:「小姐,密毒堂和劍毒堂的精英弟子已損失大半……」
郭青水不動聲色,繼續懶懶的抿著酒杯,輕輕瞥了青靈一眼。青靈立刻住了嘴,後面的話生生的吞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郭青水道:「蕭定亂不是已出現了麼?能夠誘使他現身,損失兩個堂口的精英,很值得。」
青靈神色稍稍恢復,方稟報道:「探子回報,黛晏聖使已被蕭定亂打傷,形同廢人,毒三瘋亦被誅滅,二十餘劍毒堂精英弟子悉數葬送於蕭定亂之手,手段凶狠殘忍,場面慘不忍睹。」
郭青水嫵媚的笑了笑道:「他發瘋我才高興哩……劉黛晏啊劉黛晏,你居然這麼快就發現蕭定亂的動向,不過你似乎太過貪功了一點呢,想要抓住蕭定亂,反被重重的咬了一口,真的是咎由自取、自食苦果啊。待到最後,蕭定亂還是要我親自來擒拿,他最終還是要倒在我的面前,被我親手制服的呀。」
青靈道:「他們半個都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小姐,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郭青水道:「繼續派人給我堵截,夜晚還長著呢,他們能殺,我就讓他們殺個夠,殺到他們手軟,殺到他們無力……哼哼,到時候再派出我教的長老高手和影毒堂的凶物,讓他們一個不留。」
青靈點了點頭道:「青靈這就下去安排。」
郭青水懶懶道:「去吧。」
昏沉濃厚的夜色中,一道人影筆鋌而立。她堅定的站著,就像一柄劍,就像一把刀,鋒利的劍,冰冷的刀。
她的整個人都是冷的,冷的讓人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畏懼,冷的似乎能凍結人的思緒,冷的如同死亡降臨。
她的面前,站立著二十餘個人,二十餘個看見她同伴都撤走的兇惡之人。這一刻,還有什麼好怕?這一刻,還有什麼好等?她已只不過是孤零零一個人,一個女人而已。
群起而攻之。
二十幾條人影忽然動了起來,縱然在前一刻他們心中已有了逃遁的念頭,但這一刻,面對著林櫻孤單單一個人,他們的膽子忽然就大了起來。
任你如何厲害,終究不過是一個人。
人多勢眾,怕什麼?逃什麼?殺啊!
人影動了,林櫻卻還沒動,她手中的飛光回月刃也沒有動。她已被二十餘個手持毒劍的人團團圍在了街心,就好像一頭孤獨冷傲的母豹子被一群餓狼圍在了中心。
豹子再兇猛,也逃不過群狼之口,況且是一頭陷入群狼包圍之中的豹子。
局面上,她已死定了。
可是她還是沒有動,彷彿整個人已凍結,除了冰冷還是冰冷,冰冷的雙眼,冰冷的面色,冰冷的氣勢,冰冷的飛光回月刃。
包圍圈在收縮,二十餘柄刀劍對準了林櫻,只待到達一個理想的距離,他們就會猛烈出手,一齊下殺手,然後林櫻必死。
一種莫名的躁動浮現在眾人的心頭,不知為何,這一刻他們就是如此的想要殺死眼前的這個女人,無法說清的衝動,無發克制的殺意。
刀光劍影已閃動起來,人影更在錯動,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到達頭頂。
她為什麼還沒有動?
她還在等什麼?
她什麼也沒等,因為忽然之間她已動了。她靜的時候,就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似乎天塌下來也不會動一下,但一旦動起來,就簡直是一道流風,風無影,風無形。風中帶著比風更快的白色流電,流電是死亡的流電,因為那白色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如遭雷擊,刀兵斷折,渾身顫抖,然後從咽喉處猛然噴湧出鮮血,然後無聲無息的倒地。
死亡的流電便是飛光回月刃,一件仿若活過來的兵刃,一件帶著死亡氣息的飛刃。飛刃到達哪裡,哪裡就必有死亡降臨,哪有有死亡降臨,哪裡就會鮮血淋漓。
恐懼衝垮一切。
什麼人多勢眾,什麼群起攻之,什麼心頭殺意,都在這一片幽冷的如同割命幽靈一般的飛刃下,潰散的粉碎,蕩然無存。
逃啊!
一眨眼,二十餘人就已只剩下八個,真的只是一轉眼,十餘人就已倒下了,倒下的人喉嚨被深深的割裂,鮮血還不斷的湧出,甚至還未死絕,還用雙手拚命摀住傷口在掙扎著。
但誰也沒法阻擋和牽絆他們逃跑的心!逃,為什麼不逃?!不逃,下一刻就該沒命了。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晚的很離譜。
即使是逃,他們一樣注定了悲劇,從他們選擇合圍而上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已注定,注定了一死,死在這片滴血不佔的雪亮飛刃之下。
八個飛逃的人,八個呼吸之後人頭滾滾落地,無頭屍身卻還兀地狂奔血霧向前奔出一陣,才撲倒在地,畫面詭異而駭人。
二十餘劍毒堂精英弟子轉眼已成為一堆血肉垃圾。
沒有風的夜中,瀰漫著血腥氣。
林櫻卻忽然開始向前走著,她要做的絕不是擋住這些人而已,況且一堆死人,也根本無需她來擋。
林櫻的腳步無聲,街中無聲,遠處有一陣陣惡劣的土狗的吠聲。
無聲中忽然又有了聲,聲音是腳步的聲音,腳步聲中又有一道很冷的聲音:「殺人償命!」
林櫻無語,身形忽然前衝,迎向了從前方屋頂之上如幽靈鬼魅一般飄落街心之人。
那是一個乾瘦的中年人,鷹眼鷂鼻,扁平額頭,有一把漆黑的長鬍子,身著毒龍教長老的玄黑長袍,手中握著一柄暗黑色的長劍,劍已出鞘,斜斜指著地面,人在動,劍卻似沒動。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那柄劍卻像從空中飄了過來。
然後,兩道身影交錯而過,掀起了一陣惡風。
惡風中帶出三道金鐵交鳴的聲音。
林櫻還在往前走,乾瘦的中年男子卻忽然停了下來,他一停下來雙膝便一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旋即垂著頭吃力的說了一句:「好快……」然後他的一隻手猛然撐住地面,另一隻手按住脖頸。
血從他的指縫之中不斷流出,大量的滾熱的鮮血。傷口雖被堵住,但血還在狂流,從他的口中大口大口的噴出。
他極其的不甘,卻只能慢慢的死去,終究魂歸冥府而去。
林櫻連看都沒看過她一眼,似乎不管有什麼,只要擋住了她的道,她都不會留情,將之殺死。
蕭定亂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個林櫻,他只知道從接觸林櫻以來,她都未嘗遇到過敵手。
林櫻還在走,黑暗中的飛光回月刃閃爍著幽光,犀利的將黑暗撕碎一點,然後她在一間大院的門口住了腳。
大院的門口有兩顆老槐樹,枝繁葉茂,把大院的門遮擋的更加黑暗。大院的門邊還有兩頭石獅子,瞪大著銅鈴般的大眼睛。
石獅子的前面站著兩個人,佩著大刀,來回的巡視著。
林櫻一停下來,其中一個就開始大喝:「臭娘們滾開,這裡是毒龍……」話還沒說完,他已住嘴了,他想說,卻只能摀住喉嚨,一臉扭曲,應該永遠也沒法再說出囂張跋扈的話了,因為他的喉嚨已被割破。
另一個人甚至沒看清林櫻是如何出手的,似乎林櫻根本就未曾動過,她出手實在是太快了。他只看到自己的同伴脖頸上不斷有鮮血湧出,然後他猛然看向林櫻,手按著刀柄,想要衝殺上來,卻發現林櫻正冷冷的看向他,他頓時感到渾身一涼,好像全身的力氣在一瞬之間都沒抽走了。他覺得自己連動一下都有些不能了,雙腳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但慶幸的是他的脖子還沒被抹,所以他還能喊叫。
於是他開始嘶聲喊叫:「敵襲,快來人啊,殺人了……」
喊過三聲之後,他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因為他也已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任務已完成了。
虛掩的門沒有開,卻從門頭上猛然衝出來一個人,一柄劍加一聲冷喝惡狠狠的撲向林櫻:「他媽的,敢在這裡殺人,你是不想……」
不想活了?!
其實他已經死了,因為一道寒光比他手中的劍快了何止十倍,已抹過了他的脖子,他的身形才掠出一半,就已開始下墜。可惜他還未落地,忽然又飛起來了,好像一口破麻袋一樣,被林櫻一腳踢飛了出去,撞在大院的門上,
虛掩的門終於開了。
門內正有三個人向外走出,屍體骨碌碌滾到了他們的腳邊。但是這三個人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樣,踩著屍體就走了過去。
他們的眼睛始終死死的盯著門外的林櫻,面無表情,深邃精亮的眼珠一動不動。
其中一個忽然開口道:「老九死了?」
林櫻沒有說話,已然動了。老九就是被她一個照面殺死的那人,和現在的這三個人一樣,是毒龍教的長老。毒龍教十三長老,此行為捉蕭定亂,出動了六個,分別是三長老,十三長老,十二長老,十一長老,十長老,九長老。九長老已死了,大概屍體已開始冰涼。對於林櫻來說,什麼老九老八都沒有半點意義了,哪怕他是老大,老二,也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她只管殺,不開口,用血讓他們明白一切。直到把硬骨頭殺成軟骨頭,她的目的就達到了。軟骨頭不需要她開口,也知道該怎麼做,該怎麼往對處做。